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揚上次來杭城，是為了參加第一屆互聯網大會。

  那次還是五月，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

  事隔半年，陳飛揚再次踏上了杭城的土地。

  此時已經是深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穿得厚厚的。

  除了馬老師。

  馬老師仍然穿著上次見麵時那套不太合身的，皺巴巴的西裝，頭上抹了一點發膠。

  當真是把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

  他依然高昂著頭，盡力表現出自己的精神抖擻，但陳飛揚可以輕易地看出來，馬老師是在強撐著。

  看似穩如老狗，實則慌得一批。

  “陳總，我們的網站現在遇到一些問題，需要你來指點迷津。”老馬一邊走，一邊向陳飛揚匯報：“其實我個人覺得，在技術方麵，網站的問題不大，但不知道怎麽的，就是沒人來看。”

  本來他是想著請陳飛揚到公司裏實地考察，但陳飛揚說不用了，在街上隨便走走，一會找個地方坐一坐，一會還有生意要談。

  馬老師就隻能配合著陳飛揚的節奏，穿著單薄的西裝在街上吹風。

  蕭瑟的秋風吹得馬老師渾身涼，心裏也涼。

  他甚至巴不得再碰上偷井蓋的，那樣他也好趁機跑步取暖。

  陳飛揚在出發來杭城之前，就上了老馬的門戶網站看了看。

  好好的一個門戶網站，被老馬硬生生做成了個黃頁2.0版本。

  首頁根本就沒有什麽信息量，要看具體的內容，得點進各個版塊裏。

  這點就很草蛋了。

  黃頁是麵向企業的，門戶網站是麵向個人的，這樣的風格怎麽可能行得通？

  事實證明，自己的確沒有看錯人，老馬根本不是做門戶網站的料。

  如果老馬肯放權，讓手下的技術人員自由發揮，直接抄網意的作業，說不定情況還會好一點。

  但是上次網意陰了老馬一下，導致黃頁給攪和黃了，馬老師跟丁三石算是結下了梁子，他憋著一股勁要超越丁三石，證明自己。

  他這麽高傲的人，怎麽甘心去抄丁三石的作業，那不是承認自己不如丁三石嗎。

  不僅不能抄作業，還要突出自己的特色，不能與網意的風格雷同。

  於是他力排眾議，親自拍板，網站必須按照他的想法來辦。

  結果辦到最後，就辦成了現在這幅鳥樣。

  陳飛揚感到很欣慰，馬老師還是上輩子的馬老師，一點都沒有變。

  他最擅長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裝作自己很擅長，然後把事情搞砸。

  “老馬，我實話實說了啊，你這個網站，如果是針對專業群體，那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作為麵向大眾的門戶網站，確實有點問題。

  你這個網站不如丁三石的網意，這是事實，你不要跟他較勁。”

  秋風吹得馬老師的心裏哇涼哇涼的，以前不管自己做得怎麽樣，陳總都是以鼓勵為主，給自己信心，這次居然開始批評了。

  這是不是說明自己真的要涼了？

  老馬和東哥最大的區別就在這裏。

  馬老師對周圍人對他的看法是很在意的，尤其是給了他投資和信心的金主。

  但是東哥完全不CARE，他隻相信他自己，哪怕賠得底褲都掉了，他還是覺得沒問題。

  反正他沒有錯，如果錯了也是別人的錯，社會的錯。

  “我現在改還來得及嗎？”馬老師急忙問道，表示要立即整改。

  陳飛揚搖了搖頭：“框架都定了，再進行大範圍的修改，還不如推到重來。”

  馬老師頓時心驚膽戰，陳總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放棄我了？

  天啦，我欠了陳總六百萬，該怎麽還。

  看著馬老師站在風中瑟瑟發抖，分明心裏慌亂卻強撐著保持冷靜，陳飛揚心裏就樂開了花。

  前世看多了老馬在順境時的裝逼，現在就想多看看老馬麵對逆境。

  老馬，我是在鍛煉你，為了你好。

  “老馬，算上黃頁，你現在已經失敗兩次了吧？”

  完了完了，陳總是要秋後算賬了嗎？

  馬老師心亂如麻，硬著頭皮說道：“事不過三。”

  陳飛揚淡淡一笑：“認真說起來，你也不止失敗三次了，在遇到我之前，你的上一次創業也不算成功。”

  馬老師心裏一沉：不是吧，陳總為什麽對我的經曆那麽熟悉？

  這個年代，其實調查一個人的底細，不是那麽容易的。

  如果被調查的是名人，那還好一點，但是默默無聞的人，你就很難得到什麽信息。

  馬老師現在也算是默默無聞的普通群眾。

  他上一次創業是在去年，從學校辭職以後，他創辦了一家海博翻譯社，是杭城第一家私營的翻譯社。

  他這個人很會忽悠，一來二去的，就給自己安上了一個名頭“杭城英語第一。”

  這個時代，國人跟米國打交道，最難的就是語言這一關。

  馬老師有了“杭城英語第一”的名頭，就被委托去米國討債。

  結果當然是失敗，他一分錢都沒要回來。

  但正是這次米國之行，他第一次接觸了網絡。他懷著好奇的心裏，給自己的翻譯社做廣告，發送上網，兩個小時內收到了六封電子郵件，說這是他們在網上看到的第一個有關中國的東西。

  馬老師頓時就感覺自己猶如童話故事裏的阿裏巴巴，念了一句芝麻開門，就發現了寶藏。

  於是他就迸發了進軍網絡的念頭，回國之後就把海博翻譯社草草關閉了，重新弄了一個海博網絡，準備做黃頁。

  然後就是偶遇互聯網大會，認識了陳飛揚，拉到了人生第一筆大投資。

  現在成功地把這些錢都揮霍完了，欠債六百萬。

  到目前為止，馬老師的事業都不算順利，一直在從一個失敗，走向下一個失敗。

  “陳總，你現在是要我還錢嗎，我現在還不上，但你放心，給我一點時間，肯定能還上的。”

  陳飛揚擺擺手：“老馬，我借錢給你，不單單是看上了你的項目，我是對你這個人有信心。

  一時的失敗算不了什麽，你不要懷疑自己。

  現在沒錢了嗎，沒關係，我再借四百萬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