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我的突然開口讓石連長頗為意外，他瞪大眼睛看著我。

  ??正要走的陳副連長和薛排長也停了下來，陳副連長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說：“怎麽？”

  ??我臉上麵無表情，平靜地說道：“想怎麽比？”

  ??聽到我願意比試，陳副連長倒是沒什麽異樣，而他身邊的薛排長，卻眼睛亮了起來，好像已經迫不及待就要和我進行比試。

  ??他說我和別人不同，可我和別人有什麽不同，我卻有些想不到。

  ??其實說實話，我能感覺到這個薛排長本事肯定不會差。他本來就是老兵，身上有種百戰餘生的氣質。那是一種無所畏懼的勇氣，也是一種看淡生死的灑脫。

  ??我甚至可以斷定，這個薛排長，肯定是打過日本人的。參加過抗戰的兵和解放戰爭時候才參軍的兵，是不一樣的。

  ??而跟美軍硬碰硬幹過仗的，和剛入朝還沒打過仗的部隊，也不一樣！

  ??以前我是不懂的，但現在隨著現在當兵的時間久了，隱約已經能感覺出來。如果用以前我們六連連長的話說，那打老蔣和打日本人能一樣？

  ??新兵的時候，聽我們連裏的老兵講過，跟小日本打仗，那是特別慘烈的。尤其是抗戰前期麵對成建製的日軍戰鬥部隊，能打到五比一的傷亡比，就已經是很難得的勝仗了！日軍的戰鬥素質和前線支援能力，那可不是吹出來的。從這一時期活下來的八路軍老兵，那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有人說日軍的裝備水平不如美軍，所以戰鬥力也不如美軍。這話實際上是比較片麵的，日軍雖然不像美軍那樣擁有大量的坦克飛機和大口徑重炮，但是當時的中國軍隊裝備水平更差，別說是人手一支槍，就算是大刀長矛，都未必能夠分發到每一個人。

  ??一些縣大隊區小隊，用得都是黑火藥的土槍土炮，頂到十米都打不死人。辛辛苦苦用黑火藥造的地雷，隻能把人熏黑。有的條件特別艱苦的地方部隊，甚至用鋤頭、農具和鬼子搏鬥。

  ??和裝備相比，差距更大的，是受教育程度。小鬼子不管是軍官還是士兵，受教育的程度都不低。對於武器的操作和戰術的理解，都要比窮苦農民出身的中國士兵強很多。

  ??和日本人打仗，可不是什麽黨派之分，也不是什麽歸屬之戰，而是國仇家恨！打不一定能贏，可不打一定亡國滅種！

  ??況且，日軍的裝備水平雖然比不上美軍，但是其輕裝步兵的一些優勢也不是美軍能夠比擬的。

  ??日軍廣泛裝備70和75毫米的山炮和步兵炮，同時很注重迫擊炮和輕重機槍的使用和日常訓練。這種情況下，雖然沒有大量的重型坦克裝甲車，但在山地作戰中打法卻可以做到特別靈活。它們往往能夠整支部隊在攜帶幹糧、彈藥和水的情況下，主動脫離公路，進入大山深處執行穿插和搜剿的任務。

  ??就拿抗戰前期最有名的台兒莊大捷來說，原本中國軍隊的十幾萬部隊是在台兒莊以北的滕縣、臨沂一線艱難阻擊日軍的。即便是台兒莊北邊的棗莊，都還屬於二線防禦陣地。而台兒莊這個地方，其實隻是整個防線後方的鐵路和公路樞紐。

  ??但台兒莊這個樞紐，卻很重要！

  ??滕縣、臨沂、棗莊一線的北邊和東邊已經淪陷，而西邊是微山湖。十幾萬大軍，想要反攻和堅守，所需要的的物資就得經過這裏送到前沿。而想要撤退到徐州，這裏又是必經之路。當時滕縣已經失守，王銘章師長和三千川軍將士堅守到了最後一人，全部壯烈殉國。一旦台兒莊再失陷，這十幾萬軍隊，就會被徹底圍死在棗莊附近被切斷退路。那將又是一場大敗和十幾萬條人命！

  ??而最關鍵的是，拿下了台兒莊，日軍將直接兵臨徐州城下，徐州城外將在無險可守。那麽通過徐州會戰阻擊日軍南北匯合的戰略，將直接崩潰。

  ??可日軍的輕裝步兵，就硬是在十幾萬中國軍隊的防線上，找到了一個缺口，然後成功穿插，長驅直入，直逼台兒莊。

  ??萬幸的是台兒莊最後打贏了，還殲滅了兩萬日軍！是整個抗戰期間，正麵戰場最大的勝利之一！但日軍輕裝步兵戰術靈活的特點，卻讓人非常印象深刻。甚至，誌願軍的很多戰術，就是借鑒和學習了日軍的戰術特點。

  ??美軍雖然擁有強大的機械化部隊，有大量坦克大炮飛機，但是卻過度依賴公路和鐵路。一旦公路和鐵路被阻斷，那麽戰術上的靈活性，將會遠不如訓練有素的輕裝步兵。誌願軍能夠成功在戰場上進行戰役級別的穿插，也就是抓住了美軍機械化部隊過度依賴公路的缺點。

  ??如果在朝鮮這個地方和美軍交手的是日軍，那麽結果會是如何呢？恐怕美軍這種機械化部隊，在朝鮮這種多山的地理情況下，也很難將日軍打敗吧。

  ??而且抗戰時期中國軍隊麵對日軍，和現在誌願軍麵對美軍，又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和情況。

  ??我們入朝之後，戰鬥雖然慘烈，但是一直在打勝仗。而且從鴨綠江邊，推進到了三八線，甚至抵近三七線。盡管美軍的確非常強大，但是每一個誌願軍戰士都相信，我們完全能夠取得勝利，保家衛國。因為我們在勝利！

  ??可抗戰時期，全國大部淪陷。40年之後的兩三年間，正麵作戰的軍隊經曆幾次大會戰元氣大傷，加上老蔣一直寄希望於國際調停的消極態度，全國戰場一度萎靡不振。而在敵後堅持抵抗和遊擊作戰的八路軍，以及一些其他的愛國武裝力量，更是幾乎在完全絕境的情況下堅持著。

  ??那時候的人們，多是絕望著的。不甘願做亡國奴，可也看不見任何勝利的希望。

  ??在這種絕境中，能夠成長起來的戰士，不會被任何敵人擊垮！

  ??而顯然，薛排長就是這種，從抗戰中走出來的老兵。

  ??光是薛排長身上那種鋒芒畢露銳利，就讓我心裏隱隱覺得危險。鋒芒畢露如果是在一個新兵身上，那我根本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因為新兵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部隊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但鋒芒畢露出現在一個老兵油子身上，那就很耐人尋味了。

  ??但不管再怎麽鋒芒畢露，其實本來都和我沒什麽關係。可不論如何，我不許別人說我的戰友，更不允許別人，說我的班長！

  ??本來陳副連長說我孬兵什麽的，我並不氣惱，也不生氣。我活我的，不為別人的眼光。我隻用知道，如果是在戰場上，麵對在多的敵人，我也不會說一個怕字。

  ??但是陳副連長說到了班長，我卻最終還是決定答應這場比試。原因沒別的，別人說我是不是孬兵我不在乎，但不能說我的班長教了個孬兵！

  ??薛排長說：“150米頭靶，300米胸靶，每次五發子彈，看誰的環數高。或者打移動目標、活物什麽的，我都可以。”

  ??他說的很自信，說明他對自己的射擊水平非常自信。說實在的，我對自己的槍法都做不到這麽自信。我以前也很少和別人比試什麽槍法的，也沒有那麽多多餘的子彈。

  ??我沒有他那樣鋒芒畢露的自信，但也並不會讓自己還沒有比，就先在氣勢上低人一頭。

  ??我說：“行，現在比麽？”

  ??這下輪到薛排長愣住了，他不由看了看四周。現在可是晚上，雖說天上有月亮，但可視距離連五十米都夠不上。這種情況下，別說是三百米的靶子，就是一百米的靶子，都很難用肉眼看見。打什麽？打月亮嘛？

  ??薛排長支吾了一下，搖了搖頭：“現……現在……？”

  ??我沒等他繼續答話，就搶先說道：“打不了，就等天亮吧。”

  ??說完話，我也不管，就先去找了修理班來，將我的車拖走。修理班的王班長剛準備說我，但轉眼看見我後麵石連長在那兒站著，於是狠狠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說：“你小子淨給我出難題，回頭再收拾你。”

  ??我平時和修理班的人關係不錯，他們雖然經常嘴上嫌麻煩，但是總會很細心給每一輛車檢查和維修。況且，看了我車的樣子，他們也知道這一路上肯定是異常驚險的。對一個剛剛死裏逃生的戰友，自然也不會嘴上不留門。

  ??修理班找來另一輛沒有出任務的卡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1-042拖到了營地後麵。

  ??一旁的張成發這時候倒是緩了過來，但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跟小媳婦兒似的，有些哀怨。這一路上倒是把他累壞了，由於沒有刹車，在特別黑的路段，我需要他下車去給我引路。這一晚上的時間，他少說也這麽跑了近十公裏。

  ??而快到營地的地方，有一段8公裏多的長下坡，那也是整段路中最驚險的一段。為了控製車速，以免車速過快，我撞了兩次山，還撞了一棵樹。

  ??不過我也沒忘了，跟石連長提了一句，想教張成發開車。

  ??可沒成想，石連長居然一板一眼跟我打起了官腔，說：“部隊是講紀律的，不準私自教帶徒弟，出了事要受處分。”

  ??我說：“連長你要是嫌我駕齡不夠，可以找個老汽車兵帶帶他。”

  ??石連長卻還說：“其他老駕駛員都帶著有徒弟呢，哪有功夫教張成發。”

  ??我正有些難堪，石連長卻峰回路轉似的突然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你要是跟薛排長比試贏了，我就同意你教徒弟。”

  ??聽到這兒，我才明白，合著石連長是敲起了我的竹杠。這讓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說：“我不都答應比試了麽？”

  ??石連長神秘一笑：“給你點壓力，不然以你這脾氣，輸贏你都覺得不重要，還能用心比？”

  ??我打了個哈欠：“連長你就給我下套吧，我才不管，反正車開出去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去睡一覺，這一晚上，太刺激了。”

  ??“你小子……”石連長笑著搖了搖頭，但還是跟我說道：“好好休息，明天好好比，給咱們汽車連長長臉。”

  ??我回到自己的營房，臭不要臉的睡的正香。我一進門，他卻異常機警地醒了過來，直勾勾眼神警惕地盯著我。看清是我之後，他才鬆了口氣。

  ??“回來了？”

  ??我答道：“嗯，回來了。”

  ??可再回答我的，就隻有再次響起的鼾聲。

  ??我笑了笑，自己也拉開被子。

  ??本想著睡到天亮就起來，可一閉眼再一睜眼，就發現已經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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