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張成發兩眼放光地盯著我，活像是一頭餓了好幾天的野狼。眼神直勾勾的，在月光下閃爍著綠光。我被他盯得心裏發毛，不自主地避開他的目光。

  ??他有些不可置信，直勾勾愣了一陣才一臉認真地問我：“繼忠，你剛說啥？”

  ??我說：“你沒聽錯，想學開車不？”

  ??我的意思很明顯，而我經過這幾個月實戰的檢驗和鍛煉，也基本上有了一些自信。

  ??張成發忽然變得滿臉張紅，兩眼泛著光，甚至還帶著點淚花。他抓著我說道：“繼忠……你……你……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我臉上帶著點笑意，一邊忙著將備胎從卡車後車廂卸下來，一邊跟他說道：“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認真的！想不想學開車？”

  ??張成發聽我問，嘴裏還結結巴巴，但身體已經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他用力點著頭：“想！做……做夢都想啊！俺家裏祖祖輩輩都是種田的，這要是在部隊裏學會了開車……哎……那可是鐵飯碗，可風光了，俺娘一準高興。”

  ??但緊接著，他卻又沮喪著臉，有些質疑地說道：“可是……我……我這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連自個兒名字都不會寫，能學會開車嗎？”

  ??我忙著給卡車換備胎，手裏的活不停，但心裏卻不由得樂了：“這學開車和識字有什麽關係？以前教我開車的黃班長這麽說過‘開車特別簡單，方向盤上綁個骨頭，狗都能把車給開走’。”

  ??當然，我這麽說也隻是想讓張成發自己能夠多一點信心。畢竟麵對自己從來沒有嚐試過的新技術，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的有一些膽怯和不自信。

  ??實際上，想要學會將車開動挺容易的。但是真正想要將車開好、開安全，卻非常非常難。有的司機幾個月就可以成為經驗豐富、駕駛安全的老司機，有的司機開車幾十年，卻還是到處危險動作，動不動就出事。

  ??想學會開車很簡單，但是想要開好車，卻很難。而誌願軍汽車兵，和天上的美軍飛機鬥智鬥勇，對於駕駛技術的要求，就更是非常嚴苛。

  ??很多駕駛經驗，都是前麵的烈士們用生命和鮮血總結出來的！

  ??即便是像我這樣的，已經開了好幾個月車的汽車兵，也在敵機的絞殺下僥幸逃生過好幾次，但是也並不能算是老司機。

  ??技術上來說沒什麽問題，但是和那些真正的老司機相比，我還缺少隨機應變和處理危機時候的經驗和心態。

  ??但我畢竟是在戰場上見過大陣仗，也經曆過無數次生死的。心理素質，還是能算得上是合格的。

  ??心理素質說起來太專業，其實說白了，就是不怕死。

  ??不過張成發聽了我的話，倒是明顯放輕鬆了不少。平日裏，他跟著我跑車，也並沒有光是睡覺，他也經常會觀察我開車的動作和操作。

  ??而我平時修車的時候，也經常帶著他。一些簡單的東西，我都給他說，也給他講。

  ??所以對於駕駛，他雖然沒有實際上車開過，但是實際上卻也並不是完全一竅不通的。最起碼，他是日常對車有著接觸的。

  ??而實際上我想一想，也能明白。石連長安排張成發這樣年輕的戰士跟車當警衛，本來就有著好幾方麵的考慮。

  ??誌願軍部隊裏，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老兵很多，年紀大的兵更多。可為什麽偏偏跟車擔任副駕駛的兵，要麽就是會開車的，要麽就是年輕的戰士？

  ??答案很顯而易見，石連長就是希望這些這些年輕的戰士們在跟車的過程中，跟著會開車的駕駛員學習駕駛經驗。最好，就是能學會開車，最後成為汽車兵！

  ??學習開車這種事情，盡量還是要年輕一點的人來學習。

  ??石連長曾經說過，他巴不得汽車連的每一個兵，哪怕是炊事員和警衛員，都能夠學會開車。這樣，隨時拉出來，那就是一支能打仗的隊伍。

  ??當然，汽車連的仗，就是開好車，按時準確地將物資送到前線部隊的手裏。

  ??看張成發興高采烈到幾乎要跳起來，嘴咧得笑得合不住。我雖然心裏也跟著高興，但是還是要在適當的時候澆一盆冷水。

  ??“教你開車可以，但是提前我要說清楚！”我說話多了些嚴肅：“我沒教過別人開車，自己也是新司機，我能教你的不多，你學會基本的駕駛之後，我會跟石連長說，讓你跟著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司機繼續加強學習。學會開車和能開好車，可是兩個概念！”

  ??張成發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他整天跟著我們這些汽車兵跑東跑西，自然知道汽車兵戰鬥的殘酷和凶險。

  ??其實讓我比較擔心的是，他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心理素質這一關，並不會很好過。

  ??想到這一點，我就狠下心，繼續嚴肅地說道：“還有！平日裏咱倆是同齡人，互相之間稱兄道弟，打鬧嬉戲都是正常的。但是涉及到真正教你技術，我會非常嚴格，而且很凶！你提前要做好準備！”

  ??張成發點了點頭，但他顯然並不知道我所說的這些話，意味著什麽。

  ??我歎了口氣：“說實在的，我並不希望你學習開車！”

  ??張成發有些楞，他並不明白我剛剛主動答應教他開車，但是為什麽又說不希望自己學習開車。

  ??我不管他的想法，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咱們汽車兵，十輛車出去，到了最後能活著回來的寥寥無幾。光從我來到咱們汽車連這幾個月，連裏已經犧牲了4位汽車兵，被炸毀的卡車有6輛，還有一位汽車兵重傷殘廢！這現在，還有一輛車沒回去，生死未卜！”

  ??張成發點了點頭：“我知道！”

  ??“開車就是玩老虎！那不是紙老虎，是真老虎，要吃人的！你考慮清楚！學會了開車，你就有可能死在這裏，死在駕駛位上。”我說道，還沒說完，就被張成發壯懷激烈地打斷。

  ??“咱革命戰士，哪能怕犧牲？我不怕！”張成發咬著牙根，堅定說道。

  ??我繼續說：“好！那我要你死死記住！在朝鮮開車，容不得半點糊弄，更不能有半點馬虎和僥幸心理！說實話，開車不是什麽好技術，那是真和死神時時刻刻打交道的，甚至要比前沿陣地還要危險！”

  ??張成發抿著嘴，皺著眉頭，他在思量我說的這些話。

  ??我繼續說道：“上了車，就是上了戰場，半點不用心，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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