破陣 3
作者:夏奈爾      更新:2021-08-22 08:10      字數:2256
  “你已經做了,還有什麽不敢?!你要記得,太子這個位置,由朕說了算,朕要你做太子,你就是太子,朕哪天想廢太子,一紙詔書就可以廢。”

  楚岩汐低著頭咬牙,心底忿恨自語:您說的沒有錯,您想要誰做太子誰就可以做太子,可是當初為何要選我?

  他心裏痛楚,卻不能在言語上再表現出任何衝撞,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會顧及任何情麵,若因此連累母親,那麽他這麽多年的隱忍即變得毫無意義。

  他的拳頭握緊到指節都發了白,卻還是低頭叩首,違心地說道:“兒臣知罪,請父皇懲罰。”

  有位宮女上前收拾那些茶杯碎片,瓷片輕輕相撞的聲音在這凝重的氣氛裏顯得極不協調。

  宮女也緊張了,但越是想輕放越是不如意,有塊瓷片她未握穩,直接掉落在金磚上,刺耳的響聲傳來的同時,宮女亦跪倒在地上,身如篩糠。

  “豈有此理!拉出去重杖三百!”平日裏還算溫和的皇帝今天不可理喻,國內鬧鬼鬧災讓他心情煩悶,他這完全是遷怒。

  久在宮中生活,宮女當然知道不用一百杖就可以將人活活打死,以她區區肉身如何擋得過三百重杖?

  她甚至來不及喊“皇上饒命”就已嚇得暈死過去,由兩位太監從金鑾殿上架下來送去侍禦司。

  楚岩汐抬起頭,平靜地喊道:“慢著!”

  他清冷的聲音如一個暫停鍵,殿中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楚岩汐第一次直視著父親的眼睛,他發現即使是皇帝,也會老,他眼角的皺紋是那麽深,眼珠亦不再透亮,已開始渾濁,原來這位萬人之上的帝王是位老人。

  “父皇,事情均由兒臣所起,理應由兒臣承擔責任。兒臣懇請與國師一起去擒妖捉鬼,並設法製止災禍蔓延。惡鬼不除,水災瘟疫不止,兒臣不返宮中。若戰死,就算以死謝罪。若僥幸得勝,希望算我戴罪立功。至於這位宮女,還請父皇放她一條生路,隻罰她提鈴喊宮一個月。”

  武帝聞言略有震驚,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右手台階下,雖隻是迅速的一瞥卻被楚岩汐捕捉。

  順著武帝的目光看過去,那裏有一位帶刀禦前侍衛,他筆直地站著,臉上戴著的一副銀色麵具,遮擋住了他整張臉。

  這位銀麵侍衛跟隨皇帝已有好多年,據說在十幾年前的一次護駕行動中,他飛撲在皇帝麵前用已身擋住了喂以劇毒的連環飛弩。

  曆經艱苦醫治,這位侍衛沒有死,一張臉卻全毀了,他從此以一張銀色麵具示人,但麵具無法遮住的地方,清晰可見道道傷疤延伸至咽喉。

  宮中幾乎無人能記得他從前的長相,亦不太記得他從前的聲音。他現在的聲音,讓人聽起來確實不太舒服。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帝很在意這位侍衛,雖然曆代皇訓說近侍不可參政,但有時皇帝亦會在朝堂上與他商議政事。

  剛才還在盛怒的皇帝此時又似回心轉意,他低頭看著跪在殿下的楚岩汐,說:“太子說話要三思。荒石灘一帶鬧惡鬼已有幾日,遠近有名的僧道強強聯手都失敗了,國師都不樂觀,你以為你練過幾日刀劍就是它們的對手?你這一去,隻怕有去無返。”

  楚岩汐望著他,誠心說道:“兒臣心意已決,請父皇恩準。”

  實際上,無論皇帝同不同意,他都要返回去對付那些被他不經意放出來的鬼魂。

  至於如何做,他還暫時沒有頭緒。

  不出他所料,皇帝同意了。

  他低頭謝恩時,感覺一道眼光如刀一樣在他身上逡巡,他猛然抬起頭,正撞上那位侍衛一雙淩厲惡毒的眼。

  或許自信是皇帝身邊親信,這位侍衛不同於普通侍衛,並未因楚岩汐看過來而嚇得低頭,他隻是略將眼光抬高了些,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虛無。

  殿內光線並不太好,楚岩汐懷疑自己剛才所見是錯覺。

  他見到皇帝的次數有限,似乎每次皇帝身邊都有這位侍衛,一如自己與霍錚一樣形影不離。

  楚岩汐還記起去年開春,這位侍衛在朝堂上發表政見,被他科以處罰,後來是皇帝親自說情,才沒將侍衛送往禦侍司。

  太子親自上陣並非小事,武帝率眾大臣登上城樓踐行,在法師的轉幡誦道及嗚嗚號角聲中,楚岩汐帶著一隊騎兵去追趕國師。

  圍在宮牆下的百姓懷著敬仰的心紛紛讓道,一路皆可聽到祝願他得勝歸來的話。

  這是楚岩汐第一次穿上戰袍。

  因事發突然,並沒有時間給他特製戰衣,況且楚岩汐不似前一位太子以驍勇善戰聞名,他總是給人太過文弱的感覺。

  皇帝讓太監將他年輕時征戰四方時穿過的戰袍拿來,它鑲金嵌玉,上麵雕刻著升龍、降龍與團龍,更有祥雲、海水、如意、銅鍾、方戟等紋案,整套衣服奢華精致得就似隻可遠觀的藝術品。

  不得不說,本就威儀的楚岩汐穿上戰袍後更是凜然不可逼視,連武帝亦看了他許久,目光中滿是讚歎,“這套戰袍,朕穿著它征戰從未敗過。皇兒,難得它與你這麽合身,朕今天將它送給你,隻望你——”他略頓了一下,接著說:“望你凱旋而歸。”

  武帝說此話時眼中的神色,有一絲楚岩汐沒看懂的柔軟情緒,但它一閃即逝,皇帝已恢複常態。

  在深宮一角,站在幾案前縫製衣服的華婕妤聽到太監的傳報,她的手被針刺了一下,但她未感覺到痛,直至一滴血滾落在月白色的布料上,她才趕快用手去拭,可是血滴很快暈染開。

  即使楚岩汐自六歲那年離開後再未返回,她每年仍然要親手給他縫製一件長袍。

  每年太子生日那天,宮中會按製設壽宴,各宮各閣會贈送珍貴禮品,而寄雲閣每年送去的東西都是一模一樣:一件素色長袍。

  布料並無新奇之處,款式亦不特別,極其普通的窄袖長袍,據傳太子每次都是依禮儀看一眼,而後束之高閣,從未有人見他穿過這些衣服。

  說起來,太子的服裝均由尚宮局按製縫製,正式的朝服自不必說,其他的衣物不光在質地上有講究,圖案上亦有規定:要麽麵料上已有龍形暗紋,要麽交領及袖口是繡有龍紋的鑲邊,而在做工上更是極盡奢華盡顯皇室氣派。

  於是宮人們猜想,太子微服去民間時或許會穿生母親手縫製的衣服,但是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失了望,他選的仍然是尚宮局定製的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