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陳飛揚說這話，盛怒的陳建國就不吭聲了。

  Z市有句俗語，自己肚子痛自己知道，他工作的國營廠馬上就要被市場淘汰，這是瞎子都看得出來的事實。

  他找姐夫說情，或許能躲得過這一波下崗，但是等到廠子垮了，所有人都要下崗，找誰說請都沒用了。

  道理他都懂，隻是在當了幾十年工人，對廠裏產生了嚴重的依賴，短時間內無法走出這個舒適區。

  吳雪瓊也在尋思著，要不就聽兒子一次，直接下崗得了。

  再不濟去街上擺個賣早餐的攤子，也餓不死人。

  楊茂成對陳飛揚說：“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道理一大堆，真的操作起來什麽都不會。

  我問你，你爸下崗之後，要幹什麽，你現在想好沒有？”

  “要是按我的想法，什麽都別幹，就在家裏混日子最好，我養活他毫無壓力。要是他出去創業，反倒要敗我的家業……你們這麽看著我幹什麽，我開玩笑的。”

  陳飛揚趕緊話鋒一轉：“男人呆在家裏也不是個辦法，還是得出去找點事做。我看要不然這樣，到姑父的廠子裏找點活幹。”

  楊茂成直接氣樂了：“我就知道你是誇誇其談，還以為你有什麽好主意呢，結果就是讓你爸到我的廠裏上班？

  實話告訴你，我們廠的效益也不好，幾個月沒發工資了，我都離下崗不遠了。

  你讓你爸辭職到我這裏，不是在搞笑嗎，還不如就留在現在的廠子等著下崗，至少還能領點補償，主動辭職可是一分錢都沒有的。”

  吳雪瓊狠狠地掐了陳飛揚的腰一下：這個臭小子，盡出餿主意。

  陳飛揚笑道：“那可不一樣，姑父你們廠快要進行改製了吧，到時候你就從廠長搖身一變成老板了。”

  “換湯不換藥，還不是爛攤子一堆。再說了，你爸的廠也一樣要改製，有什麽區別？”

  “區別大了，他那個破廠，是又大又老又笨的老爺車，早就該被扔進曆史的垃圾堆，怎麽改製都是白改。

  但是你這個小廠，還是能夠搶救一下的。當然，你現在隻是廠長，還不是老板，我要是把你的廠救活了也是白白便宜了別人，還是得等到你們改製完成後再說。”

  楊茂成氣道：“年紀輕輕，大言不慚，你以為自己是誰啊。一個連一天班都沒有上過的學生崽，說話的口氣像是大老板。”

  “不好意思，我現在確實是老板。”陳飛揚又把那張已經微微泛黃的報紙奉上。

  吳雪瓊一看兒子這舉動，頓時捂住了臉。

  “你教的好兒子，真讓人丟臉。”她怒氣衝衝訓斥陳建國。

  陳建國蒙了：怎麽又怪上我了，這一招不是跟你學的嗎？

  下樓吃飯都要帶報紙的人是誰啊。

  楊茂成一臉不屑地接過報紙，但是越看，臉色就越尷尬。

  “呃，你還真的當老板了啊？”他有些難以置信，短時間內無法消化這個事實。

  “我能說假話，報紙還能說假話嗎？”

  當然是能的，所以陳飛揚自己都覺得這句話沒有說服力。

  “姑父要是不信，可以到容城實地去考察考察，無論是外賣還是培訓中心，都在那裏做不了假的。

  對了，報紙上還有一點沒寫的，我還參與承包了我們學校的食堂。”

  一聽這個，陳建國和吳雪瓊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臭小子，還跟我們打埋伏啊。

  對於外賣和培訓中心，其實他們都不了解，但是承包學生食堂他們知道啊，這絕對是穩賺不賠的好生意。

  這讓他們對陳飛揚到底有多少錢，又產生了新的認識。

  吳雪瓊暗暗下了決定，回頭得再審審他，到底還有多少私房錢，別被他這十萬塊的存折蒙蔽了。

  楊茂成雖然是廠長，但是廠子又不是他私人的，又長期虧損，他自己兜裏的錢，比起陳飛揚可差遠了。

  他一直以來，居高臨下的底氣，突然間就不足了。

  陳飛揚一臉認真地說道：“姑父啊，我有一個規劃，不過現在不能拿出來，等你當了老板馬上通知我，我們合夥大幹一場。”

  正像他先前總結的，楊茂成這個人脾氣大，架子大，喜歡顯擺，那是因為當領導當久了，天天被人奉承，人都飄起來了。

  前世的時候，等到楊茂成退下來，這些臭毛病很快就改了。

  除此之外，他確實沒有什麽可以指摘的，至少對陳飛揚一家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說過說，罵歸罵，但是忙也幫不了不少。

  前世陳建國在兩年之後下崗，他前前後後幫陳建國找了十多個工作，雖然都沒有幹長久，錢也沒掙幾個，但他確實是盡力了。

  陳飛揚畢業之後，他也問過要不要回Z市，他可以介紹工作。隻是陳飛揚那會定居容城，在葉家吃軟飯，沒有回來。

  每個人都是多麵的，誰還沒一身臭毛病啊？

  不能因為別人曾經給過你白眼，你就記恨一輩子。

  尤其是有血緣關係的親戚，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平時可能對你橫眉豎眼的，真到了你頭疼腦熱的時候，來醫院看你的幾率可比你在外麵結交的那些酒肉朋友大得多。

  更別說你到了山窮水盡，所謂的好兄弟很多都指望不上，平時不聲不響的親戚往往能借你個千八百的。

  這點錢可能不頂用，但是人家能給你，就是恩情。

  所以陳飛揚有了賺錢的好項目，還是想著拉上姑父一起幹。

  一是姑父這個電子廠對路子，用處很大。

  二是信得過。

  要不怎麽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呢。那麽多大老板，往自己的公司裏塞親戚，哪怕是那種爛泥扶不上牆的，也給個一畝三分地。

  真當老板們傻啊，不知道自家親戚什麽德性？

  不為別的，就是信得過。

  麵對陳飛揚的邀請，楊茂成一時之間還是有點拉不下麵子：“這個，到時候再說吧。”

  陳飛揚雲淡清風：“你都不急著當百萬富翁，我就更不急了，咱們慢慢來。”

  楊茂成：“百萬富翁？

  我好像有點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