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一把烏烏      更新:2021-08-21 16:33      字數:191
  “星君嚐嚐?”一雙白玉箸遞到麵前,景桓順著那雙手看向秦飛飛,麵前的人眼神裏有謹慎、有忐忑,更多的還是期待。

  接過筷子,景桓夾起一塊炸鮮奶徑直送入口中。那迅疾的動作,或許帶了一兩分不易被察覺的惱恨。

  相比秦飛飛用餐時的慢條斯理細品淺嚐,景桓動作幹脆淩厲,甚至有些類似於揮出破妄時的勢如破竹,力敵千鈞。

  炸鮮奶在口中化開,酥脆裹著奶香無孔不入。丹鳳眸再次微微眯起,景桓表情未變,隻三兩口將小小的一份炸鮮奶全部吃完。

  秦飛飛覺得他吃東西的模樣好看,有煙火氣,襯的額心的紅痕綺麗無邊,鮮唇亦然,於是更加期待他嚐嚐其它三樣。然而景桓卻放下筷子,沒有繼續的意思。

  最失落的時候,莫過於用心做出的東西無人欣賞,“星君不試試其它三樣麽?”

  “我不吃肉。”景桓轉身穿過簾帳,去到床榻打坐調息。他的身體雖然恢複起來較尋常修士快得多,但失去陽元的損失不可估量,即便長期修行,也隻能恢複一二。那名女子的所作所為,若是處心積慮,則著實可惡!

  秦飛飛埋頭思索,原來吃素呀?而且,也不是不吃。隻要肯動嘴,那她發揮的空間可太大了。

  她小心將剩下的三樣茶點收好,既然景桓說他不吃肉,那麽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還是送去給仲德星君好了。

  趁著景桓閉目調息的間隙,秦飛飛拎著食盒往仲德殿的方向去。

  仲德星君的貼身仆人是個麵貌剛毅的年輕男子,秦飛飛留意到對方腰間,懸著一枚和她身上一模一樣的白色雲紋玉佩,想來跟她一樣,是什麽所謂的“星君首仆”。

  “你是瑤光星君的貼身仆人?”年輕男子顯然也留意到身上墜著玉佩,拎著食盒笑意盈盈的她。

  “是的,我叫秦飛,這裏有幾樣親手做的茶點,送來給仲德星君嚐嚐。”她沒多寒暄,直奔主題。誰送的不重要,記在景桓頭上也沒關係,主要為了混個臉熟。

  年輕男子伸手接過食盒,仍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代仲德星君謝過小兄弟,我叫戴嘉澤。”

  因為擔心景桓的“隨叫隨到”,秦飛飛送完就撤。戴嘉澤將目光從她纖瘦的背影上收回,轉身進入仲德殿,“太爺爺,有人給你送吃的。”

  瑤光殿外天幕紅霞浸染,殿內角落的陰影裏,羅漢床寂寞孤伶。

  景桓打坐調息沒多久,緩緩睜開眼睛。秦飛飛送來的茶點蘊含微弱的靈力,或多或少於修為有些助益。甜酥的炸鮮奶味道過於可口,他平生第一次覺出“隻吃一個,有些少了”的感觸。

  直磨蹭到月上中天不得不歸,秦飛飛才終於迤迤然挪進瑤光殿。她踮起腳尖,小心繞到檀香木屏風後的羅漢床上坐下。

  簾帳沒有放下,靈火的光照亮堂殿大片。匿在屏風後的斑駁黑暗裏,連呼吸都小心放到最輕。

  透過雕花屏風,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景桓正在打坐調息。以對方的修為,倒是可以不用休息,她就不行了。將玄天宗上上下下跑了個遍的秦飛飛這會兒累得夠嗆。本來還想再撐一會兒,才剛剛合衣躺下,眼神落在屏風鏤空處,沒多會兒便睡著。

  夜風吹動靈火,堂殿忽明忽暗。景桓墨發如瀑,紅痕似焰,麵無表情地站在羅漢床前。

  他垂眸望著睡得香甜的秦飛飛。就這麽睡著了?側身躺在軟枕上,衣衫整齊鞋襪未褪,連頭發都舍不得解開,怕他吃了他?

  景桓的眼神順著她粉嫩瑩潤的嘴唇、小巧精致的鼻梁,直到纖長的睫毛方才落定,昏暗並不會影響他的視野,隻會讓視線裏的輪廓更加清晰。

  俊美異常,沒有喉結。當真是男子麽?

  他食指指尖輕輕一動,發帶瞬間鬆落。秦飛飛那一頭光滑瑩亮的烏發散開,半掩上俊美明朗的臉。

  景桓呼吸微微一滯,“少年”的側顏與那夜山洞裏,腦袋擱在膝蓋上睡著的女子如此神似。丹田酸麻湧動,想到女子欺他的所作所為,景桓呼吸漸重。

  似被臉頰上的發絲蹭得有些癢,睡夢中的秦飛飛無意識地朝一側翻身,如此便平躺在羅漢床上,終於不再受發絲煩擾。

  她嘟囔一聲,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如睡夢中的孩子般甜甜笑開。微微揚起的嘴角讓人無端想知道,若睜著眼睛的她,此刻會是什麽模樣。

  景桓薄唇緊抿,長眸微眯,彎腰伸手,右手探上對方的心口。

  隔著衣衫,觸感確是平的,沒有心跳加速,人沒醒。

  手掌緩緩向下,停在他對著一個男子,絕對不會觸碰的位置。隻稍稍用力下壓,五指曲起。停頓幾息,景桓迅速變臉,燙手似地抽回手直起腰身。

  有,而且還不小。

  他臉上的表情幾經變幻,難堪到覺得剛才碰到了世上最髒的東西。說不上到底是失望還是惡心,景桓迅速轉身,腳步有些虛浮地離開。

  許久,黑暗中的秦飛飛睜開眼睛。此刻的她心髒跳動遽烈,快得胸腔都要藏不住。景桓的手碰到心口時,她隱有感覺,等迷迷糊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對方的動作已“轉移戰場”。

  得虧忍住沒有一躍而起,天知道景桓當真趁她睡著,實施驗身之舉,有多可怕。

  她早就考慮到這種可能,畢竟景桓此人有過騙說中毒,趁機扯掉她遮麵玄布的黑曆史,一看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的主角。所以進入玄天宗前,她特意在山間打了隻兔子,取其皮鞣製防腐,填充並縫製成某個觸碰起來可以以假亂真的物件,自進入宗門那天起就像白布纏身一樣時刻穿戴,從不離身。

  果不其然,壞蛋胚子半夜“偷襲”!

  所以這次算不算僥幸過關?安全起見,秦飛飛決定從現在起,晚上盡量不睡,白天無事的時候再補覺。

  景桓此刻站在瑤光殿附近的古井旁一遍遍洗著手,直將修長的手指搓得透明,搓得緋紅,才按下心中不適,停下動作。一想到剛才碰到的“東西”,盡管隔著仆裝,還是別扭。

  真正讓他感到惡心的,並非觸碰男子那玩意,而是因為,觸碰的那個男子,長了和山洞裏那名女子何其相似的臉。

  手掌用力拍下,驚碎水桶裏的銀月,也將他一襲雪色寢衣洇濕一片。

  後半夜景桓直到很晚才回來,爾後再沒出現在羅漢床旁。第一道晨曦悄然攀越地平線,秦飛飛劫後餘生,輕手輕腳離開瑤光殿,洗漱收拾一新,這才回到殿前繼續候著。

  雖然成為貼身仆人才兩日,不過景桓好像沒讓她做什麽事,就算她動作慢了或是劃水也不會說什麽。這麽好的領導,各項福利又好,上哪裏找?撇開危險係數高這一點,她還是很樂意做景桓狗腿的,富貴險中求嘛,狐假虎威什麽的太香了。

  默默在殿門口等著的秦飛飛不知道,昨夜的景桓,已經考慮將她“退掉”,免得一看她到就想到自己碰過什麽,且此刻人已出現在仲德殿前院。

  時辰尚早,戴子騫玄色衣袍袖口半褪,赤著一邊臂膀,於蒼翠大樹下拳風陣陣。他拜入玄天宗前是位將軍,戰場上吃過的苦隻有自己知道。可惜帝王無能,王朝將傾,他就算拚盡全力,又如何能救社稷於水火,挽家國於傾頹。

  隻是沒想到,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陰差陽錯踏入修仙之道,一恍竟過去數百年。戴家血脈單薄,他中途便將唯一的後人戴嘉澤留在身邊。名為貼身仆人,實則也是血脈親人。

  與其餘幾位星君不同,他半路出家修習,對凡塵那些世俗的喜好,或者說習慣,仍舊放不下,其中飲食就是一項。

  見景桓一早過來,他放下袖口,氣定神閑道:“稀客。”

  五名星君裏,隻瑤光星君年紀最小,崛起得最快。他已經算得上十分有天賦,然而景桓簡直可以稱得上非人的存在。或許在這個人身上已經不能用“天賦”來解釋,他可怕的恢複能力以及修為精進速度,連宗主都覺得不可思議。

  同孟觀許的寡言少語不同,景桓身上有另外一種疏離。戴子騫平日裏和庾采霜、紀薑打交道得多,碰上景桓找他,算上之前主動開口要仆人,這是第二回。

  景桓靜靜看著他接過戴嘉澤遞過來的茶水,並端著茶盞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將茶盞放在石桌上,戴子騫朗聲開口,“剛巧,本來想上門感謝。你收的那個仆人做的茶點,味道一絕,而且食用後有提升修為的功效,我可算理解你為什麽單單要了他。的確是個寶貝……”他砸吧砸吧嘴,雙目微眯似在回味,“什麽時候讓他再露一手?”

  景桓蹙著眉沒有搭腔,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對了,這麽早尋我所為事?”戴子騫負責玄天宗諸多瑣事,隻是不知道這次景桓找他為哪般。

  “想吃什麽?”

  “啊?”戴子騫端著茶盞的手一頓。

  “我讓他做。”

  “如此,就多謝瑤光星君了。你家小子做什麽我吃什麽,不挑。”他管戴嘉澤叫“自家小子”,便順嘴給秦飛飛貼了個“景桓家小子”的標簽。

  “好。”語畢,景桓轉身離開仲德殿。

  戴子騫仰頭飲完盞中茶水,忽然疑惑抬頭,所以瑤光星君找他,到底有事沒事?

  秦飛飛在瑤光殿外杵了好一會兒,卻沒聽到任何動靜,她傾著身子歪頭越過簾帳去瞧,才發覺裏麵根本沒人。原來等了個寂寞。難道又是可以摸魚的一天?

  “看什麽?”

  身後響起的熟悉聲音讓秦飛飛當即炸毛,還能看誰?還能有誰?她轉身垂首,“在看星君是否需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