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我有些意外，一時沒有理解石連長說這話的意思。他為什麽說，陳副連長是他叫來的？

  ??“石連長……您這是……什麽意思呀？”

  ??石連長有些欲言又止，他似乎是沒有想好措辭。

  ??猶豫了多半分鍾後，他對我說道：“小葛，你來汽車連多久了？”

  ??“報告石連長，兩個多月快三個月了。”我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聽說你以前是在偵察連隊待過？”

  ??“是。”

  ??石連長思忖著說道：“你剛來的時候，從穀口悄悄潛入進來，就引起了我的好奇。雖然我們是後勤部隊，在警衛上肯定比野戰部隊有所不如，但是你這一身本事是真讓我服氣的。我向上級部門也了解過你的情況，可是他們好像也知道的並不太清楚。隻知道你應該是第一批入朝參戰的部隊，五次戰役後撤的時候，你和你的連隊失散了。你們軍好像是已經回了國，但是最後你選擇留在了朝鮮，是嗎？”

  ??“是。”我沒想過石連長會去打聽我的情況，但是想想也覺得正常，畢竟是調到自己管理的部隊裏，總該對自己的兵知根知底一些的。如果是我當連長，肯定也會對連裏的每一個戰士都足夠了解，體惜他們的喜怒哀樂，了解他們的基本情況。

  ??石連長說：“你今天對薛排長說，你背著的這支步槍是烈士留下來的，你珍若生命。”

  ??我點了點頭。

  ??看我似乎並沒有想要主動說的樣子，石連長接著問：“能跟我說說嗎？你的老連隊。”

  ??“我們連入朝的時候，是136個人……136個人……”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回憶著說道。

  ??我不怎麽想回憶那些事情，卻也並不刻意回避。於是簡單地講了講我入朝以來，從老三營到整編成師直屬六連；從野戰醫院和六連被留在朝鮮，到五次戰役渡過臨津江；再到美軍的突然反撲，六連阻擊311高地為野戰醫院轉移爭取時間。

  ??我說，我們從311高地跑了下來。穿越敵人炮火封鎖線的時候，連長犧牲了。班長帶著我們向南走，想要追上大部隊，但是卻遇到了熊和美軍巡邏隊。

  ??石連長眼睛怔怔發直，還沒有從我說的故事中醒過來。

  ??“後來呢？”石連長的話語中，帶著一絲顫抖。從一個營到一個連，再從一個連變成了一個班，一個班又變成了一個三人的小組，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後來，我們遇到了敵人的運輸車，打死了駕駛員，搶了卡車。可我們三個人，沒有一個會開車的。敵人天上飛機的反應特別快，我們遭了敵人飛機的轟炸。我昏了過去，班長沒來得及跳下車就犧牲了。李建坤背著我不知道走了多久，逃回了三八線以北。再後來就遇見了63軍的友軍連隊，還被當成了敵人特務。幹汽車兵之前，我還被審查了一個月。”

  ??石連長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半晌說不出話來。

  ??“李建坤……就……就是你撿回來哪個瘋瘋傻傻的老兵？”石連長艱難地問道。

  ??“是，機槍手和河南兵的犧牲讓他精神上受了刺激，後來就一直時好時壞。”

  ??石連長臉上很深沉，我以前回憶這些事情總是覺得心如刀絞，但這次講述出來，心裏卻異常平靜。

  ??“入朝的時候一個營，現在隻剩下了你們兩個……唉……”石連長歎著氣。

  ??“那倒也不是，之前還有一些負傷的，就提前送回國了，那應該是也有幾十個人。311下來的也不光是我和李建坤，應該還有一個跟我同鄉的兵。說來也挺有意思的，他入朝之前還開過小差，是被抓回來的，但後來反倒成了最英勇的戰士。”我說道。

  ??石連長跟我說：“也就是老班長犧牲以後，你才會想著學開車，對嗎？”

  ??我沒有否認，我想說不是，但是讓我有了學習開車的衝動的本源，確確實實是因為班長的犧牲。

  ??“小葛，你是有特長的。當然我也知道，咱們汽車兵，那是技術兵種，普通步兵可比不了。如果放著別人，我都不會說希望他去野戰部隊，但是我覺得你小葛不一樣。”石連長說道。

  ??這話，讓我愣了一下。我即便是再反應慢，也終於明白了石連長想要說的話的意思。

  ??他似乎是希望我跟著陳副連長走的，或者就是石連長自己所說的話，陳副連長是他叫來的。

  ??“陳副連長到底想讓我去他們那裏做什麽？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啊！我能做什麽？”我有些疑惑不解。

  ??石連長說道：“陳副連長和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我送咱們抓到的特務去陳副連長他們師裏，看到他們師裏正在訓練新兵。你知道他們師的，鐵原一仗打得沒剩下多少了。”

  ??我點了點頭，鐵原阻擊戰打得那是相當慘烈的。

  ??“他們師調到二線休整，補充了很多兵員。有從其他國內部隊抽調的戰鬥骨幹，也有很多的新兵。他們很多部隊編製都打光了，和你們六連的情況也差不多。重新組建部隊，新兵們的戰鬥力是個很大的問題。我遇見他們一個排長，才17歲！17歲的排長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石連長說道，臉上露出有些頹喪的神情。

  ??我怎麽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呢？一支部隊越是幹部年輕，就越是意味著他們經曆的戰鬥的慘烈。老兵、黨員、幹部都拚光了，年輕的新兵成了‘老兵’，就像是我這樣。

  ??我點了點頭，但石連長卻說：“小葛，你還是不知道，他們那裏缺人缺到什麽地步。就連訓練新兵的人手，都很難抽調出來！”

  ??我不禁動容，心裏咯噔一顫。咬緊牙關，但我沒有說話。

  ??“老實說，我看了他們新兵的訓練情況，不是特別理想。他們師即便是很多補充上來的國內老兵，也並沒有實打實的和美國人交過手。雖然是老兵，但是還是老一套打國民黨軍隊的經驗，那樣是不行的！這樣訓練出來的新兵，上了戰場是要吃大虧的！”

  ??石連長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我和美軍打過，也和南偽軍打過，聽很多老兵也說過國內的戰鬥情況。我深知現在的敵人和以前的敵人，完全是兩回事，很多情況是不同的。

  ??“於是我跟陳副連長說，我這裏有一個特別厲害的兵，還把他們帶了過來。比試的這個事兒，其實最開始也是我的想法。我承認，我也想看看你小葛到底有多厲害。”

  ??“我也能看出來，小葛你雖然並不討厭開車這門技術，但是心裏總歸還是被以前的事情壓著，很壓抑。我覺得，其實你可以在朝鮮，有更大的施展空間，有更大的貢獻，而不隻是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汽車兵。如果是其他人，我是怎麽也不會讓他從我這裏跑掉的，但是小葛你不一樣，你如果去了，能讓很多人活下來！”

  ??石連長說得非常誠懇，我也不由得開始思考。

  ??“石連長，到底想讓我去做什麽？”我問道。

  ??“我們想讓你去給新補充上來的兵當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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