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俘虜的時候，薛代連長執意要讓我也一同參加。

  ??王指導員不解為什麽一定要我這麽一個新兵班長參加審問俘虜這樣的事情。

  ??但薛代連長在王指導員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了什麽，王指導員露出了豁然開朗的神色，然後同意讓我旁聽。

  ??我本來不想參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是薛代連長一再讓我去，我也不敢自己托大。

  ??領導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飛行員說自己叫菲力克，第三轟炸機聯隊一架B-26型轟炸機上的一名副駕駛員，中尉軍銜。

  ??中尉大概就是排長、副連長這個級別，是軍官。飛行員是一個高貴的職業，尤其是軍隊中的飛行員，培養起來非常不容易，而且時間很長。我見過的敵人飛行員好像都是軍官，而且都很傲慢。

  ??這種傲慢是我理解的，敵人的地麵部隊雖然總被誌願軍打得丟盔棄甲，但是天空一直屬於美國人。

  ??敵人的一個轟炸機聯隊，下轄三個轟炸機中隊，大概有六七十架轟炸機，加上地勤人員和勤雜人員，大概有兩千多人。

  ??這一次執行任務的，就是菲力克所在的轟炸機中隊。但到底執行什麽轟炸任務，菲力克卻三緘其口，不肯說，隻說是軍事秘密。

  ??菲力克的飛機是整個機群中最不幸的那一架，但是菲力克自己卻是個幸運兒。所以即便是他本人，也說不出來自己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的那架飛機，被誌願軍空軍的米格15戰鬥機擊落，飛機上6-7個人，就隻有他一個人成功跳傘逃生。其他的人，都已經跟飛機一起，被燒成了黑色的殘骸。

  ??被誌願軍抓住，菲力克表現得非常順從。美軍和英軍的俘虜就這點好，一旦被抓住，就很順從，不怎麽反抗。

  ??不過順從並不代表他順服，這個身材高大的飛行員言語之間對整個誌願軍都非常不屑。

  ??被詢問的時候，在他的話語中，誌願軍不過是隻會小打小鬧搞搞偷襲的懦夫。

  ??他隻是說出了自己的部隊番號，然後其他的便再不願意多說半個詞，擺出了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王指導員：“懦夫？隻會偷襲？你們美國人是怎麽遠渡重洋，來到這**之外的這個不屬於你們的地方被中朝軍隊偷襲的？你們是侵略者！”

  ??菲力克卻義正言辭地給自己辯解：“我們這是為了和平，為了讓這裏的人民獲得**，而不是被你們這樣的邪惡的**統治！”

  ??王指導員氣極反笑：“和平？那些細菌武器也是為了和平嗎？”

  ??“細菌武器？什麽細菌武器？”菲力克突然露出一種疑惑的表情。

  ??這下，審訊室的小房子裏氣氛突然凝固了下來。

  ??菲力克顯然是知道些什麽的，但是他卻又好像並不知道什麽細菌武器。

  ??擔任翻譯的衛生專家情緒有些激動，他指著菲力克的鼻子用英語大喊大叫。

  ??而菲力克的反應也讓人驚訝，他搖著頭，一臉平靜，不停地說：“NO!NO!NO!”

  ??在我們的催促下，衛生專家才跟我們解釋：“我跟他說，他們的轟炸機扔下來很多帶有細菌的昆蟲，那些都是細菌武器！在那些昆蟲的身上，帶著很多已經在半島這個地方消失很多年的惡性傳染病。有很多老百姓得了病，然後死去。就比如霍亂，這種在幾年前就已經在半島上絕跡的病，現在又出現在了北邊！”

  ??“但這個菲力克說，他們從來沒有使用過什麽細菌武器，這些都是我們在誣陷他們！”

  ??衛生專家不是專門的翻譯，沒幾句話，就被這個菲力克氣得不輕，一個人出了門生悶氣。

  ??王指導員皺著眉頭，審問完全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雖然知道兵團會派人下來將這個俘虜接走審問，但是畢竟他是我們抓到的，我們自己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有些氣餒。

  ??薛代連長聽了專家的話，沉默了一會兒，直接拉著菲力克來到了新兵連的病房裏。

  ??新兵連的病房就是從衛生專家來了之後才建立起來的，是專門隔離和治療感染了傳染病的新兵的。在上個月，病房裏幾乎是人滿為患，而在我們采取了嚴格的衛生製度和控製之後，病房逐漸空了下來。

  ??不過後來我們又得知了附近的村子裏，有村民得病之後，經過上級領導的批準，我們在這裏給症狀比較輕的村民提供一些簡單的隔離和治療。

  ??如果情況嚴重，我們這裏也治不了，必須送到專門的野戰醫院去。

  ??病房我住過，衛生和條件還是不錯的。雖然地方不大，但是通風和日照都不錯。隻是病房裏躺著的都是一些個病懨懨的病號，氣氛很沉悶。而且每天要消毒，所以病房裏總有一股消毒藥粉的氣味，並不好聞。

  ??菲力克被帶到了病房，薛代連長指著那些病床上病懨懨的村民說道：“看看！還說沒有？這些都是老百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和平！他們都是你們的轟炸機扔下來的細菌武器造成的！”

  ??衛生專家將薛代連長的話一字不落地翻譯給菲力克，誰知道菲力克仍然是一副不信的模樣：“不不不，這些病人都是因為你們的衛生條件太差了，所以才會得病。我見過你們的士兵和戰俘，他們破衣爛衫，身上到處都是跳蚤，攜帶的口糧還不如豬食。這些都是你們自己造成的！”

  ??這一下，就連王指導員，也義憤填膺。

  ??可不管我們怎麽生氣，菲力克就是不承認。

  ??我跟王指導員和薛代連長說：“看樣子，這個菲力克不太像是死不承認，會不會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扔的東西是什麽呢？”

  ??王指導員猶豫了一下，然後將菲力克帶到了新兵連北邊大概三公裏外的樹林中，這裏距離菲力克駕駛的那架墜毀的轟炸機並不遠。

  ??我們到樹林的時候，樹林裏已經有人在活動，是二排的一個新兵班。

  ??樹林中的一小片地方被圈了起來，專門有哨兵看守，不讓附近的老百姓靠近。二班的新兵在這一小片被隔離起來的樹林中，正忙碌著。

  ??走近一看，二排的新兵正忙著撲打樹林中的蒼蠅和螞蟻，而樹林中一個不起眼的草堆旁邊，赫然停留著一個銀色的鐵皮筒。

  ??王指導員對菲力克說道：“看看那個鐵皮桶，眼熟嗎？這就是昨天晚上你們那個機群扔下來的。”

  ??菲力克看到了那個鐵皮筒，瞪大了眼睛，驚訝不已，但顯然，他是認識這個鐵皮筒的。

  ??菲力克：“是的，這是我們的飛機扔下來的，但是這隻是一枚根本不會爆炸的宣傳彈。”

  ??聽到了‘Propaganda bomb’這個詞，衛生專家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向菲力克確認了一遍。

  ??我們終於搞明白了問題的所在，於是王指導員問道：“你是說，你們的上級告訴你們，這些都是‘宣傳彈’？”

  ??“是的，這些都是宣傳彈，並不會爆炸。”菲力克說道。

  ??宣傳彈這種東西並不新鮮，敵人在用，我們也在用。他們的飛機經常拋灑一些畫著宣傳畫的紙，上麵畫著詆毀誌願軍和恐嚇誌願軍的玩意兒。如果我們這邊有發現，一般就直接收繳上去了。之前在前線的時候，來不及收繳上去的宣傳畫，就被戰士們用來擦屁股。

  ??別說，美國人造的紙張質量不錯，擦屁股特別好用，比戰場上隨便撿爛樹葉舒服多了。

  ??而我們有時候，也會向敵人那邊打宣傳彈，迫擊炮彈拆了戰鬥部，將宣傳冊塞進去，然後打過去。

  ??但我們眼前的這個鐵皮筒，裏麵裝著的都是蒼蠅、蜘蛛、螞蟻之類的昆蟲，再怎麽也不可能是宣傳彈。這就是細菌武器。

  ??不過說到這裏，我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菲力克一直不承認敵人使用了細菌武器，原來是他們連自己人都欺騙。他們的上級告訴他們，這些是不會爆炸的炸彈，是宣傳彈。

  ??於是即便是現在，看到了那鐵皮筒，菲力克仍然認為這是宣傳彈的彈殼。菲力克說，細菌武器是全人類公認的，喪心病狂，不人道的東西，他們的國家絕對不會用！

  ??衛生專家說：“那你怎麽解釋你們所謂的‘宣傳彈’裏，全是這些昆蟲！”

  ??菲力克聳了聳肩，他還是沒覺得這是細菌武器，甚至並不認為這些昆蟲身上帶著細菌。

  ??“興許這隻是某些無聊人的玩笑而已，我們的地勤人員非常調皮，經常將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塞進空投的東西裏。有時候是衛生紙，有時候是乒乓球……”菲力克這樣說道：“我們的國家是文明的，不會使用那些不人道的東西。那些平民的疾病，隻是因為你們的衛生條件非常落後！”

  ??菲力克帶著一種俯視的語氣，在他的觀念裏，亞洲就代表了野蠻、落後和肮髒。

  ??我指著地上的螞蟻，讓衛生專家翻譯：“告訴他，這些螞蟻是被他們昨天晚上剛剛扔下來的，它們身上就帶著病！”

  ??但菲力克卻並不將我說的話當回事，反而隨手從地上撿起了幾隻螞蟻，然後放在手上跟我們說：“你們中國人一定是有妄想症的，這些不過是普通的螞蟻，它就是某些人的惡作劇而已，我經曆過。”

  ??他這個樣子，我們也沒辦法。審問無疾而終，談話也不歡而散。

  ??菲力克被我們關了起來，隻好等上麵派的人下來，再看情況。

  ??不過，還沒到傍晚，就出了新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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