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鏡子裏的戲子
作者:冰兒      更新:2021-08-11 22:47      字數:5000
  這天挺順利的,沒有什麽事情,回到辦公室,抽了一根煙之後,準備走的時候,任強說。

  ??“師傅,我請你吃飯。”

  ??“沒必要。”

  ??我轉身走了,回到家裏,冷清,都不如和老劉頭在一起。

  ??張小雪再次來找我,我沒有讓她進來,告訴她,我們的一切都結束了。張小雪哭著走的,其實,這一切真的都結束了,真的沒有什麽意義了,這點張小雪也意識到了。

  ??化妝室開始倒班,上一天休息一天,我就開車去赤縣的塔樓,給老劉頭帶上點喝酒的菜,再打上一桶酒,然後坐下聊天。

  ??老劉頭的化妝日記我是看了,那絕對讓我吃驚的東西,那裏麵寫所的,完全就是讓我目瞪口呆。

  ??就是自妝那塊,老劉頭的妻子死後,並沒有一下就停下來化妝,而是他給自己化妝,對著鏡子畫,他想,活人上死人妝能死,他到底要看看,怎麽死的。

  ??他每天都要在半夜起來化妝,他怕嚇著孩子,隻有半夜想來化妝,孩子睡著了。

  ??那天說到了自妝的事情,我提的。

  ??“唉,看來這個化死人妝並不是什麽吉利的事情,學到精致了,付出了這麽多,最終竟然沒有用上。”

  ??“不,能用上。”

  ??“我死之前給自己畫嗎?”

  ??老劉頭說完“嘎嘎嘎”的大笑起來,此刻我聽著這聲音,似乎並不那麽難聽了。

  ??老劉頭講自妝,他每天對著鏡子化妝,那技術越長越快,就連自己都佩服自己了,一眼看是死人妝,但是死你跟活人一樣,這才是活兒。

  ??可是,我在自妝上,到底還是出了事,我最初的目的就是自妝,想體驗一下,怎麽死的,或者有什麽辦法把妻子救活。其實,我一直做了一件事就是,我妻子的屍體在三年內並沒有火化,我自己做了一個冷櫃,就放在家裏一間屋子裏,我覺得我能求我妻子,隻有我找到她死的原因,於是我就自妝。

  ??每天我都沉醉在這裏麵,沒有想到,有一天真的就出事了。

  ??那天半夜,孩子被奶奶接走了,我就開始化妝,很安心的,妻子的照片就擺在我身後麵。

  ??“老婆,你看著我化妝,看看有進步嗎?”

  ??我自話自說的化妝,當然,我知道妻子永遠也不會說話了,也許我能救過來她。

  ??那天,我沒有想到,化到一半的時候,鏡子裏有一個人影,背對著我,我激靈一下,那是一個陌生人的身影,我看不出來那是什麽人的,穿著戲裝,我傻了,坐在鏡子前不動,手裏的化妝筆也半舉著。

  ??那個人一直沒有轉過身來,我看不到臉,但是我突然就聽到了她唱起來:

  ??倘若是我死後靈應不顯,怎見得此時我怨氣衝天,我不要半星紅血紅塵濺,將鮮血俱灑在白練之間;四下裏望旗杆人人得見,還要你六月裏雪滿階前;這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時節才知我身負奇冤!

  ??那是《竇娥冤》的戲,我知道,喝得太慘了。

  ??從那天開始,我就控製不住的想看戲裏麵的人,那個人一直就不轉身,每天夜裏我不想看時候,她都會在唱這個《竇娥冤》,別人聽不到,就我能聽到,我毛愣,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呢?我完全的就不明白了。

  ??想不出來,為什麽會這樣。

  ??我等著她轉過身上,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在鏡子裏,我就是想不出來了。

  ??我想遲早有一天會看到的。

  ??老劉頭喝了一口酒,就唱起來了,真的太慘了。

  ??劉陽突然進來了。

  ??“爸,又唱這個了,別唱了,太慘了。”

  ??那天劉陽在這兒呆了一個多小時後走的,老劉頭突然就問我。

  ??“有對象沒有?”

  ??我一愣,搖頭。

  ??“應該算是沒有?”

  ??“這什麽話?”

  ??我就講了鄭軍,張小雪。

  ??“那你們不是姻緣,折騰什麽程度也沒用,我看把我女兒給你介紹一下,也許能成。”

  ??“我可是化妝師,好好的嫁給什麽化妝師呢?”

  ??“化妝師怎麽了?我還是煉化師加化妝師呢?”

  ??“隻是……”

  ??“別廢話,明天我問問她。”

  ??那天我要再聽關於鏡子裏的那個戲子的事,可是他竟然不講了,告訴我明天來,明天給我講。

  ??那天我回去,第二天上班,場長就把我叫到辦公室了。

  ??“小喆,任強你照顧點,沒有簽師徒合同,但是這份錢我給你加到工資裏去了,他跟你學不了多久,隻是一個形式罷了,好了壞了的,學會學不會的,別出事就成,一個月兩個月的就到辦公室去了,把你從辦公室弄出來,你是一個好的化妝師,坐在辦公室有點可惜了。”

  ??毛曉麗退休後,我隻坐了七天的辦公室,就被弄回來化妝了。

  ??“我沒意見。”

  ??“你多受點累,我也是沒辦法,是局長的兒子。”

  ??我去他八大爺的,這不是有病嗎?局長的兒子來這兒?

  ??“他怎麽會來這兒?”

  ??“這個你就不懂了,曲線救國知道是什麽意思嗎?從火葬場化妝師幹起來,那基本多紮實?”

  ??我一聽就明白了,真舍得血本。

  ??我進化妝室,坐在一邊,看著任強,這小子擺弄手機。

  ??“我告訴過你,化妝室不能帶手機。”

  ??那小子到是聽話,把手機拿出來進來了。

  ??“去,把六號櫃子裏的死者推進來,抱到化妝床上。”

  ??“師傅,場長可沒說……”

  ??“我是你師傅,如果你不抱可以去找場長。”

  ??我想折騰這小子一下,混幾天就混了一個化妝師的票,然後就去辦公室,呆上一段時間,然後就是副場長,然後就調離,玩得真高。

  ??這小子竟然跑了,我等了十多分鍾,他還沒進來,我就擔心出事,進了化妝間,六號櫃子是開著的,拉架上的屍體拉出來了,扔到了地上,跑了,屍布掀開了,那死者的臉是扁的,我一看就是摔的,這妝我見得多了,這小子大概是沒見過,一個高兒就沒影子了。

  ??我把屍體抱上屍車,蓋上屍布。

  ??“對不起老兄,那小子是被你嚇著了,你挺開心的吧?”

  ??我推進化妝室,抱上化妝床,場長就進來了,火氣十足的。

  ??“柯明喆,我跟你說什麽了?不說還好,一說你到上臉了。”

  ??“你不用發那麽大的火,最多你死後,我給你親自化妝,好好的,絕對是一流的。”

  ??我左右的胡說,場長指著我,說不出來話。

  ??場長走了,我化妝,忙到中午完事,開車就去了塔樓,我想聽老劉頭的那個自妝的故事,那個戲子的故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聽到。

  ??我進去,愣了一下,劉陽在,和父親一起吃飯,我把菜放下,還有一箱啤酒。

  ??“你總是破費。”

  ??“我跟您學東西來了,不教點學費,總是不太對勁兒吧?”

  ??我們坐下,劉陽看我的眼神就特別了,我一想,這老劉頭肯定是說了。

  ??“你別看他,他是大學生,而且有上進心,進火葬場,就是對父親的思念,他父親是煉化師,這樣有情有義的人,絕對錯不了,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人。”

  ??劉陽站起來說。

  ??“爸,我走了。”

  ??劉陽跑了。

  ??“這丫頭,還臉紅了。”

  ??那天沒有再提劉陽的事情,說到那個戲子。

  ??“說到這個戲子,那戲唱得真不錯,當時我就想到了縣戲劇團,當時很紅火,有一個台柱子叫小桃紅,我看過她的戲,在戲院裏,隻看過一次,我就想到了這兒,我去戲劇團,沒有找到小桃紅,一問,他們一直就躲開了我,我挺奇怪的,怎麽都沒有人回答我。”

  ??老劉頭喝酒,吃菜,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每天聽著她唱戲,那是一種享受,可是總唱這麽一出戲,我也聽煩了,那天我坐在鏡子前化妝,對著鏡子的這個戲子說,你能轉過身來不?讓我看看你是誰?沒有想到,她真的就轉過身來,竟然真的是小桃紅,帶著淚,我嚇得一激靈,站起來,真的是她,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小桃紅二十四歲,一個年輕的有發展的,有前途的戲人,怎麽就是會鏡子裏呢?我師傅告訴過我,鏡子裏的人並不是人,都是鬼,都會誘惑著你,就像水裏的鬼一樣,人如果淹死了,水鬼就在水裏呆著,抓活人頂位,那才能離開冰冷的水裏,這鏡子裏的鬼也是一樣的,為什麽人死後,會把所有的鏡子都蒙上呢?把時間停下來呢?那是因為,怕死人的靈魂進到鏡子裏,就是所謂的鬼,到了鏡子裏,那就會迷惑人,很可怕的,一旦進到鏡子裏了,就麻煩了。”

  ??老劉頭站起來,說上樓給妻子送點菜。

  ??他上了二十二樓,我知道需要半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我就到門口站著抽煙,天開始慢慢的黑下來,突然一個人站在遠處往這邊看,在樹叢下麵,看不到是什麽人,但是就站在那兒不走,我心驚,我也不動,我對這兒不了解,最好不要亂動,猶豫這兒是塔樓,雖然現在已經不用了,但是還有不少的無主的骨灰盒,這無主的骨灰盒才邪惡,他們慢慢的會有著怨恨,家裏人來不看,也不把他們帶走,這裏的陰氣會越來越重。

  ??我知道,這個塔樓幾乎是沒有人來的,誰喜歡來陰氣這麽重的地方呢?

  ??老劉頭下來了,那個人就跑掉了。

  ??“我看到一個人在樹叢那兒,往這兒看。”

  ??“那不是人。”

  ??我嚇得差點沒叫起來。

  ??“不可能,是不是人我還是能看清楚的,就是看不清楚長得什麽樣子。”

  ??“不是人,這是你在,如果你不在,它就會進來的,陪著我。”

  ??我傻了,這怎麽可能呢?我分明看到的就是人。

  ??“怎麽回事?”

  ??老劉頭猶豫了,半天才說。

  ??“不知道也罷,以後也許你會知道的。”

  ??那天我離開塔樓,心裏就犯了合計,這老劉頭也太詭異了吧?到底在玩什麽呢?

  ??這一夜我都沒有睡好,早晨剛起來,雲白就來了,跟我提什麽父親的一件東西,她想要。

  ??“對不起,我父親的東西一件你也拿不走,因為你這輩子要得太多了,我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麵,當然,你死後我會給您送葬的,好歹的您是我母親一回,我是您兒子一回。”

  ??雲白失落的走了,她老了,想找回什麽呢?其實,我心裏最明白,她並不是想要父親的什麽東西,她也是太久沒有了這種愛,這種生活,她也渴望著,每天守著我,想想,我捂著淚哭了,小的時候母親嗬護著我,可是當我知道她那樣對父親的時候,我就怎麽也轉不過這個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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