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米外的移動靶子剛剛豎起來的時候，薛排長就開始忙著調試著自己步槍上麵的瞄準鏡，並且很快就調試完畢。

  ??我其實對這種帶有瞄準鏡的步槍頗為好奇，但是畢竟還是有些嫌單發手動的步槍火力不夠。

  ??這種步槍似乎更適合那些獨來獨往，專門搞狙擊的射手。而對於步兵班組內的戰術配合來說，可有可無。不過有瞄準鏡，總比沒有瞄準鏡要好一些的。步槍上麵自帶的機械瞄具，在某種角度來說，並不適合特別精確的射擊和戰鬥。

  ??但我也知道，瞄準鏡隻是在熟悉一支槍的基礎上，增加精度。如果是一把生槍，就算是給你高倍率的瞄準鏡，讓你看著好像目標就在眼前，你也打不中。

  ??師傅講過一句話，每一支槍，都是有自己脾氣的。

  ??由於我們這個在草叢中臨時找出來的‘簡易靶場’並沒有專門改造和整修過，所以其實遠處的靶子也就沒有上百米的橫向移動的空間。

  ??幾十米外的戰友拉著靶子走四十多米的距離之後，就要將繩子重新綁在靶子的另一端，再往回拉。

  ??於是石連長和報靶員約定好，每開一槍，就報一次靶。

  ??靶子從這邊拉到那邊的過程，就是開槍的過程。而一旦靶子拉到頭停了下來，開槍就不作數了。

  ??薛排長和我對這樣的要求都比較理解，畢竟在真實戰場上，戰機稍縱即逝。四十多米的距離，將近一分鍾的時間，如果還不夠打一槍，那麽給更多的時間就能打嗎？敵人難道會給你更多的時間去慢慢瞄準嗎？

  ??靶子開始緩緩移動，薛排長趴在地上據槍瞄準。但從我們這裏看三百米外的移動靶，簡直要比小拇指甲蓋兒還小，哪裏是那麽容易瞄準的。

  ??眼看著靶子橫著在遠處一點點挪動，很快就要被拉到盡頭，但薛排長還在瞄準，沒有開槍。

  ??周圍圍觀的戰友們，不由得開始小聲嘈雜起來。就連我，也暗暗為薛排長捏了把汗。

  ??這移動靶，尤其是第一槍，可不好打。沒有任何修正的參考，開槍完全就是憑借自己射擊的經驗。

  ??好槍手是拿子彈喂出來的，這句話可一點不假。沒有打過很多子彈的射手，根本不了解彈道的規律，就更談不上精確射擊了。

  ??砰！

  ??就在靶子即將到終點的時候，槍聲響起，引得所有人矚目遠眺。

  ??300米的距離，從我們這裏，其實根本沒法用肉眼來判斷到底有沒有打中。

  ??槍響之後，薛排長拉動槍栓退出彈殼，推上新的子彈，關上了保險。

  ??而周圍圍觀的戰友們已經竊竊私語起來，畢竟打300米距離的移動靶，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說，更是第一次見。

  ??報靶的同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靶子跟前，仔細盯著靶紙檢查。

  ??所有人的心裏在這一時間都揪了起來，雖然這薛排長並不是我們汽車連的戰友，但是大家都是誌願軍，都是革命同誌。這是實實在在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如果是看到我打中了靶子，我的戰友們會高興和雀躍。而如果是薛排長打中了靶子，我們同樣也會由衷地高興。

  ??很快，報靶員就舉起了自己手裏的兩色旗幟打起了旗語。誌願軍汽車並經常要靠旗語兵指揮交通和前進，所以懂旗語的並不少。我倒是也知道點，但我畢竟是半路出家的汽車兵，也僅限於懂點日常行車時候用的那些旗語。

  ??“沒打中！唉！”距離我不遠處的一個戰友看到旗語，首先喊出了聲。

  ??“唉啥？那麽遠，還是移動靶子，沒打中也正常。要是隔著我啊，一百米的移動靶我都不一定能打。”另一個老兵嘟囔著。

  ??報靶員很快將繩子係在了靶子的另一頭，然後揮旗示意後，再一次開始拉動靶子。

  ??靶子再一次緩緩動了起來，薛排長再次據槍瞄準，我皺了皺眉頭，原本古井無波的心裏竟然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緊緊盯著靶子，心裏盤算著，如果是自己，應該怎麽射擊，怎麽計算提前量。

  ??但這一次，薛排長瞄準得卻非常快。幾乎是靶子剛動起來沒幾秒鍾，我就聽見了槍響。

  ??我看了個真切，子彈肯定是上了靶，而且幾乎就打在正中間。

  ??我來了精神，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心底裏開始湧出一股戰意。

  ??打得不錯！這樣的對手，值得人認真對待！

  ??果不其然，當報靶員將靶子拉到頭，檢查了一下之後，我們就看到了旗語。

  ??“嘿！打中了！”

  ??“太厲害了，第二槍這麽快就打中了！”

  ??“好槍法！”

  ??“這又不是小葛打的，高興個啥？”

  ??“隻要是咱誌願軍打得，誰打中了都值得高興。當然，要是咱們汽車連的人打的，那就更高興了！”

  ??“說的也是！”

  ??“別吵吵了，快看，第三槍了！”

  ??在第二槍打中靶子之後，薛排長明顯是已經總結出來了經驗，並且開始變得胸有成竹起來。

  ??第三槍和第四槍，都打得非常準，第四槍甚至直接打在了距離靶心僅僅一公分的地方！要知道，所謂的十環也僅僅隻有袁大頭大小，在三百米之外，連看都看不到。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能打到接近靶心的位置，槍法之準，可見一斑！

  ??而且不光是打得準，薛排長的瞄準和開槍的速度，也明顯變快。甚至到了靶子剛開始移動，就能夠開槍的地步。這讓我對薛排長的槍法也有了一個新的認識，那一支好槍在他手上，也不算埋沒。

  ??這連著三槍打中靶子，看得身後圍觀的戰友，一陣驚歎。大家對誌願軍部隊中，有這樣好槍法的兵而感到高興。因為這樣厲害的槍法，在戰場上，才能多殺敵人！

  ??但戰友們同時也開始更多擔憂起我的情況來了。

  ??我聽見不遠處幾個兵小聲嘟囔著：“這……薛排長這麽厲害，小葛能贏嗎？”

  ??“噓，小聲點，別幹擾他們！”

  ??“最後一槍了！”

  ??報靶員在打完旗語之後，很快靶子再次開始緩緩移動。

  ??但這最後一槍，薛排長卻脫了靶，我隱約看見一點，子彈幾乎是擦著靶子的邊緣飛了出去，但並沒有上靶。

  ??薛排長的射擊結束了，300米移動目標，5發子彈，3發上靶。

  ??報靶員剛打完旗語，周圍圍觀的戰友們就都開始自發地鼓起掌來。

  ??要知道，300米的距離，五十公分左右的胸靶在肉眼看來就隻有1.5厘米左右。而這靶子還是移動的！那就更是幾乎沒法準確射擊！

  ??如果是固定靶子，那麽隻要是經過係統訓練的成績及格的射手，都能打出這個上靶成績。甚至一些比較有天賦的兵，還能有全部上靶的優秀表現。但移動的目標和固定目標相比，難度卻是呈幾何倍數的放大。

  ??這靶場上勻速移動的模擬胸靶，憑借射擊經驗，算好提前量，也許還能打中。而如果真的在戰場上，稍微有些不規則運動的目標，在三百米這個距離，那再想要命中幾乎就全靠運氣了。

  ??我跟薛排長說：“真厲害！真棒！”

  ??薛排長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步槍：“我這已經算是占你便宜了，我這槍畢竟有望遠鏡，能看的清楚點。”

  ??就在我們說話間，報靶員已經給靶子換了新的靶紙，將靶子移到了起點的位置，並且跟我們這邊打了旗語。

  ??石連長連忙向圍觀的戰友們舉手示意，大夥這才安靜了下來。

  ??“小葛加油！”

  ??“就看你了！”

  ??我趴在地上，周遭已經安靜下來。

  ??我開始瞄準我的目標，周圍的一切，都從我的世界中消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整個世界隻剩下我手裏的步槍和遠處的靶子。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腦海中卻仍舊不停浮現那些犧牲了的麵孔。

  ??胸腔中燃起一種莫名的情緒，心中突然有一種感覺，也許拿著槍在戰場上殺敵，才是我應該幹的事情！

  ??緩緩將胸腔的氣呼出，遠處的靶子已經開始被拉動。

  ??我臉上的表情漠然如故，唯獨眼睛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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