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石成金
華山一派,現如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它四十年前橫空出世時,壓根沒人知道“華山”是個啥玩意。
“華山,是個啥啊?某種暗器嗎?”
“為啥要用山來取名字?老子隻聽過前山後山,這個華山,在哪兒啊?”
江湖人素來樸實,幫派取名更是老實得很,拎什麽兵器取什麽名。
斧頭幫、長/槍幫、金鞭派,各家弟子使喚的是什麽玩意兒,行走江湖時就跟身上掛個名牌似的。
冷不丁,突然冒出了個“華山派”,江湖好漢麵麵相覷,琢磨著,莫不是這個華山派的弟子們出門走江湖,懷裏都抱一盆假山景?
正當大家議論得沸沸揚揚時,華山派竟以“華山派獨門武功秘籍”為名,出了本名震江湖的《葵花寶典》。
獨門秘籍竟還公開發售?
江湖人嘩然一片,紛紛搶購,待買到手裏翻開一看,這才發現所謂《葵花寶典》,竟是一幅幅活色生香的春/宮/圖。
不過這圖嘛,說是春/宮,又不是春/宮。隻見圖上華山派祖師爺劍眉星目長發飄飄,抱在一起卿卿我我,上演一出令人如癲似狂的愛恨情仇。
“祖師爺嶽不群對愛徒令狐衝求而不得,使盡渾身解數也不能留住愛人芳心,隻能在華山論劍時輸給愛徒,舉劍自盡,真是聞著落淚見者傷心…”
江湖人當這《葵花寶典》是垃圾。
可偏偏江湖人的娘子們,不僅被那嶽不群迷得如癡如狂,看自家相公和小廝的眼神還越來越奇怪,逼得朝廷下了禁令,把這本《葵花寶典》列為禁書之首。
“那這華山派到底在哪裏?”
“不知道。”
沒人知道。
有傳聞,華山派祖師爺就住在京師順天府衝虛觀中,是四皇子殿下座上賓
“真的嗎?”四要眨巴眼睛。
程雲搖頭:“不知道。但你想想天下無人不知的《葵花寶典》,恐怕華山派有錢是真的。”
十年前,正值壯年的太子爺意外墜馬,薨。
萬歲一病不起,豫晉大旱,川渝蝗災,民不聊生。
四皇子占“長”,溫潤和善,入朝參政已有數年,人脈深廣。十一皇子占“嫡”,與太子一母同胞,是先皇後膝下幼子,備受當今萬歲寵愛。
到底是立嫡還是立長,萬歲始終未曾明說,如今十一皇子已近成年,一片風平浪靜之下隱藏四伏危機。
“江湖人不摻和廟堂事,我們倆隻管保命。”
大廈傾覆就在轉眼瞬間,陳年舊事不由勾起幼時顛沛流離的回憶,程雲垂眸,看看四要懵懂的眼神,伸手揉了揉四要毛茸茸的腦瓜。
程雲就是太子薨逝那年撿到的四要。江南大雨洪澇、晉魯豫大旱,連天府之國都鬧起了蟲災。流言議論紛紛,人心渙散。
整村整村的人舉家逃難,村裏的祖墳看起來仿佛亂葬崗,七八具小小的嬰兒屍身仿佛被丟棄的奶貓一樣橫七豎八,連裹身的繈褓都沒有。
程雲自己還是個孩子,明明想速速離開,卻怎麽也邁不開腳步。想了又想,還是拿了根棍子去扒拉了一圈,忍著心頭驚恐,看嬰孩青白色的屍身,半睜半閉的眼睛。
一片死寂,連槐樹上站著食腐的烏鴉,都一聲不響。
程雲轉身欲走,卻在此時聽到貓叫一樣的嚎聲,再轉頭一看,一個半埋在土裏的娃兒胸口起伏,竟還沒斷氣。
程雲扒開孩子身上的土,瘦削的食指被那嬰孩一把抓住,借著力一骨碌爬坐了起來。
明明是荒年,這被扔了的嬰孩,竟還是個肉嘟嘟的胖娃娃。
程雲忍不住笑出聲,一把抱起沉甸甸的小胖墩:“你阿娘是不是因為抱不動你,才把你丟下了?”
“也行吧,以後你就跟著我了。給你取個名兒,四要。”
要錢,要酒,要飯,要菜。
以後你我兄弟在一起,什麽都要有,也什麽都會有。
那年華山派施米布粥,程雲帶著四要,便也想去討過一碗。可他還沒走到京師,就先遇到了個老乞丐,當上了小扒手,學了點拳腳功夫。
一老一少一幼,似師似徒似友過了十年。
老乞丐窮困一生,從未成家,也沒有親人,臨死前握著程雲的手:“…隻要一卷草席,能入土。”
程雲眼角通紅,咬牙點頭答應了他。可是待老乞丐咽了氣,他卻還是轉身去棺材鋪子裏要了一口薄杉板,連冬天的棉襖都當了出去,才湊夠了錢,讓老乞丐體體麵麵入了墳。
武林大會這熱鬧,程雲本不想來湊。
無它,事有反常必有妖。
時逢亂世,人心不古,蠢蠢欲動別有用心的人太多太多。近年來,江湖各大門派衝突不斷,上個月飛刀幫竟滅了鐵棍幫滿門,八十口人連同婦孺老少一個不留。
連官家都驚動了。萬歲求仙問道早不問政事,也強撐著精神關心了兩句。
江湖上人心惶惶,就連程雲這樣的小蟊賊,都知道適時收手避風頭。可偏偏就是在此時,本該平息事態澆熄烈火的此時,傳出了要舉辦武林大會的風聲。
以往武林大會,前後十餘天,不過是同道中人切磋技藝,借著布粥施金,招些弟子好收學費。所謂比武,不過是場作秀,台上飆演技,台下湊熱鬧。
贏不贏的,江湖人不怎麽在乎,畢竟你拿菜刀我拿鐵棍,你是道士我是尼姑,這怎麽好比!
不公平嘛,是不是?
可官家偏要在此時火上澆油,在京師衝墟觀前貼了張告示,說今年武林大會的最終勝者將會為官方認證的“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無人曾經聽說過,也無人知曉到底有何用。
隻知道自絕於江湖三十年,從未露麵的華山派,為了這個武林盟主的名號,也要派門下弟子來參賽。
——————————————————————
華山派這個弟子到底是何方神聖,江湖上流言甚廣。
有人說他三頭六臂,火眼金睛,腳踩乾坤圈,身穿混天綾。
程雲嗤之以鼻,四要還是個小孩子,嘴上說是不信,心裏卻怕是當了真,晚上睡在破窯洞的時候,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具關老爺擺到窯洞門前。
“萬一呢?萬一真是個妖怪,總有關老爺保護我們!”
程雲臉一肅,嚇唬他:“正兒八經請來的關老爺才管用,你這個呢?從哪裏偷來的吧?關老爺氣都來不及,能保護你?”
四要滿臉驚恐,晚上八爪魚一樣扒在了程雲的身上。六月的天氣,他熱得像個小火爐,程雲怎麽掙也掙不開,出了滿身汗。
三頭六臂的傳聞才幾天,又有了新流行的謠言。
說是那華山派的弟子竟是個長發飄飄的仙子,美貌懾人,見者傾心,一身白衣,仿佛畫裏走出般出眾。
四要聽了,嘴上沒說什麽,晚上回了破窯洞,默默將門口矗立的關老爺又放回了角落裏。
“不擋華山派那個妖怪了?”程雲問。
四要哼一聲:“什麽妖怪?那是華山派的小姐姐。別人嫉妒她長得好看編謊話你也信。”
少年懷/春最是可愛。程雲半點不信華山派的小弟子是個女的,可他不戳穿,隻笑著摸摸四要圓滾滾的腦門,說:“睡吧。”
可華山派的小弟子,真真是個女的。
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武林大會舉辦初日,眾人再度震驚。
不複以往江湖人切磋,隨隨便便圍上一圈就算的草率,此次武林大會搭了數個高台,台上紅毯鋪地,金粉點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高台兩旁擺了一排太師椅,以薄紗相隔,影影綽綽看得見裏麵坐著的人身著蟒服,頭戴金冠。
比武尚未正式開始,先有內廷宮女頭頂酒杯,身著彩衣,踏著絲竹歌樂翩翩起舞。一時間台上鶯鶯燕燕,香氣撲鼻。
江湖人都是大老粗,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四要連扒手都沒工夫做了,挺著脖子踮起腳尖還是看不見台上“仙子”,急得臉頰通紅,被程雲一把扛起,小娃娃一樣坐在他肩膀上。
一曲舞畢,宮女們對紗簾後的那排人畢恭畢敬地行禮,躬身退下。一個麵白無須的男子掀開了紗簾,緩緩走了出來。
“各位江湖英雄,今兒個誰第一個上場啊?”那人聲音尖細,似男似女。
程雲眯起了眼睛——這是內廷宦官。
他緩緩將四要從肩頭放到地上。
內廷宮女起舞助興,內廷宦官未坐主席。看來紗簾後的人中…必有皇族!
“四…殿下。”程雲輕聲說,拽了拽四要的手臂,“今兒咱們哥倆不開張了。”
是非之地,當早早避開。程雲前車之鑒,曾有血的教訓,牽著四要的手擠出了人群。
台下眾人當中,有那見多識廣的,也猜出簾後人的身份,不安地低語著。人人屏息,誰也不敢第一個上場,一時間萬籟俱寂。
半晌無人應答,老太監有些尷尬,清清嗓子,正欲開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卻跳上了高台。
“誒?都沒人嗎?”小姑娘聲音如黃鸝鳥一般,“那不如我做第一個好啦!”
“我叫鄭三琯,華山派弟子。”她笑眯眯,“我們門派的獨門秘籍,便是種樹。”
隻見鄭三琯從袖袋裏掏出一隻灰撲撲的陶花盆,也不知她如何變幻,纖纖素手輕巧翻轉,一株碧綠的小苗便從花盆裏探出了頭,頃刻間盤根錯節,如蓋翠生煙。
枝葉間果實累累瑩瑩如玉,忽而一陣清風拂過,撲簌簌落在了地下...
須臾片刻,又碎裂成了滿地黃金。
滿地灑落薄如蟬翼的金葉子。
先是一片死寂,眾人目瞪口呆,片刻之後,如水入油鍋,轟地一下滿場沸騰。
這個華山派的鄭三琯,她點石成金。
※※※※※※※※※※※※※※※※※※※※
咳咳
華山派--出版社
以前的武林大會--招聘會
感謝在2021-05-18 15:33:57~2021-06-01 22:51: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nngrass 33瓶;白桃果醬 5瓶;聽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