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張成發的第一時間我先是高興，畢竟是見到了熟人。

  ??但緊接著，我臉上就冷了下來。

  ??新兵連還沒有闊氣到汽車連派車來運送生活物資，平日裏都是物資運送到師部，然後新兵連自己派人去師部將生活物資自己拉回來。

  ??汽車連的那些卡車，幾乎全都用在了野戰部隊長途運送物資上，也根本不可能為了短短十公裏不到的路程，專門給新兵連送東西。

  ??但現在汽車連的車來了，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性，跟我有關係。

  ??在看到薛代連長和張成發聊得很開，張成發還一個勁兒認真地點著頭，我哪裏還能不明白他突然過來是幹什麽的。

  ??張成發看見我，也先是驚喜，然後臉上露出一點不自然的神色。

  ??我擺了擺手，一時間興致全無，跟薛代連長和張成發說道：“我知道了，這就去找人。”

  ??臭不要臉的被張成發接走了，據薛代連長說，汽車連剛好有一趟任務，要跑一次清川江。石連長這邊知道了要將臭不要臉的送回去，就立刻派了跟我關係最好的人來。

  ??因為基本上算是順路，李建坤的情況又比較特殊，所以並不算違紀。當然，新兵連被送回去的也不光是一個李建坤，還有一個訓練中骨折的新兵和三四個精簡人員需要回國的文書。

  ??臭不要臉的走的時候，很平靜，沒有瘋，也沒有傻。他隻是用一種很平靜的眼神看著我，盯得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在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他還好好的。

  ??張成發也是剛頂車，石連長興許是不太放心，於是安排了一位老汽車兵跟著張成發一起跑這次長途。跟實習學車時候不同，張成發這次是主駕駛，老汽車兵隻是陪同。

  ??我叮囑張成發開慢點，注意突發情況和險惡路況，畢竟，從這裏去清川江的路可不好走。

  ??張成發傻笑著，趁薛代連長不注意，給我塞了點東西。是一個紙包，我摸了摸，裏麵硬邦邦的，應該是巧克力。

  ??巧克力可是稀罕玩意兒，因為這種東西唯一的來源，隻有戰場繳獲。

  ??剛入朝作戰的時候，很多人都不認識這黑不溜秋的東西，覺得又難吃，又難看。但那個時候，能吃就是好東西，誰還管難吃不難吃的。

  ??整個老三班，也就隻有會講兩句美國話的李瀟認識這玩意兒。而他也僅僅隻是聽說過，自己也不知道這種難吃的東西到底有什麽作用。

  ??後來我們才發現，這玩意兒還真的是寶貝。別看小小一塊，但是特別補充體力，用來做應急的食物再合適不過。

  ??張成發自然是知道我的習慣的，他也跟著我學了去。平時跑車的時候，總是給自己留一點應急的口糧。可能是幾塊水果糖，可能是一些炒麵或者餅幹，再或者是這巧克力。

  ??張成發偷偷跟我說：“這是上次從前沿下來的時候，用蘋果從3X軍的人手裏換的。他們覺得蘋果比這玩意兒好吃。還換了幾塊美軍的餅幹，不過被我吃完了。”

  ??我眉毛一挑，伸手便要將巧克力還回去：“你咋還又惦記上人家老鄉的蘋果了？這是嚴重的違紀，要受處分的！”

  ??張成發趕忙笑著跟我解釋：“買的！買的！不是躲空襲……石連長花了錢，專門從當地老鄉手裏買來的蘋果！”

  ??“真的？”

  ??“真的！這事兒我能騙你嘛？”

  ??我這才收下張成發給我的巧克力，說到了躲空襲，我便再次叮囑他：“注意安全，小心敵人飛機，別蠻幹。安安全全的比什麽都重要！”

  ??誰知道張成發愣了愣，忽然歎了口氣，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他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繼忠，前幾天，孟班長犧牲了。”張成發說道。

  ??我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後勤線的戰場，有時候比起前沿陣地還要殘酷和凶險。犧牲是常有的事情，一輛車要是能安安全全跑五千公裏，那都可以記大功。

  ??我拍了拍張成發的肩膀，沒再說話，將他和臭不要臉的跟其他要走的人送上車。

  ??直看著卡車從新兵連的營地開走走遠，我都恍如隔世。

  ??我跟薛代連長說：“等這批新兵帶出來，上了戰場，我就申請回國吧。”

  ??薛代連長看著我，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回到三班的宿舍，班裏的新兵們興高采烈，還在相互吹噓著自己考核時候的表現。

  ??“陳嘉在我前麵上去的，穩得不行。”

  ??“8班的那個新兵你們看見沒，之前訓練的時候考核總是不過關，這次終於過關了，當場就給統計員鞠了個躬！笑死我了……”

  ??我回到宿舍，有些無精打采。三班的幾個新兵也看出來我心情不好，悄悄吐了吐舌頭，不再喧鬧。

  ??……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又恢複了往常一樣。臭不要臉的走了，我一開始還有些不太習慣。以前打飯的時候，炊事班的戰友總給我多打一份飯。現在隻打一個人的飯了，心裏有些空空的。

  ??不過他被送回國治療，是一件好事，我也知道這樣對他其實更好。

  ??很快到了月底，月底也是年底，是中國傳統春節，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我開始瘋狂地想家，因為從小到了這個時候，家裏就應該開始準備年貨了。我娘還會把攢了小半年的油拿出來，炸些丸子、饊子、麻花之類的零食，弟弟妹妹們特別愛吃。

  ??我也愛吃，但家裏日子過得不好，我便隻能先緊著弟弟妹妹們吃。

  ??我現在長大了，要是回了家，過年的時候就可以幫著我娘做很多事情。

  ??去年的春節，部隊正在作戰。那正是四次戰役初期，誌司決定西頂東打，留下來3X軍和5X軍在漢江南岸阻擊美英軍，而我們軍和其他幾個軍，悄悄轉移到了東線，打了橫城。過年的時候，正是部隊強行軍的時候，累的人沒工夫想家。

  ??不僅是我，新兵連裏想家的戰士們也越來越多。

  ??有的班的新兵偷偷哭鼻子，結果引得全班的新兵都哭，大半夜鬼哭狼嚎的。

  ??王指導員平日裏是最關心戰士的，很快就察覺到了新兵們想家。於是在大年三十的時候，專門從兵團請來了文工團的同誌，新兵連也召開了春節晚會。

  ??薛代連長帶著我和其他幾個班長進山轉了三四天，終於打了幾頭傻麅子，又掏洞扒拉出來幾隻窩冬的野雞野兔。這下，新兵連大年初一一大早就吃上了熱騰騰的肉餡料餃子。

  ??師裏發來了春節的慰問品，新兵連的每個新兵都和其他正規部隊的戰士一樣，發到了一個搪瓷水杯。白色的水杯上麵紅色的字印著：最可愛的人。

  ??王指導員說，祖國人民盼望著我們勝利，我們雖然在國外，但是全中國的四萬萬鄉親們，都支持著我們！

  ??新兵們將那印著‘最可愛的人’的杯子珍藏起來，平時都舍不得用。平日裏要是不小心磕著碰著，要難過好幾天。

  ??原本有些低沉的氣氛，活躍了起來。新兵們都說要好好訓練，早日上戰場，殺敵立功，回報祖國。

  ??過年的時候，新兵連給新兵也放了兩天假。

  ??到了大年初二，連裏就恢複了訓練。

  ??我可能是許久沒大吃大喝過，大年初二的時候竟然鬧了肚子。

  ??三班的戰士早上出去跑五公裏，我沒法去了，隻能在宿舍裏休息。

  ??好在三班的幾個新兵都很自覺，即便我不監督，他們也並不怎麽偷懶。

  ??中午的時候，陳嘉就幫我打了飯帶回來。

  ??回來的時候，陳嘉還嘟囔道：“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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