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陣地，在四連的加入戰鬥後，又重新穩定下來。

  ??張大貴連長眼尖地發現，正在攻山的美軍，暴露了自己的側麵，於是親自帶著突擊隊，照著美軍攻山陣型的側翼就是一陣猛衝猛打。

  ??正在進攻的是美25師的部隊，火力凶猛，但美國兵拔山頭的情緒卻並不高。因為此時進攻中的‘聯合國軍’，最主要的進攻目標並不是我們，而是我們東邊扼守公路要道的種子山主陣地。拿下種子山，‘聯合國軍’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往誌願軍防禦的縱深**。而我們這些零零散散的小山頭，對敵人的車隊造成不了什麽威脅，也就隻能是美軍的囊中之物。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種子山那樣的主要山頭的戰鬥所吸引，沒人注意到我們這樣籍籍無名的戰鬥和默默無聞的死去。

  ??但其實到了下午的時候，種子山的方向就已經聽不到什麽動靜了。有動靜說明陣地還在誌願軍的手上，沒動靜並不是什麽好消息。

  ??美國兵側翼遭到突襲。丟下幾具屍體後，不怎麽甘心地從山上撤到了公路上，伴隨而來的，是公路上的美軍坦克和高射機槍對著山上一通亂射。

  ??原本陣地上的防守部隊，此時隻剩下五個還能動彈的。

  ??我本以為交付陣地，總會儀式感似的說上幾句，但事實卻是根本沒有所謂的交付。四連不是輪換下來之前的阻擊部隊，而是作為加強力量臨時補上來的。

  ??原本陣地上剩下的五個戰士，甚至都沒跟四連的人說什麽話，就直接上了剛剛打回來的陣地的最前麵。而張大貴連長本來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都是抱著必死之心上的陣地，不管是惺惺作態的壯懷激烈，還是人之常情的害怕哆嗦，都沒了意義。

  ??上了陣地之後，張大貴連長的命令都極其簡單，就一個字：“挖！”

  ??挖深一點，就能多活一點。

  ??而且這個挖，並不是挖戰壕，而是挖貓耳洞和單兵坑。現在雖然已經臨近傍晚，但是想要構築完備的坑道已經不太可能，而且費時費力。

  ??全連六十幾人，分成了二十多個戰鬥小組，分散在周圍的四處山頭陣地上，正斜麵有，反斜麵也有。每個人上了陣地之後就開始給自己挖單兵坑，一米見方，兩三米深，將自己深深‘埋’在土地下麵。

  ??單兵坑裏再挖一個貓耳洞，隻能容納一個人蜷縮著，蹲在裏麵。這樣的單兵坑，讓工程量銳減，但是工事裏的戰鬥人員也就不再有什麽進退的空間和縱深。

  ??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樣的單兵坑，是根據美軍步兵的單兵坑改進而來的，比美軍的更小，更深。隻不過美軍的單兵坑一般都是工程機械挖掘的，做起來非常快，而我們這樣的一個坑，最快也得個把小時。

  ??張大貴連長很麻利地就安排完了整個陣地的防禦部署，因為其實整個陣地也並沒有多大。

  ??兵力前輕後重，火力前重後輕，以兩人小組或三人小組，直接撒在戰場上。兵力前輕後重，是為了最大可能性的減少傷亡，爭取時間。而火力的前重後輕，則是務求第一時間給美軍步兵以重大殺傷，寸土不讓。

  ??可我還空著，張大貴連長始終沒有給我安排任何任務。甚至直到這個時候，我的槍和東西都還是沒有還給我。

  ??陣地上轉了一圈之後的張連長，終於看到了我。他這才努了努嘴，示意梁喜勝將我的東西全都還給了我。

  ??我拿回了我的步槍，這是我師傅最後用的那支M1步槍。

  ??我說，我可以到最前麵去，你們用得上我。

  ??但遭到了張大貴連長的拒絕：“你是黨員嗎？”

  ??“不是……”

  ??“那你沒資格到最前麵去，我們也用不上一個孩子到最前麵去。”

  ??我辯解，別看我小，我打過仗不怕死。

  ??正說話間，最前麵的戰鬥已經開始打響。被四連擊退的美軍在發現他們馬上就能拿下的陣地上突然出現了新的中國士兵之後，毫不猶豫的就呼叫了空軍支援。

  ??8架攻擊機以四機為一個編隊，衝著前沿陣地俯衝下來。十幾枚凝固汽油彈直接將本就已經焦黑一片的陣地，再次變成了一片火海。

  ??我們這裏看不到山頭的正斜麵，隻能聽聲音判斷戰鬥的情況。反斜麵的其他戰士，對正斜麵的戰鬥不管不顧，仍舊埋著頭死命在地裏挖著，加固著。

  ??我們是一群地鼠，把自己藏在洞裏不出去。但隻要這座山裏還有我們這些地鼠，美軍就寸步不能向前。

  ??但這些地鼠，卻不斷的被發現，然後炸成焦炭。

  ??一整個下午，種子山方向都再沒什麽動靜。這也讓一種絕望的氣氛，漸漸彌漫整個陣地。

  ??傍晚的戰鬥非常激烈，美軍在經過幾輪炮火準備之後，登上了附近的幾個山頭。不將周圍的所有山頭清理幹淨，美軍便總會覺得鋒芒在背。

  ??槍聲從一開始便響得不停，每一寸陣地都陷入了一種極其慘烈的反複爭奪中。有的戰士打光了子彈，就抱著爆破筒和手雷，和敵人同歸於盡。前麵的戰鬥小組全部陣亡，後麵的戰鬥小組才會頂上去投入到戰鬥中。

  ??槍聲並不怎麽密集，但經常在一聲爆炸聲或者一條火龍之後戛然而止。美軍扔在陣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四連的老兵也越來越少。後麵的大都是新兵，諸如梁喜勝這樣的，和我一般大小。

  ??我幾次請求到前麵去參加戰鬥，但都被拒絕。即便是蔣光誌指導員也說：“你一個娃娃，上去能幹啥？老兵、黨員死光了，你們再上！”

  ??說完這話沒過多久，蔣光誌就帶著最後一個打過三年以上的老兵和一個新兵，上了前麵的陣地。

  ??前麵正斜麵的陣地在入夜時分就丟了，在美軍強大的火力麵前，任何工事掩體都像紙一樣脆弱。我們依著反斜麵陣地，和美軍爭奪山頂一點點的陣地，誰也奈何不了誰。

  ??我終於被獲準參加了戰鬥，因為我們已經沒有什麽縱深可言。敵人就在抬頭就能看到，跑兩步就能抓到的距離。我三槍撂倒兩個美國兵，終於獲得了張大貴連長的稱讚：“這小子，深藏不露啊！”

  ??可他的指導員已經看不到了，蔣指導員入夜前上了前麵的陣地，再沒回來。

  ??我的槍法讓他們稱讚，但並沒有讓整個戰局對我們更加有利。在這樣千百人的戰場上，個人的作用微乎其微，甚至步兵的作用，微乎其微。

  ??夜裏的時候，種子山方向突然傳來激烈的槍聲，這讓所有人心中騰起了一絲希望。連長張大貴當機立決，帶著9人組成的突擊隊，夜襲正被種子山戰鬥動靜所吸引的美軍。

  ??這一次的夜襲非常成功，不僅成功收複了正麵的陣地，還擊斃了二十多個美國兵，其中一個還是個上尉。

  ??不僅是我們成功，看樣子種子山陣地也回到了誌願軍的手中，因為在之後的整個後半夜，種子山一直被炮擊著。氣急敗壞的敵人用上了他們所有能用得上的炮，半邊天黑著，半邊天紅著。

  ??我們這裏也遭到了美軍猛烈的炮擊，整座山顫抖著，防炮洞裏的土紛紛往下撒

  ??在美軍如潮水般的炮火中堅持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我身邊已經沒再剩下幾個。

  ??貧嘴的二排長現在成了代理連長，但歸他管的，隻剩下還不到兩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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