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位寵溺兒子的貴人眼中，他還隻是一個需要嗬護的孩子，要學的東西太多，不急在這一兩年。

  這樣安穩又快樂的日子就似落水飄花，難以挽留，眨眼四年逝去。

  一切的改變源自於一場宮廷紛爭，那段時候宮中人人自危，謹言慎行如履薄冰，遠在皇宮偏僻一角的寄雲閣並未受太多的影響，那是唯一一個還可以聽見笑聲的地方。

  霍錚從其他侍衛那裏聽到一些消息，他並不擔心，以為這些事情與寄雲閣、與楚岩汐一點關係都沒有，也確實，這件事本就與他們沒有關係。

  他果然還是太天真，居然不知道很多事情有無關係，根本不在於事件的本身，而在於某些人的想法。

  事件平息沒有多久的一天下午，確切地說那是一個非常炎熱的下午，無風，蟬鳴聲聲。

  楚岩汐躲在花園一棵大樹的濃蔭下垂釣，他很沒有耐心，釣竿才放下去沒多久就要拉出來看一看有沒有小魚上鉤。

  霍錚靜靜地站在他身邊，不遠處有位宮女等在涼亭的陰涼處隨侍，站得太久天氣又太熱，她臉上滿是汗但眼睛已經閉上，腦袋一垂一點地好似已睡著。

  霍錚很佩服這種可以站著睡覺的人，他也挺想學，但總是學不來。

  忽然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在這寂靜的午後顯得有些驚天動地。

  霍錚反應敏捷地抽劍閃擋在楚岩汐身前，長劍出鞘的聲音將宮女驚醒，她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一看左右忽然跑來這麽多人霍錚又拔劍相對，想也未想即跪了下來。

  霍錚沒有料到前麵那位跑得釵掉發亂的居然是這寄雲閣的主人，她身後跟著一群慌了手腳的宮女與太監。

  他收了劍退到一邊。

  華貴人撲跪在地上，將還握著釣竿的楚岩汐一把摟入懷中，她臉上全是淚，哭得無法自抑。

  她斷斷續續地說：“不能是你……你不要去……你留在我身邊……不要，不要……”

  太監與宮女努力勸說貴人起身，可是平日裏最溫婉通理的華貴人今天什麽都不要聽，她轉過頭來大聲吼道：“你們都滾，滾開。”

  這是她第一次對下人如此粗魯，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愣了一下後齊齊地跪了下來。

  那位跪著的瞌睡宮女本要站起，一見大家全部跪倒，她隻好再次跪了下來。

  然而誰都知道皇命不可違，抱著楚岩汐不放的結果是什麽，華貴人比誰都清楚。

  她哭夠了反而平靜了，站起身拉著兒子的手往寢殿走。

  她真希望這個園子能更大一些，這條路能夠長一些，最好，長到一輩子也走不完。

  但一切，都不過是她的癡念。

  宮女在幫她重新梳妝的時候，她一遍遍地叮囑已穿好朝服的楚岩汐：“要聽話……不要強……要懂禮儀……不能哭……”

  要說的話太多，要教的東西也太多，她語無倫次，想到什麽說什麽。

  她既希望楚岩汐足夠聰明，懂得察顏觀色而不觸犯天顏免惹殺身之禍，又希望他笨得讓皇帝失望而收回成命。

  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兩全之策，她臉上的胭脂一而再地被淚水衝掉，宮女隻好將她的臉擦幹後重新塗抹。

  宣旨太監已在前廳等候得不耐煩，但表麵上還是裝得恭順溫和，不敢有任何不悅。

  站在照壁後，已哭到無淚的華貴人蹲下，目不轉睛地望著已被她嚇得有些驚慌無措的楚岩汐，她用力再抱了抱他，臉緊緊地貼著他的臉頰，極輕聲地對他耳語。

  究竟說了什麽，連站得最近的霍錚也未聽清。

  太監宣旨的時候，已知詔書內容的母子二人表情木然，寄雲閣的太監與宮女們個個喜出望外，隻有霍錚感覺如墜冰窖，他在心中亦問：怎麽會這樣？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楚岩汐隨宣旨太監離開，華貴人手捧詔書，立在寄雲閣外的石階上恭送，臉上是強裝出來的歡笑，鑲金繡翠的朝服更襯得她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