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這就是我糾結的點。”寧半夏說道：“什麽道理我都懂，可我心裏這一關，特別的難過。”

  “我倒是覺得，你可以跟別人聊一聊。”苗若英若有所思的說道：“從別人那，聽聽這個事情的看法。”

  “可以這樣 ？”寧半夏一下子打開了思路。

  “當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算是你，也很跳出這個局限性。不妨聽聽別人是怎麽說的。” 苗若英說道：“她在那邊租房子住了那麽久，周圍的鄰居，應該是最清楚她是什麽人的。如果她真的是有不得已，那麽是一回事。如果她是精致的利己主1義，那麽是另外一回事。畢竟當年的事情，太久遠了，而且你還小，很多記憶其實都是錯位的，你對母親的印象，也都是源自於鄰居們的講述和你爸爸的描述。但是這些事情，是很容易發生扭曲和偏頗的。”

  寧半夏豁然開朗：“你說的對。我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很簡單啊。”苗若英說道：“你媽媽還在的時候，你還小，也不能為鄰居們服務，也跟他們沒什麽交情。他們也對你們不是很熟悉。後來你爸爸跟他們相處的久了，他們的心，自然也就偏向了你父親，幫著你父親說話，一起指責你母親的不是。因為你父親是要跟他們長期相處的，他們自然會偏心。”

  “後來，你長大了，跟周圍的鄰居們熟悉了起來，他們更會偏向你父親。因為，你們現在才是一家人，你母親已經是外人了。”苗若英解釋說道；“但是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很不負責的言論。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尤其是在那個年代，你媽媽一個女人，操持一個家，帶著兩個孩子，還要工作，用腳趾頭想想，都會很難很難。但是這個社會默認，媽媽就是要無條件付出，且不能要求任何回報的。男人再怎麽頹廢再怎麽胡鬧，隻要不打老婆孩子，不出1軌就算是好男人。可是你仔細想想，這公平嗎？”

  寧半夏深呼吸一口氣：“你說的對。”

  “現在你長大了，有能力去探究真相了。”苗若英說道：“所以，不要聽別人說了什麽，而是看他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寧半夏站了起來：“我這就去！”

  “不急！你好歹讓我喝口水，我陪著你一起去。”苗若英嬌嗔的說道：“你現在挺著個大肚子，我哪裏敢讓你一個人出去？”

  “是我著急了。”寧半夏賠笑：“若英，還是你最冷靜。”

  “不是我冷靜，是因為我置身事外。你看，我的事情，我就處理的一塌糊塗，還是要靠你來點醒我。”苗若英笑著說道：“咱們倆啊，就不分彼此了。”

  果然，寧半夏跟苗若英下午的時候，去了那片棚戶區，打聽王春花的事情，周圍的鄰居們都熱情的跟她們聊了起來。

  “哎呀，你們打聽王春花的事情啊！我跟你們說啊，這女人過的苦啊！真是黃連水裏泡蓮子，苦到心裏了！她那個男人，不是個好東西，經常喝醉了就打人，經常打的她遍體鱗傷。王春花白天要工作賺錢養著他，晚上還要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他，一不如意就挨打。”

  “我們也問過她，為什麽不離婚。她隻是搖搖頭，說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已經做錯過一次了，不能錯第二次。她要是走了，這兒子是肯定帶不走的。沒有媽媽的孩子，這日子可怎麽過？尤其是那個男人那麽混賬，一定會遷怒到孩子的身上。她挨打沒什麽，可要是打在孩子身上，可怎麽辦？”

  “老天有眼，那個混賬男人自己出事兒死了，王春花母子這才終於不用挨打了。不過，王春花的身體也敗了，聽說這身體透支的差不多了。”

  苗若英抓緊時間問道：“那她這個人，怎麽樣啊？”

  “挺好的，跟鄰居們相處的都不錯。鄰居家有什麽需要幫襯的，她都能幫一把。所以看在她跟大家關係處的挺好的份上，房東才沒有趕走她。不然的話，欠了這麽久的房租，房東早就趕人了。”

  “是啊是啊，主要是他們母子倆真的太可憐了。王春花生病之後，就幹不了重活，就隻能從街道上領一些手工活兒，貼補家用。每次領的活兒都是幹的最好最快的。可惜了，也賺不了幾個錢。街道辦也給他們辦了低保補貼，可那點錢夠什麽用？家裏有個大小夥子，半大孩子吃窮老子，他們那點錢，吃飯都不夠。”

  “聽說她出身也不好。家裏窮，沒什麽本事，念個中專已經是燒香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娘家人都跟她不來往了，說是斷親了。這逢年過節的，從來都沒有看到有人來看他們。”

  “那她跟你們提起過自己以前的事情嗎？”寧半夏問道。

  “好像是提過兩句，說是對不起前頭的那個丈夫和孩子。還說，想攢點錢，給前頭的孩子將來結婚用。嗐，都自顧不暇了，哪裏還能顧得上前麵的孩子。”

  “總覺得她這麽忍辱負重，是有什麽隱情。”

  “對，我也覺得。”

  跟周圍的鄰居們聊完了天，寧半夏更悵然了。

  在鄰居們的嘴裏，王春花並不是那種好逸惡勞，隻知道享樂的人。

  這就側麵印證了王春花說的那些事情，證明她當初還在T市的時候，真的是工作生活一把抓，所有的壓力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也證明了，她是真的真的扛不住了，這才拋棄那個家，遠走高飛的。

  寧半夏自己是醫生，自然知道，女人產後抑鬱有多恐怖有多嚴重。

  這不是說著玩的。

  在那樣的情況下，王春花會選擇離家出走，確實是在情理之中。

  有很多的母親，甚至會抱著孩子一起死。

  這種案例真的太多了。

  可惜這個社會，根本不重視這些，隻會一味指責女人的不負責，卻忽略了她們也會生病也會絕望也會活不下去。

  寧半夏又心軟了幾分。

  “看，那是誰？他一直都在偷偷1看你。”苗若英指著遠處的王天冬說道。

  寧半夏看過去，就見王天冬站在原地，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十四歲的王天冬，瘦瘦小小，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