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汐的臉色並未因這句詼諧的話而變緩和，他收拾起散落地上的弓箭，背在身上。

  他的馬因受驚而跑遠，但沒有關係，這座山丘及其平原雖在皇城近郊卻屬於皇室圍獵場所，很容易即可遇到巡邏的衛兵。

  跟在身後的樸風問道：“你昨夜回過寄雲閣？”

  楚岩汐的腳步突然頓住，而後他重拾腳步，語氣生硬地回答道：“並未進去。”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克製力才沒有進去。

  樸風與他並排而行，不解地問：“既然想念她，為何不去看看？”

  楚岩汐望著遠處青山如黛的景色，語氣平靜地反問：“你有無讀過曆史？你知道什麽叫立子殺母？”

  樸風被他問住，但略一思索即明白過來。

  楚岩汐所講的“立子殺母”製度源於漢代。

  漢武帝晚年立年僅八歲的兒子為太子，又擔心太子的母親鉤弋夫人不甘寂寞，變亂朝政，無人製約，索性賜她死。

  鉤弋夫人是漢武帝的寵妃，年僅二十五，反因兒子被立為太子而喪命。

  “立子殺母”在北魏時期幾乎成為每朝奉行法典，後來略略有所放鬆，但若是太子因太過戀母而不專心學習理政，或是與母親關係太好可能會造起朝內結黨成派，抑或隻是皇帝或某位重臣認為太子生母的存在不利於太子的成長，都可導致這條殘酷無情的條例的執行。

  樸風沉默良久後道：“或許你太謹慎，上一任太子繼位，淑妃還是恩寵有加。”

  楚岩汐並不轉身，握著箭筒縛帶的手驟然握緊又慢慢鬆開。他的母親並不是淑妃，他亦不是賢王。

  他也希望在行太子登基禮那日無意聽到的都隻是幻聽，或許皇帝沒有他認為的那麽狠毒。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見到母親而不被任何人察覺。”

  楚岩汐立刻回答：“我不願意！”

  一句話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回旋餘地。

  刺客每次出現的時機都剛剛好，進與退都布置得百密無一疏。

  若不是這位太傅不是普通人，楚岩汐早已死了幾十次。但這亦讓楚岩汐明白，他的一舉一動都受人掌控，那位在幕後想要他性命的人，若知道華婕妤在他心中的重要轉而挾她以作威脅，那將是一個如何糟糕的局麵？

  他不能讓母親平白無故地卷入這種無任何情義可言的宮廷內鬥。

  昨夜的行為已讓他暗自後悔，他不能再冒這個險。

  他從未向往過皇位，現在卻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得到。

  或許成為大權在握、主宰一切的皇帝，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昨夜，隱在黑暗中，他見到了帶著幾位侍衛巡邏的霍錚。

  除了母親的笑顏，寄雲閣內還讓楚岩汐記憶清晰的就是這位孔武有力的侍衛的雙臂、他略帶溺愛的眼神以及他淡淡的笑容。

  楚岩汐發現往昔的日子都凝縮在心底一角，並未真被遺忘。

  那些點點滴滴的快樂讓他無比想念。

  楚岩汐心想，找個適當的時機，我要讓他回到我身邊。

  慕雪感覺很奇怪，她怎麽能解讀楚岩汐的神思？但她很快明白，護法的是楚岩汐，她當然也可輕而易舉地進入他的記憶。

  慕雪定力顯然不夠，因可同時進入兩個神思，她無法隻追尋太傅。

  麵前畫麵一時錯亂，隱約可見一會兒是太傅在與人交談，一會兒又立刻跳轉到楚岩汐與皇後坐在一起，但既未聽清亦未看清他們在說什麽做什麽，畫麵又跳轉，接連幾次。

  慕雪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像是在深水區受到水的壓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腦袋亦越來越痛，她心裏焦急，不甘心就此退出，但若現在不乘機退出，可能會如太子先前所說，她有可能從此沉睡。

  她感覺有股力量在將她推出來，慕雪以為是太子，她在心裏喊道：“不要，我還可以堅持，太子哥哥，我能追尋到父親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