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的會議室裏，煙霧繚繞。

  王曉龍以前是不抽煙的，但自從調到四中之後，每次開會都被迫吸入大量二手煙。

  痛定思痛，他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打不過他們，那就加入他們。

  很快，王曉龍自己也成為一杆煙槍。

  不過今天他沒有抽煙，隻是大口大口喝水。

  他有點緊張，這是關乎他前程的關鍵一戰。

  他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

  “好了，同誌們都到齊了，現在準備開會。”李校長看了看手表，然後順手將頭發往前攤開，遮住日漸突顯的地中海，大聲說道。

  校領導們都挺直了身子，準備聽李校長講話。

  李校長板著臉，嚴肅地說道：“剛才，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一個辦培訓班的人，居然把我們高三年級的前三十名尖子生，強行誘拐了。”

  大家一聽，都驚了。

  “啥，誘拐？現在的人販子這麽囂張了，趕緊報警啊！”

  王曉龍卻皺起了眉頭，從李校長的態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出他的傾向。

  這一戰，確實是背水了。

  李校長輕輕拍了拍桌子，說道：“當然，我說的誘拐，並不是指的字麵意思，但是這件事的性質，跟誘拐沒有什麽區別，甚至更嚴重。

  這關乎我們的教育導向，關乎我們的下一代是否能夠健康成長。”

  這個帽子扣得有點狠啊。

  “校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學不思培訓中心的老板，用金錢騙取我們的尖子生參加培訓班。”李校長很生氣地說道：“這不但是在浪費尖子生們的時間，更是在毀滅他們的價值觀。

  學校是一塊淨土，不是社會上那些烏煙瘴氣的場所，不能被銅臭味所汙染。

  我們的學生年紀還小，是單純的，天真的，但是他們的意誌不夠堅定，容易被糖衣炮彈所誘騙，我們有義務嗬護他們的成長，保護他們。”

  這個年代，社會劇烈轉型，舊有的觀念與新的思潮碰撞是很厲害的。

  很多時候討論事情，都不是就事論事。

  直接就是上綱上線，先行占據道德製高點，然後再談其他的。

  李校長首先發難，直接給這件事定性為“糖衣炮彈”，很多人就迅速跟上他的步伐，一頓猛批。

  “實在不像話，學校是象牙塔，不是菜市場。”

  “現在社會上，一切向前看的風氣很不好，現在這股歪風居然想吹進我們學校來，必須抵製。”

  “我建議，不但要幫助這三十個孩子，還要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我們學校應該製定規章，不允許學校的老師在業餘時間，兼職去培訓班。”

  “有道理，上梁不正下梁歪。當老師的都一門心思鑽在錢眼裏，帶出來的學生豈能不歪？”

  眾人越說越是興奮，唾沫星子亂飛。

  也有部分領導覺得有待商榷。

  “也不能怪老師們去兼職，畢竟要生活啊。”

  “教師的工資一直都很低，大家都拖家帶口的，很不容易。”

  “你不讓他們兼職，他們就會辭職。這幾年，學校裏辭職的老師這麽多，堵是堵不住的。”

  但是這種聲音很快就被埋沒。

  “教師是天底下最神聖的事業，怎麽能用錢來衡量？”

  “既然選擇當老師，就應該有犧牲自己照亮別人的覺悟，如果想要賺錢，那麽就不要來當老師。”

  王曉龍心裏冷笑：你們都是領導，拿的錢不老少，當然能夠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說得那麽高尚，讓一線老師當蠟燭，你們自己怎麽不燃燒？

  不過這些話，他隻是在心裏想想，不會說出來，否則就要犯眾怒，四中將再無他的立錐之地。

  他知道現在他真的是要孤軍作戰了，一旦他旗幟鮮明地反對李校長，將不會有人支持自己。

  包括那幾個支持老師掙錢的領導。

  他們跟之前的自己一樣，隻看到這件事的經濟利益。

  要不是毛德君親身經曆，感受到了那樣恐怖的一心向學的氛圍，恐怕王曉龍自己也認識不到這其中蘊含的巨大利益。

  他當然不會在這個場合把話說透，否則這塊香餑餑必然引來哄搶，哪裏輪得到自己。

  風險永遠都是跟收益成正比的，現在王曉龍決定放手一搏。

  “各位領導，我插兩句話啊。”王曉龍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這個項目，是我主導的。”

  所有人都楞了。

  這個王曉龍怎麽回事，一開口就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了？

  哪怕真的是你，你也該拚命撇清關係才對啊，哪有這樣自尋死路的。

  是不是在學校坐冷板凳坐久了，自暴自棄了？

  “王校長，這件事你有點欠考慮了。”李校長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道：“本來我還在考慮調整一下分工，給你加點擔子的。但現在看來，時機還不成熟。”

  一些人幸災樂禍地看著王曉龍，這是要把板凳坐穿了。

  王曉龍也豁出去了，居然破天荒地在李校長麵前拍了桌子：“這個項目，我要堅持做下去！”

  眾人都驚了：瘋了嗎，你一個邊緣化的副校長，居然敢在李校長麵前拍桌子？

  李校長怒道：“王曉龍，你還有沒有點組織性，紀律性，我要向上級部門匯報，請求調整你的工作。”

  這是要下死手了啊。

  有個別領導輕輕搖了搖頭：王曉龍你何必呢，為了一口氣，把自己的前程都給搭進去了。

  王曉龍站起來，挺直著腰杆說道：“我也要向上級部門匯報，你思想僵化，妄圖阻止學生追求進步。”

  李校長笑起來了：“好大的帽子啊，那麽請問，你覺得這些尖子生參加補課班，不是浪費時間，反而還是追求進步了？”

  “是否浪費時間，要用客觀事實來說明，而不是憑借主觀臆斷。”王曉龍據理力爭：“最重要的是，願不願意補課，那是學生的自由，是法律賦予他們的權力，無論是學校，還是別的什麽人，都不能剝奪。”

  都扯到法律和權力了，這個王曉龍上綱上線的水平不比李校長低啊。

  “王曉龍，你這是胡攪蠻纏，不顧學生的前途。要是學生們因為浪費時間成績下降，難道你還能買單？”

  王曉龍重重地錘了一下桌子：“我可以立軍令狀！如果這些學生成績不上升，我引咎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