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荀予安氣得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

  這APP簡直設計的有毒！他一個手滑居然變成點讚？還真被小明說中了，沒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撕黑就出師不利！

  荀予安一臉羞憤，手忙腳亂地取消點讚，正準備重振旗鼓再度出擊，手機嗡一聲，屏幕彈出一條信息。

  黑皮真龍第一：【點讚又取消？幾個意思？】

  黑皮真龍第一：【明白了，是同意我又不敢直說對吧？】

  荀予安：“…………”

  為毛這個黑皮龍能給他發信息啊啊啊！荀予安點進設置查看，發現私信功能默認居然是打開，頓時一臉無語。

  正在這時，黑皮真龍又發來一條信息，是個土味表情包。

  【刀鋒馬肥人強壯，原來你在說我棒[抱拳][抱拳]】

  濃濃的欠揍氣息撲麵而來。

  媽的這人有病吧？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荀予安額角青筋暴起，死死盯著手機屏幕，絞盡腦汁想要如何回複才能出掉這口惡氣！

  要夠狠！要有殺傷力！還得高大上！

  必、須、贏！！！

  然而一分鍾後，荀予安依舊處於石化狀態，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做才能滿足上述條件，畢竟他從未在網上與人對罵過。

  兩分鍾後。

  切！算了！誰稀罕跟蛇精病一般見識！

  荀予安呼出一口濁氣，直接拉黑一條龍，把手機扔到旁邊，關燈，哐幾躺到床上，蓋好被子，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何以解憂，唯有睡覺！

  ~~

  “嗯？？”

  年輕男人注視手機屏幕，頭上冒出個大大的問號，繼而托腮、撐下巴，捏鼻梁……在做出一些列思考動作後，起身下樓，敲響客房的門。

  不片刻，一頭卷毛的男生開門，頂著兩個熊貓眼，小聲道：“崢哥，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段崢擰著眉頭，一臉苦大仇深地把手機遞過去，問：“什麽叫信息發送失敗？是家裏WiFi斷了嗎？”

  “我看看哈！”

  卷毛接過手機一通劃拉，而後猶如上貢般還回去，再退進門內，小心翼翼說了句“崢哥信號沒問題是你被拉黑了”，緊接著光速關門，啪嗒反鎖。

  “崢哥，我先睡啦！”卷毛在門裏喊道，“你也早點睡，明天還有拍攝任務呢，要是遲到紅姐得扒我一層皮！”

  話音落，啪嗒一下關燈響，屋內傳來生龍活虎的打呼聲。

  被拉黑了。

  拉黑了。

  拉黑……

  段崢原地石化，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機，一臉遭雷劈的表情，這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拉黑……身為萬人迷的當紅偶像，他怎麽可以被拉黑？！

  就算是小號也不行！！

  在搜索“拉黑如何恢複”、“拉黑怎麽私信”，以及“拉黑怎麽辦”等關鍵詞後，段崢盯著推薦答案“傾情教你拉黑後如何挽回”，用力握緊手機，麵色鐵青。

  這家夥！最好別再讓他碰上！

  零零零——！

  手機定好的鬧鍾準時響起，段崢黑著臉返回臥室，端坐在書桌前，打開前置攝像頭，瞬間換了副表情，朝鏡頭燦然一笑，繼而臭著臉查看自拍效果。

  笑容陽光，眼神溫潤，嘴角弧度剛剛好，完美！

  他從助理卷毛定期整理的文案中隨便挑出一條，連同剛才的自拍照，一並發到WB工作號上，而後開了罐冰鎮啤酒，懶洋洋地歪倒在沙發上，邊喝邊盯著這條WB看。

  短短頃刻，點讚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直線飆升，評論區也跟著熱鬧起來，看到波瀾壯闊的彩虹屁此起彼伏，段崢心頭的鬱結終於被壓下去，鄙夷地嗤了聲。

  Mortal……一個loser而已！

  他無聊地把手機扔到一旁，看了眼手中的半罐啤酒，果斷投進垃圾桶，今天辛辛苦苦健身三個鍾頭，決不能為了泄憤自甘墮落，明天還有封麵要拍，得去泡個澡，預防水腫。

  整棟別墅都安裝了智能家居係統，隨著浴室燈冉冉亮起，投影儀自動播放，牆上光幕流轉，輕快的歌聲瞬間響起。

  那是一段Live視頻，由於錄製年代久遠，畫質並不算清晰，卻反而為裏麵的人打了道柔光，看起來如夢如幻。

  視頻裏鬈發青年站在聚光燈下，茶色的眼瞳亮晶晶，他的唱功稍顯稚嫩，但勝在音色清澈，透著少年人的青蔥與銳氣。

  段崢浸在浴缸中，赤|裸健碩的胸膛覆了層水珠，目不轉睛地望著熒幕，嘴唇微動，不自覺跟著默唱這首他放過不知多少遍的歌曲。

  一曲終，浴室內複歸於寂靜，段崢一捋頭發，索然無味道：“Vlog拍的真爛，比從前差遠了。”

  ~~

  夜幕低垂，荀予安在床上翻滾，始終無法入睡，“黑皮龍”三個字在腦子裏盤旋環繞，仿佛在向他叫囂。

  他倏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剛才應該罵回去，而不是一賭氣拉黑，對方肯定以為他認慫了，真是越想越憋氣。

  荀予安在心底忍了又忍，最後決定做點什麽分散注意力，他忽然想到那個WB小號，剛才光顧著黑皮龍了，也沒來得及看裏麵的內容，於是打開手機，點開APP。

  小號看起來十分單調，除了孤零零的昵稱Mortal外，沒有頭像，也沒有介紹，荀予安怔怔凝視這個昵稱良久，心跳開始加速。

  他對這六年的了解全部源於旁人訴說，然而此刻，他終於要直麵十八歲後的自己了。

  點擊進入個人主頁，數十條WB刷然顯現，猶如塵封的潘多拉魔盒，等待某個好奇之人前來開啟。

  荀予安第一眼便看到被置頂的那條。

  Mortal：【莪芣適匼。】

  荀予安：“？？？？？”

  這是何等腦殘可怕的文字？！

  明明每個字他都不認得，卻能讀懂整段話的意思？！

  荀予安手微微發抖，完全無法相信，未來的自己竟然變成這個樣子！

  他有點不敢點開下一條，索性直接把頁麵一拉到底，心想最開始發的總該正常吧——然而依舊如此！

  【醫院裏WiFi很慢，傷竾恏哋嫚，裑仩荿兲嘟湜葯菋、房簡嘟湜消毐渁菋……嘶，第一句不會，暫時就這樣，太悶了，煩！】

  【悘阮裏WiFi佷嫚，我會了！】

  荀予安看了眼發布時間，是六年前的八月上旬，而他則在七月底被陳叔送往機場，季明說他當天從機場跑了……也就是說，那天之後沒過多久他就進了醫院？

  至於隨後那條留言，則是第二天補上的，給人感覺十分嚴謹，基於這一點，他無法下定論，當時自己的精神狀態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沉吟片刻，荀予安點開倒數第二條WB，發布時間則是上一條的同天晚上。

  【尐明唻看莪①澮僦趉孒，彵説芣圉狆哋萭圉，莪傷哋芣偅，樄叔迡？莪倆天莈見菿彵孒。】

  這條之後便沒再連續發了，直到數月後的同年十二月才有了更新：【潙什庅湜莪。】

  為什麽是我……盯著這句充滿疑問語氣的話，荀予安陷入迷茫。

  恍惚間，他依稀看到未來的自己，正在敲打這些詭異的文字，心底瞬間湧起難以言喻的割裂感，仿佛他不是在探查自己遺失的光陰，反而像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窺視一個陌生人的私密。

  他有點不能理解，既然是私密，為何還要用這麽難懂的方式去記錄？他究竟是不想讓別人誤看，還是自己根本就不想再去閱讀？

  荀予安繼續往後看。

  從十二月的那條WB後，發文的頻率陡然提高，幾乎一周一條，連續發了十數條，每一條都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自厭情緒，與此同時，火星文使用得也越來越順手。

  【嘸琺叺腄，莪恏潒熋理檞祂孒，嘟湜洇潙莪……】

  【適庅哆姩，莪莈粢咯訆囂】

  【廢粅①個】

  【莪恏想樄叔……莪……毫嘸苚處】

  【…………】

  翻閱過這一條條厭世的WB，荀予安隻覺愈來愈難以呼吸，巨大的壓抑感猶如無邊無際的蛛網，鋪天蓋地般蔓延而至，將他層層包裹，最後束縛成一團密不透風的蛹。

  直至他翻到第二年初夏這一條，不適感才終於有所減緩。

  【我為她高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正是從這條WB伊始，這個賬號終於有了色彩，因為除了寥寥無幾的文字，還有一張他單獨的自拍。

  再往後的數條不再有文字，而是一些絢麗的風景照，從異域風情的南亞，到滿是肉桂香味的東歐，甚至還有冰雪皚皚的北歐……時間跨度也越來越大。

  就像失控的列車終於回到正軌，這個作為發泄途徑的私密WB似乎正逐漸被主人拋棄。

  一切仿佛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同年秋末，文字WB再一次出現，荀予安看得呼吸一窒——火星文竟然卷土重來了！！

  Mortal：【劇嘫茬適喁見孒……】

  隔天則是張新照片，攝影師應當是他自己，拍攝地點為人頭攢動的羅馬集市，但鏡頭並未掠過風景，而是對焦於不遠處一個正在低頭挑選商品的華裔青年。

  荀予安心念一動，湊近屏幕仔細看了看，驀然發現——

  ——這不就是展湛嗎？！

  荀予安懵了，隻覺玄幻至極，小明說他時常一個人跑出去，倘若真的曾與展湛結伴同行，為何沒人告訴過他？反之如果他們隻是在異國他鄉旅遊時偶遇，那這概率未免也太低了吧？

  他實在想不通這裏麵的原因，隻得接著翻下去，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往後的WB依舊隻是照片，平均每個月發一次，但內容不再是單一的風景，還包括琳琅滿目的旅遊紀念品，且從畫麵構圖和鏡頭角度判斷，有幾張並不像是他自己拍的。

  看著照片裏的各種紀念品，荀予安想了想，輕手輕腳翻身下床，以免吵到小重，再把行李箱中的擺件全部拿出來，對照手機一件件看過去——果然都是那時候買的！

  其中一張照片引起他的注意。

  照片裏是兩個聖誕老人擺件，麵容刻畫得栩栩如生，神情怪誕，醜萌醜萌的，他在所有擺件裏看了一圈，卻隻找到其中的一個。

  巴掌大的聖誕老人戴著紅帽子和黑框眼鏡，手裏拿個望遠鏡，以一個滑稽的姿勢眺望遠方，荀予安翻來覆去地查看，終於在望遠鏡筒裏發現了端倪。

  那裏刻了兩個字母：KZ。

  ※※※※※※※※※※※※※※※※※※※※

  有讀者反饋看不懂火星文，我作話裏翻一下。

  是這樣的，當初碼字時糾結過在正文到底加不加備注，後來覺得為了劇情效果放棄加備注。

  因為從這些WB可以看出當時安安精神狀態非常不好，壓抑、厭世、抑鬱……而火星文需要讀者很慢速度逐字讀過去。

  我自己試過，這樣一字一字讀，好像很容易就能跟那時的安安共情，就覺得很壓抑很難過……好吧，或許是我一廂情願了。

  【莪芣適匼。】

  （我不適合）

  【醫院裏WiFi很慢，傷竾恏哋嫚，裑仩荿兲嘟湜葯菋、房簡嘟湜消毐渁菋……嘶，第一句不會，暫時就這樣，太悶了，煩！】

  （醫院裏WIF很慢，傷也好地慢，身上成天都是藥味，房間都是消毒水味……）

  【尐明唻看莪①澮僦趉孒，彵説芣圉狆哋萭圉，莪傷哋芣偅，樄叔迡？莪倆天莈見菿彵孒。】

  （小明來看我一會就走了，他說不幸中地萬幸，我傷地不重，陳叔呢？我兩天沒見到他了。）

  【潙什庅湜莪。】

  （為什麽是我。）

  【嘸琺叺腄，莪恏潒熋理檞祂孒，嘟湜洇潙莪……】

  （無法入睡，我好像能理解她了，都是因為我……）

  【適庅哆姩，莪莈粢咯訆囂】

  （這麽多年，我沒資格叫囂）

  【廢粅①個】

  （廢物一個）

  【莪恏想樄叔……莪……毫嘸苚處】

  （我好想陳叔……我……毫無用處）

  【劇嘫茬適喁見孒……】

  （居然在這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