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雖然已經是盛夏，天氣很熱，但我選擇的地方還算有點風，所以也不算特別難受。

  ??倒是陳嘉，最開始的一個多小時，還能耐住性子潛伏。一個多小時之後，就感覺渾身不自在，小幅度的在地上扭了起來。

  ??我看在眼裏，心裏已經有了想法，這小子的耐性還需要磨一磨。

  ??“班長，咱們還要等多久啊？”陳嘉在我身邊小聲嘟囔著。

  ??我倒是不以為意，一個沒怎麽打過仗的新兵，要是能有狙擊手的那份心性，我才要嘖嘖稱奇。

  ??心性是可以鍛煉的，陳嘉已經算是比較有天賦的。

  ??“你看看。”我提醒道：“十點半方向，那個機槍工事。”

  ??陳嘉急忙收緊了懈怠和鬆散，身上一個激靈，架起槍向我說的目標看了過去。

  ??在依稀的月光和對麵陣地隱約的燈光散射下，靠著白天對敵人陣地的觀察， 才能隱隱判斷敵人工事的具**置。

  ??說是機槍工事，但那其實並不是一個重機槍的射擊點。

  ??那裏本來是前沿的一處單兵坑，後來敵人在上麵覆蓋鋼材和粗壯的木頭，搭建了這麽一個小碉堡。

  ??那裏麵有兩挺輕機槍，之前的進攻中，曾經用來掩護己方步兵衝鋒。

  ??美軍的重機槍一般不會擺在第一線，他們都會在靠後的核心位置。

  ??那個遮擋嚴實的輕機槍工事，隻露出一個長一米多，高不超過三十公分的觀察窗。

  ??黑漆漆的觀察窗裏，僅僅隻能看到月光下微微反光的一小節槍管，其他什麽也看不見。

  ??“班長，什麽也沒有啊？看什麽？”陳嘉盯著那黑漆漆，卻毫無動靜的射擊窗口看了一陣，疑惑地問道。

  ??我架著槍瞄準，一邊不慌不忙地說道：“敵人現在都縮在戰壕裏，不肯輕易出來，遠處的敵人咱們也沒有把握擊斃。咱們隻有兩個機會。”

  ??“哪兩個機會啊？”陳嘉歪著腦袋看我。

  ??“這第一呢，是敵人自己鑽出戰壕，跳出來讓咱們打。比如說什麽巡邏隊，落單上廁所的士兵之類的。”

  ??陳嘉聽了我的話，立刻說道：“這怎麽可能啊？敵人白天才遭到冷槍，這時候怎麽還會跳出來上廁所？那巡邏隊就更不可能了，敵人的巡邏隊是不會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的，他們隻會在一線陣地和二線陣地之間的地區巡邏，哪裏會到前沿這裏啊？”

  ??陳嘉的分析很正確，敵人的巡邏隊的確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裏。而他們白天剛剛遭遇過冷槍，也不太可能現在還有人不怕死的跳出來找死。

  ??“那就隻有第二種辦法了，那就是尋找敵人的疏忽和漏洞。你想想看，敵人會有什麽疏忽和漏洞？”我繼續說道，但話說了一半，我便不說，勾著陳嘉自己推斷解釋。

  ??陳嘉想了想，有些恍然大悟。

  ??“班長，你是說，敵人有可能出現的漏洞就在這個觀察窗！”陳嘉興奮了起來，開始自己解密：“美國鬼子都藏在戰壕裏，而戰壕那麽長，我們也很難盯住。但是敵人的碉堡就定在那裏不會移動，而且裏麵的人想要往外看，就必須要露頭。隻要敵人露出來，那就會是我們的機會！”

  ??我沒有說話，但陳嘉的回答讓我很滿意。

  ??陳嘉緊接著又自己嘟囔起來：“可是觀察窗口那麽小，而且什麽也看不見啊……就算是敵人打照明彈，也什麽都看不見啊……”

  ??美軍每隔二三十分鍾，會向山穀中的天空打照明彈，目的是為了防止誌願軍夜襲。陣地核心位置的那些探照燈， 也是敵人陣地上最認真工作的設備。

  ??盡管我們看來敵人的軍紀鬆散，吊兒郎當，但是他們在防禦誌願軍夜襲這方麵，還是非常小心謹慎的。

  ??“等！”我的回答依舊非常簡短，這會兒才剛過十一點，時間還早。

  ??“啊？班長，還等啊……這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陳嘉有些抱怨，但我並不理會，隻是淡淡說道：“打冷槍，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個冷靜的心態。等一兩個小時算什麽，咱們的部隊為了等待一個進攻敵人的機會，可以等幾個月。其他王牌部隊裏的那些神槍手，為了打一個目標，可以趴著不動等幾天幾夜。你這才趴了兩個了小時，就待不住了？那你可以回去了。”

  ??陳嘉被我這麽一說，終於冷靜了下來，小聲說了句：“班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隨後，他便一動不動，徹底靜下心來耐心等待。

  ??夏夜漫長，四周都是蟲鳴蛙叫。

  ??月光如雪，星光爛漫。如果不是偶爾打到我們陣地後方封鎖線的炮火，這裏真的不像戰場。

  ??大概到了淩晨兩三點的時候，在地上趴了好幾個小時的陳嘉開始有些打哈欠和打盹兒。我看了看他， 他的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我知道，時機要來了。

  ??“有情況！”我拍了拍陳嘉的肩膀，後者頓時又一個激靈。

  ??“啊！哪哪哪兒？班長，哪兒有情況啊？”陳嘉被我一叫，頓時清醒，但看了看對麵的陣地，什麽動靜也沒有。

  ??“準備射擊！”我不顧那麽多，隻是簡短地命令道。

  ??陳嘉頓時一振，深吸了口氣，壓住槍口。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之後。

  ??忽然，那黑漆漆一片的射擊孔裏突然整個亮了起來。

  ??火光！

  ??我也為之一振，將槍架住。

  ??“敵人會不會犯錯誤，就看現在了！”我輕聲說道。

  ??陳嘉‘嗯’了一聲，身體緊繃著，全神貫注，甚至還有些緊張。我在他身邊甚至能夠感覺得到他呼吸變快，顯然是心跳加速。

  ??“穩住呼吸！如果隻有一個敵人，你來開槍，我來補槍。如果是兩個敵人，你右我左。記住，不要一看見火星就開槍，等亮起來的那一瞬間再開槍！”臨近開火，我開始變得有些囉嗦起來，跟陳嘉交代著開槍的時機和目標分配。

  ??陳嘉不說話，很認真地聽話和瞄準。

  ??火光隻是閃爍了幾秒鍾之後，便暗了下來。

  ??我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讓槍和身體融為一體。

  ??又過了大概一分鍾不到的時間，黑漆漆的射擊孔裏出現了一個火星。

  ??那火星並不明亮，但在夜晚很是醒目。

  ??陳嘉深吸一口氣。

  ??“等一下，等火星亮起來的那一瞬間。”我輕聲囑咐。

  ??很快，那個不起眼的火星突然閃爍著亮起來。

  ??那一瞬間，竟隱隱約約照見小半張模糊的人臉。

  ??就是現在！

  ??陳嘉的槍聲響了！

  ??我沒有猶豫，半秒後同時開槍。

  ??這種情況下的補槍，並不是確認戰友沒打中的時候補一槍，而是兩個人打同一個目標以確保命中。

  ??也就是說，我雖然故意比陳嘉開槍慢一點，但是我們兩個幾乎是在同時開槍。

  ??即便是陳嘉那一槍偏了，我開的這一槍也可以在敵人還沒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將其擊斃！

  ??不過，在我開槍的一瞬間，就已經看到了子彈準確地打中了正在抽煙的人臉。

  ??我的子彈也同時命中。

  ??暗戳戳的血霧在黑漆漆的觀察窗濺出，那個火星凝滯了一下，然後消失不見。

  ??“撤！”

  ??我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心裏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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