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排小高地反斜麵的一小塊還沒有被敵人的炮火光顧過的草叢中，正發生著奇特的一幕。

  ??九個髒兮兮的人影，正在地上緩慢地匍匐爬行，黃色的單軍裝和本就不怎麽幹淨的臉上都沾滿了清晨的露水和泥土。

  ??幾個人爬行得很艱難，因為爬行的要求，是不能發出一點聲響！

  ??而我，坐在一旁的大樹陰涼底下，看著三班戰士們的低姿匍匐。

  ??撿起一小塊石子兒，扔了出去。

  ??我扔石頭的精準度不怎麽地，瞄準屁股卻落在了大腿邊上。

  ??“屁股撅那麽**什麽？長痔瘡了？”我罵道。

  ??被石頭砸到的是蔣勝誌，他撇了撇嘴，有些委屈，但還是壓低了自己的姿態。

  ??旁邊的兩個新兵，想笑又不敢笑。

  ??陳嘉嘟囔著：“新兵連就在地上爬，這都到了前線了，還在地上爬……唉……”

  ??我又撿起地上的一小個土塊丟了過去：“讓你用四肢爬，沒讓你用嘴爬！再抱怨就加五百米！”

  ??陳嘉埋下了頭，不再言語。

  ??從陣地上換防下來的一早上的時間，除了吃飯，三班的戰士們都在低姿匍匐的訓練中度過。到了中午的時候，幾個人累得站都站不起來。

  ??樣子也是十分的狼狽，手肘、膝蓋的褲子都磨破了，有的還見了血。

  ??我帶三班這些兵的時間也不短，他們雖然不明白我經常的這些古怪的訓練方法有什麽用。但是他們都知道，我的要求一定是在戰場上用得到的。幾個人除了偶爾的幾句抱怨之外，倒是也堅持著將我布置的低姿匍匐的訓練任務盡力完成。

  ??午飯的時候，陳嘉揉著已經磨破皮的胳膊肘，湊到我跟前小聲問我：“班長，你總是讓我們練習這低姿匍匐，到底有什麽意義啊？我相信你肯定不可能是心血來潮整我們玩兒。”

  ??陳嘉這樣問，聲音雖然不大，但也並沒有避諱著誰。周圍的其他人聽見之後，也好奇地圍了上來，想要聽聽我怎麽說。

  ??新兵連的時候，新兵們沒有經曆過實戰，什麽都不懂。跟他們解釋太多，他們其實也根本理解不了。教員的責任就是將戰場上能夠保命的技能教給他們，不容置疑，也不需要解釋太多。

  ??就好像經驗豐富的廚師在教徒弟的時候，絕不會一開始就教做菜，而是讓自己的徒弟練習在豆腐上雕花和用大鐵鍋翻沙子。至於為什麽要在豆腐上雕花，為什麽要翻沙子，所有的師傅都不會告訴你，但就是要求你日複一日的練習。

  ??不過現在，這些新兵們已經上了戰場，他們經曆過了戰鬥，也見過了敵人，正在成長為真正的戰士。

  ??我現在已經可以給他們講這麽訓練的原因！

  ??我反問陳嘉：“你覺得，我讓你們這樣練習低姿匍匐是為什麽呢？”

  ??陳嘉結巴了小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笑了笑，繼續拋出問題：“我問你們，敵人的火力和咱們的火力相比，怎麽樣？”

  ??陳嘉很輕鬆地回答：“那肯定是敵人的火力強啊，飛機坦克，大炮機槍，都比咱們多，也比咱們厲害。”

  ??我再問：“那你覺得，美軍士兵的戰鬥技能，和誌願軍相比，又怎麽樣？”

  ??陳嘉這時候驕傲地回答：“那肯定是咱們的高啊！”

  ??但話音剛落，他卻又開始猶豫了起來：“好像……好像……各有所長？”

  ??一旁旁聽的鄧楊這個時候說道：“要說訓練水平吧，美軍的訓練水平其實是很高的，他們畢竟是世界頭號的強大國家。而要說身體素質吧，美國人普遍人高馬大的，力量也要比咱們大得多。咱們的輕機槍，就得兩個人一個小組，一個人背槍，另一個人背備用的槍管和彈藥。而美軍人高馬大的，一個人就可以負擔起輕機槍的二十幾斤的重量，是比我們厲害的。所以咱們能夠做到一個班一挺輕機槍，就已經負重很大了，而美軍很早就已經一個步兵班配備兩挺勃朗寧了。”

  ??陳楚生見鄧楊插了嘴，也便說道：“單拉出來一個團對一個團，打遭遇戰的話，咱們真打不過美軍。但要是一個班遭遇一個班，誌願軍基本上沒輸過。”

  ??我點了點頭，繼續問三班的戰士們：“那你們覺得，敵人陣地防禦的水平怎麽樣？”

  ??這一點，其實毋庸置疑。

  ??三班的戰士們不約而同地都回答道：“厲害！”

  ??“和咱們的陣地比呢？”我繼續發問。

  ??“比咱們的陣地厲害！”

  ??“對，敵人的碉堡太難對付了。”

  ??“不對不對，咱們有坑道啊！”

  ??“坑道隻能讓咱們自保，保證敵人打不下來。和敵人那種層層疊疊的防禦工事比，少了些殺傷力。”

  ??“可我覺得還是坑道厲害！”

  ??“要是咱們也有那麽多的鋼材、鋼筋混凝土，你還願意挖坑道嗎？”

  ??“那……”

  ??說到了陣地的防禦力，三班的幾個戰士你一嘴我一嘴的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但其實我並不糾結於這個問題，於是提出我最後一個問題：“既然敵人的火力比我們強，士兵的訓練和我們互有所長甚至他們的還要更好一點，陣地的防禦力也是相當厲害。那麽為什麽敵人對咱們發動的夜襲向來很難成功，而誌願軍卻能夠經常在晚上打得敵人哭爹喊娘呢？”

  ??我的問題一提出來，三班的戰士們都沉默了。

  ??新兵們知道誌願軍能打贏美軍，知道前五次戰役，他們作為新兵，比我們那個時候更加自信。但他們其實從來沒有很仔細地分析過，到底為什麽我們能贏。

  ??沉默了片刻之後，陳嘉率先說道：“是因為誌願軍英勇善戰，吃苦耐勞。”

  ??我皺了皺眉頭，這是一個很官話的回答，你不能說他錯，但言不達意。

  ??“美軍的飛機坦克不英勇善戰？還是那些偽軍不夠吃苦耐勞？自封的優點，可以用在宣傳上，但自己不要對這個深信不疑。敵人並不比我們懈怠！”我淡淡說道，直接否定了這個回答。

  ??陳楚生想了想則說道：“是因為敵人的步兵戰鬥，以步兵連和步兵排作為主要單位，非常不靈活。而咱們誌願軍的最小的作戰單位，卻是比班還要小的戰鬥小組。兩三人就可以組成一個戰鬥小組，在戰場上可以各司其職，很少會發生混亂。咱們的三三製，很簡單，但是非常好用。”

  ??我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你從編製的層麵給出了回答，沒有錯，但並不是問題的重點。東北邊防軍搞出來的三三製確實很優秀，但這並不是我們打勝仗的原因。敵人也有散兵線，很多時候不比我們的三三製差。但是他們就很難在夜裏襲擊咱們的陣地，這是有其他原因的！”

  ??“什麽原因？”新兵們不約而同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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