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先簡單地介紹一下自己。”

  “我叫陳飛揚，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

  “你真的覺得自己普通嗎？”

  “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每個人對於普通的定義都不同。

  很多人就是覺得我不普通，給我加上一些定語，例如天之驕子，創業明星，科大劉得華，那也是他們的自由，我無權剝奪，也無力反駁。

  畢竟在客觀事實麵前，辯解總是蒼白無力。”

  卜一珊精神一震：有爆點。

  作為王牌記者，她采訪過很多企業家，謙虛謹慎的有，雲淡風輕的也不少，意氣風發的更多。

  當然不乏狂妄自大的，語氣比起此時的陳飛揚，還要囂張數倍。

  但是陳飛揚這種幽默風趣，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自戀的話，讓你覺得他狂的同時，又一點不反感，甚至有點想笑。

  這種獨一無二的風格，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

  給人的感覺就是真實，好玩，有活力。

  很符合當下年輕人的潮流，肯定會招人追捧，同時也會有不少非議。

  有熱度，又有爭議，對於新聞工作者來說，簡直是完美。

  卜一珊又問道：“你的創業點子，給人一種天馬行空的感覺，你是怎麽想到的呢？”

  “主要是因為我懶。”

  “懶？”卜一珊驚訝地問道。

  “是啊，就是因為懶，所以想要飯來張口，於是我想到了外賣。

  同樣是因為懶，學習上想走捷徑，於是辦起了培訓中心。”

  卜一珊心說這都是什麽歪理邪說，但居然能夠自圓其說。

  她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準備深挖點東西出來。

  “世人都以勤奮為榮，你卻在推崇懶惰，這樣好嗎？”

  這就是曲意解讀，摳字眼挖坑了。

  這也是她作為王牌記者的絕招。

  平鋪直敘的新聞誰看啊，要吸引眼球，就要無風也起三尺浪，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本來以為自己如此犀利的問題，會挫一挫陳飛揚的銳氣，他肯定要解釋一番。

  這樣一來，整個采訪就完全進入自己的節奏，想怎麽拿捏都行。

  誰知道陳飛揚居然一句都不辯解，很直接地說道：“我認為懶惰和嫉妒是人類進步的源動力。”

  啪，卜一珊手裏的筆落到了地上。

  她內心深處欣喜若狂，這句話簡直爆炸。

  光憑這句話，就能拉動一大波眼球。

  她慌忙從地上撿起筆，把這句話記錄下來。

  接著，她迫不及待地挖更大的坑。

  “最近，圍繞你的爭議很大。

  你花錢請學生來上課，是把他們當廣告道具，本質上是為了你自己賺錢，你認同這種說法嗎？”

  “沒錯，就是為了賺錢。”

  “你的朋友和同學都知道嗎，他們會讚同你這種做法嗎？”

  “我給他們錢，他們就會讚同，否則就會罵。”

  “在你眼裏，錢是萬能的嗎？”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在卜一珊的眼裏，陳飛揚簡直成了金礦，主動地往坑裏跳，還自動加一把土。

  那麽她會看在對方如此配合的情況下，手下留情嗎？

  當然不會，隻會更用力。

  “你是拜金主義的信徒？”

  “不，我是拜金主義的叛徒。我假裝加入他們，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推翻他們。”

  卜一珊一下子被陳飛揚繞暈了。

  陳飛揚話鋒一轉，以一種深惡痛絕的語氣說道：“現在社會上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風氣，唯錢論，蔑視知識。

  造導彈不如賣茶葉蛋這種老生常談我們就不提了，現在社會上又流行起讀書無用論。

  不知道是誰帶的壞頭，斷章取義，舉幾個大學退學的富豪的例子，就叫囂起你拚命讀大學，就是為了給我這個小學生老板打工。

  說起優生，一律稱為書呆子，情商低，綜合能力不行。

  媒體也喜歡興風作浪，一個北大的學生賣豬肉，多正常的一件事，非要弄得沸沸揚揚，好像所有的北大學生都在賣豬肉。

  在人們的認知裏，一個人成功與否，隻跟錢有關，所有不能變現的才華，都值得嘲笑。

  很多短視的人，因此讓孩子放棄學業，早點打工賺錢。很多學生也自我懷疑，自我放棄。

  我很擔心這股歪風邪氣，誤導我們祖國未來的花朵，我想為他們擺駕護航。

  我人微言輕，無力改變全社會的拜金主義，但是我可以幫助優生得到認可，獲得尊重。

  我要告訴他們，讀書真的可以改變命運，可以賺到實實在在的錢。

  對，不是學成以後通過工作賺錢，而是通過讀書本身賺錢。

  希望我這樣的舉動，能讓更多的孩子回到課堂，安心學習，也讓家長放心，給孩子提供一個心無旁騖的讀書環境。”

  卜一珊震驚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很會玩弄文字，但現在卻發現差得遠。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居然能把如此現實，甚至庸俗的目的，說得如此高尚。

  作為一個王牌記者，她覺得陳飛揚是在巧妙地轉移，引導話題，是一種詭辯。

  這種技巧，她每天都在使用，但是不如陳飛揚這麽高明。

  同時，她對讀者的心理把握也很強，她知道讀者通過陳飛揚的這些話，會如何看待他。

  “一個身在世俗，心卻脫俗的人，用最拜金的方式默默對抗拜金主義。

  古人有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一個讀書人的終極抱負，也是理想和現實的妥協。”

  卜一珊毫不懷疑，陳飛揚會成為一個充滿爭議的，明星般的人物。

  但她本人知道，他是一個騙子。

  一個有理想，有信仰的騙子。

  她這時也察覺到，她自以為掌握主動，其實是在跟著對方的節奏。

  她采訪過那麽多的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

  “一珊姐，我還有最後一個要求。”

  一聲自來熟的一珊姐，讓卜一珊不好拒絕，隱隱感覺自己又要被坑。

  “你說。”

  “我說的話，請你一字一句照搬到報紙上，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要改動。”

  卜一珊驚愕地問道：“難道你信不過我作為一個記者的職業素養？”

  “恭喜你，都會搶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