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陳嘉將打來的飯遞給我的時候，頗有些納悶地說道。

  ??“怎麽了？”我拉了一早上的肚子，有些虛弱。平日裏我雖然算上不上不生病，但也沒有這麽脆弱過，這一拉肚子，就是一上午，都脫水了，著實有些受不了。

  ??陳嘉說道：“班長，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餃子肉不對，今天連裏好幾個人都拉肚子，跟你一樣。這不，炊事班專門煮了稀飯。”

  ??我想了想，但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肉咋能不對？那是我跟著連長親自打回來的，而且那麽多人都沒事，要是肉不對，就不是幾個人拉肚子了。拉肚子也正常，可能是平時訓練苦，咱們這裏畢竟又是前線，物資供應不好。平日裏營養就不好，突然這麽大油大肉的吃一次，腸胃受不了吧。”

  ??陳嘉笑了笑，好像是覺得有道理。

  ??我看了看陳嘉遞給我的碗裏，黃橙橙的玉米碴稀飯，空蕩蕩的肚子裏頓時覺得有些饑餓。

  ??接過碗，一大碗稀飯被我一掃而光。暖暖的稀飯流進胃裏，這才感覺到脫水後的虛弱緩和了些許。

  ??陳嘉突然又說道：“班長，我看這兩天太陽還不錯，有空了把你的被褥也拿出去曬曬吧，你看你這褥子上都長蜘蛛了。”

  ??我低頭看去，果真，一隻小小的蜘蛛正爬在褥子上。當兵打仗，什麽蛇蟲鼠蟻的沒見過，我倒是並不當回事兒，隻是隨手將蜘蛛掃到了地上。

  ??“這才幾月，蜘蛛都出來了。可能是這邊炕燒的好，暖和吧。”我隨口說道。

  ??陳嘉也笑著說：“這有啥，剛在操場上還看見好多死螞蟻了呢。這大冬天的，都鑽出來了，結果全凍死在操場上了。”

  ??我聽了這話，頓時有些警覺：“螞蟻？很多嗎？”

  ??陳嘉撓了撓頭：“多啊！看著也有千八百隻的，都凍死了。我也是頭一次知道，螞蟻也會凍死的。”

  ??“這季節不應該有大量的螞蟻的，還有這蜘蛛，都應該是三四月份才出來的玩意兒。”聽了陳嘉的話，再看了看被我驅逐到地上的蜘蛛，我心裏感覺有些古怪和詭異，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帶我去看看……”我虛弱著，但還是讓陳嘉帶我去看看操場上他所謂那些凍死的螞蟻。

  ??“班長，你這……能行嗎？”陳嘉有些擔憂，但立刻被我厲聲打斷。

  ??“少說廢話，帶路。”

  ??於是，操場上出現了讓人捉摸不透的一幕。三班長帶著三班的幾個新兵，停止了訓練，蹲在操場邊上看起了死螞蟻。

  ??之前陳嘉說有千八百隻，我隻想著訓練場上有幾窩螞蟻被凍死了而已，並沒有在意。隻是我心裏有些不安，所以想看一眼。

  ??但沒想到，真見到這些螞蟻，我才意識到，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

  ??在操場北邊一處背陽麵的樹蔭底下，還留著一大片沒來得及融化的積雪。這種沒有融化的積雪在野外隨處都是，並不稀奇。

  ??白皚皚的積雪上麵，散落著幾個黑褐色的小塊，大約臉盆大小。

  ??這種黑褐色的小塊遠遠看起來，隻想是一些黑色的髒東西，比如落葉、荒草之類的玩意兒。

  ??但走進了之後，眼前看到的，卻是在那一堆積雪上，密密麻麻躺著一堆螞蟻的屍體。

  ??黑褐色的螞蟻屍體密集地散落在雪裏，有些螞蟻已經凍死了，有些螞蟻的觸角和腳還在微微抖動。這些螞蟻個頭都不小，能有小拇指甲蓋兒那麽大，和尋常見到的那些大螞蟻倒是沒什麽區別。

  ??但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蟻屍，看得人頭皮發麻。

  ??陳嘉指著這些螞蟻說道：“班長，你看，就是這樣，那邊好像還有幾堆，其他地方倒是沒注意。”

  ??我細心地注意到，這些螞蟻屍體堆的不遠處，還有幾個略大一點的東西。於是我立刻走上前去，蹲下身看，竟然是兩隻被凍死的蠍子。

  ??我立刻意識到了這玩意兒真的不對！蠍子冬天是要冬眠的，一般要四月份天熱了才會爬出來，現在出現蠍子，有大問題。

  ??我想到了死摳門的河南老兵崔岩犧牲時候的樣子，但一時間又有些拿不準。

  ??陳嘉湊了上來：“咦，這兒怎麽還有蠍子？剛都沒注意到，我還是第一次見蠍子呢！”

  ??說著，一臉好奇的陳嘉就伸手出去，準備將凍死的蠍子抓起來看看。

  ??蠍子這種東西，不算罕見，但是大多生活在自己的洞裏，夜裏才出現，白天很少能見到。所以有些人聽過蠍子，但就是沒見過。而且，人總是對奇形怪狀的昆蟲動物感興趣。

  ??但我一看陳嘉伸手就要撿，便立刻眼疾手快，伸手一巴掌將陳嘉的手重重打開。

  ??打開的同時，我肚子裏的邪火就冒了上來，破口大罵道：“你他媽的，狗爪子咋那麽長？死都不知道咋死的！滾！”

  ??陳嘉原本還好奇蠍子的模樣，但突然被我將手重重打開，還沒來得及喊疼，就又被我破口大罵，頓時愣在了當場，一臉的不知所措。

  ??這一下，別說是陳嘉了，就連三班其他的幾個新兵也愣在了當場。平日裏我在訓練中的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但現在突然這麽一爆發，比起之前還要嚇人，蔣勝誌的腿肚子都開始打顫。

  ??我看他愣住了，更是一肚子氣：“滾！”

  ??陳嘉畏畏縮縮地走開，我原本是想讓他去幫我叫蔣代連長的，但這時候想起來，好像自己什麽也沒跟他說。

  ??但我也並不想解釋，直接衝著蔣勝誌罵道：“你狗日的腿抖什麽？去，跑步過去把薛代連長叫過來，指導員在的話讓指導員也過來！”

  ??蔣勝誌平日裏木訥，但其實不傻，隻是有些憨。他原本被我突然之間的暴怒嚇到，但是聽了我的話，就馬上意識到了我的意圖。他沒說話，點了點頭，一溜煙就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緊接著，我的情緒就穩定了下來。

  ??我開始冷靜地給三班的眾人布置任務。

  ??“陳光義，帶著他們幾個在整個訓練場和周邊仔細排查一下，看看還有多少這種反季節出現的螞蟻、蠍子、蜘蛛之類的昆蟲。切記，隻許看，記住地方，不許用手碰！”

  ??陳光義平時在三班的表現並不算突出，但年齡比其他幾個新兵大一兩歲，處事卻很穩重。這是個和陳嘉同鄉的山東兵，但並沒有山東人那種豪邁的氣質，反倒是個比較細膩的人。和其他幾個新兵不一樣的是，陳光義是念過私塾的。雖然是作為地主家少爺的伴讀，但他卻是識字的。

  ??我鄭重其事的樣子，讓陳光義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不一般。他也不拖遝，立刻表現出麻利的一麵。他給其他幾個人交代了一下，然後五個新兵四散開啦，在訓練場周圍找了起來。

  ??而陳光義不光安排了他們五個人，同時還親自跑去，將剛剛被我趕走的陳嘉找了回來。

  ??這一切我看在眼裏，嘴上不說，但心裏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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