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點鍾，天剛亮，先是低空飛過了兩個批次的17架戰鬥機。之後，在大約九點半的時候，天空中密密麻麻出現了一個龐大機群。

  ??這龐大機群並不是以我們平時見到的那種低空和超低空的飛行模式過來的，而是從高空中浩浩蕩蕩地壓了過來。

  ??起初隻是大老遠就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張成發仰著腦袋張望半天卻什麽也看不到。

  ??大約一分鍾之後再抬頭看，也僅僅隻是看到一大群密集的小黑點。那些飛機飛得極高，可依舊能夠聽到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聲勢非常震撼。

  ??平時我們見到的美軍戰鬥機比較多一些，也就是我們俗稱的小飛機。那些戰鬥機在低空獵殺我們運輸線上的汽車和火車，也將我們必經的道路和橋梁作為主要的打擊目標。

  ??但這次，視力較好的我卻依稀看出了異樣。那些小黑點並不是我們平時見到的戰鬥機，而是轟炸機！

  ??美軍轟炸機很大，比汽車要大好多好多，機翼很長很長，一次能扔好幾十枚大大小小的航空炸彈。被轟炸機犁過的地方，好大一片都人畜不留，非常恐怖。

  ??而且最讓人恐懼的事情，是美軍的這些轟炸機，並不是單獨出來執行任務，一般都是一個機群一個機群出現。如果是野戰環境下，一輪轟炸可以將幾公裏防線內的十幾個山頭上，所有的表麵工事盡數摧毀。如果它們的目標是城市，一次轟炸就能讓一大片城區變成人間煉獄。

  ??此時，那些碩大的轟炸機在天上閃爍著銀光。周圍還有一些更小的黑點，那些應該是伴飛護航的戰鬥機，隻是由於太高太遠，完全看不清楚。但是噴氣式戰鬥機尾巴後麵長長的白煙，卻是再顯眼不過。

  ??這樣龐大機群的目標顯然並不是我們這麽幾輛小卡車，而是前麵的平壤！

  ??平壤是北朝鮮的首都，也是重要的交通匯集點和物資集散中心，更是美軍重點轟炸封鎖的目標城市。

  ??天上的龐大機群，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以一種緩慢的速度，越過了我們的頭頂。

  ??但是也僅僅是看起來的緩慢，實際上飛機在天上飛行的速度比地麵上的汽車要快上十倍不止。

  ??它們已經越過了我們的頭頂，但震耳欲聾的發動機聲卻仿佛就在我們的頭頂。我們不由得順著機群航行的方向，看向二十多公裏外的平壤。

  ??從我們這裏，是根本沒法看到二十多公裏外的那座城市的，但是實際上那座城市距離我們這裏並不遠。我們這裏，就已經算得上是郊區。也正因為是平壤的郊區，所以才會有一些村莊，還有人耕種的田地和那些巨大的稻草堆。

  ??隻是平壤城好像還沒從睡夢中蘇醒，仍舊是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這樣龐大機群的到來。

  ??但很快，這種‘好像’和‘似乎’就被打破。

  ??北邊大概十公裏外的地方突然從地麵鑽出幾道細小的火蛇，衝著天上的機群射了上去。

  ??高射炮！

  ??我們眼前一亮。

  ??緊接著，幾道細小的火蛇，變成了十幾道，進而擴展為幾十道，然後是無數道。在細小的火蛇中，還開始夾雜著更為粗大的炮彈。大口徑高射炮的炮彈就不再像是火蛇，肉眼幾乎不可見。

  ??火蛇一飛衝天，然後在天空中爆炸開來，變成黑色的花朵。

  ??黑色的花朵盛開綻放，一朵朵變成一簇簇，再然後整個天空中都變成了一片花海。

  ??隻是我們眼睜睜看著，這些盛開綻放的黑色花朵，卻根本沒有追上那龐大的機群。他們在機群的下方炸開，根本沒有碰到高空飛行的機群。

  ??這一時間，我突然覺得個人在龐大的戰場上是如何渺小。明明聽到機群的聲音就在自己的頭頂上，但是實際上機群已經越過了我們的頭頂。明明看到北邊的藍空中已經激烈地爆炸著各種炮彈，但是我們這裏卻還是隻能聽見頭頂上的呼嘯聲。

  ??半晌，我們這才聽見了來自北方的‘雷鳴’。雷聲滾滾，聲音震天。

  ??整個平壤依舊不在我們的視野中，但是我們卻已經清楚看到平壤已經變成了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防空火力的密集程度聽起來比起美軍全線進攻時候的炮火還要猛烈，無數防空炮對著天空怒吼，整個蔚藍的天空幾乎是霎時間就被無數團小小的黑雲籠罩。

  ??終於，有一些黑色的花朵越過周邊較小的同伴，開在了美軍轟炸機群的周圍。但看起來數量並不多，和那漫天火雨的小口徑高射炮相比，簡直是鳳毛麟角。

  ??孟班長低聲喃喃自語道：“這麽高的高度，85炮根本夠不到，可能得100炮勉強能打到這個高度吧……”

  ??沒過多久，在目所能及的高空，好像是一架飛機被擊中。它在高空中拉出一條醒目的黑煙，然後以一種我們這裏看起來緩慢的速度墜落下來。

  ??我們都仰頭看著，張成發看到有美軍的飛機被擊落了，高興地跳起來鼓掌叫好。我們誌願軍汽車兵和天上敵人的飛機，那都是死敵，一旦遇見就是不死不休的。平日裏總是被敵人飛機追著轟炸，終於看見他們也會被擊落，自然也高興。

  ??不過我還是暗自搖了搖頭，對於龐大的美軍轟炸機群來說，損失一架根本難傷筋骨。

  ??按照以往我自己經曆過的戰鬥和美軍轟炸的情況來看，這個時候，天上的機群應該已經打開了機腹下麵龐大的彈倉。彈倉中，一枚枚碩大的，一兩個人都抱不動的航空炸彈已經從掛點上脫落。

  ??無數航空炸彈，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像是無數雨點一樣，砸向地麵。這種規模的轟炸機群，斷然不會是以某一個橋梁或者某一個小倉庫作為目標的。

  ??根據我的了解，之前在師部做過翻譯的李瀟也講過。美國空軍中，有一個詞叫做：地毯式轟炸。

  ??我看到天上龐大的轟炸機群已經開始改變了原本的航向，就知道他們已經完成了投彈任務，現在要開始返航了。

  ??“唉……”我歎了口氣。

  ??朝鮮的夜晚屬於誌願軍，白天屬於美軍。但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天空都是屬於美軍的。不管是北朝鮮人民軍還是我們誌願軍，都根本沒有什麽能夠打敗美國空軍的辦法。

  ??別說是打敗，就是連小小的幹擾都很難辦到。

  ??不多時，地麵上傳來了一些極其輕微的震顫，不仔細都很難感覺到。但我們都知道，這不是地震，而是大量炸彈爆炸產生的震動。北邊從天際線的盡頭，向上騰起一片黑煙。

  ??慢慢地，濃煙滾滾，蒸騰而上，和原本天上已經開始漸漸擴散的黑色花朵融為一體。

  ??天上龐大的美軍轟炸機群已經成功在防空炮火中調轉了航向，開始返航。地麵密集的防空炮火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或者說是掙紮。

  ??我們每個人心裏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種無力感，又有種憤怒。這樣規模的轟炸，對於城市來說，又不知道要被炸死多少人。而這其中，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隻是普通的、無辜的老百姓。

  ??可戰爭中的人，隻有活著和死去，哪裏有無辜這一說。

  ??對於天上的轟炸機群來說，其實平壤距離中國邊境的直線距離，不超過160公裏，不到20分鍾航程。而我們拚了自己性命守護的，恰恰就是這看似渺小，卻無比漫長的距離。

  ??看著北邊天上的黑煙，以及天空中幾十道美軍噴氣式飛機調轉航向留下的白色的拐彎尾煙，我們每個人都死死攥緊了拳頭。

  ??就在這個時候，眼尖的我卻突然看見，北方更高的天空中，猛地出現了幾道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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