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天空已經開始泛起微光，大約是早上六點半左右。天邊既然已經開始泛光，就說明距離天亮不會超過二十分鍾。美軍夜晚出動的最後一個批次的黑寡婦偵察機已經在歸去的路上，而白天即將執行任務的飛行員已經起床收拾得差不多，即將開始一天的戰鬥。

  ??黑夜屬於誌願軍，但一旦太陽升起，整個朝鮮半島就是敵人飛機和火炮的天下。敵人的飛機可以像跗骨之蛆一樣，對發現的任何目標展開長時間的跟蹤和打擊，直到確認消滅目標。當然，這些目標除了一部分的朝鮮老百姓、道路和橋梁之外，主要指的就是我們這些中國軍隊。

  ??我們一整個連一百多人還帶著彈藥和一門炮在山路上狂奔，十多個人拉著炮都跑得飛快。倒不是後麵有誰在追我們，也不是天上的飛機發現了我們，而是因為我們距離上級要求的時間已經很近了。

  ??天亮之前我們要趕到預定地點，但我們現在距離那裏還有兩公裏多的山路。山路可不是平地跑步，如果是平路上的兩公裏，別說二十分鍾，六七分鍾我就能全副武裝跑完。可這是山路，說是兩公裏，可是卻是要翻兩座山！

  ??況且，敵人也不會給我們整整二十分鍾的時間去趕到，說不定下一秒，敵人的飛機就能飛過頭頂！說不定轉過這個山口，我們就得和敵人的機械化部隊直接遭遇！

  ??“呼……呼……繼忠哥，我……我……我跑不……不動了……”小吳累得臉都白了，嘴唇發青。

  ??“別說話！調整……呼吸……節省……體力……”我一邊跑，一邊跟小吳說。

  ??“還……節……我……”吳翔一瘸一拐地跑，他想說自己已經將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事實上他已經喘的沒法說完整哪怕三四個字。他腿上還帶著舊傷，哪裏還有什麽節省體力。

  ??相比之下，另一個一瘸一拐的人可就舒服太多。強行軍的行動太過劇烈，剛跑沒幾步，班長的傷口就迸裂，血流了滿鞋都是。而且班長受的傷剛好在膝蓋上，就是想跑也跑不快。

  ??於是，不顧班長的強烈反對，趙德樹直接將班長背了起來跑。要說這東北佬也真牲口，背著個人竟然還能跟上隊伍強行軍。背著一個人的趙德樹跑得虎虎生風，粗重的喘氣聲很遠都聽得清楚。

  ??班長掙紮著想下來，他一個班長，不好意思在全連麵前這樣被自己的兵背著。

  ??結果……

  ??“你幹哈玩意兒？給老子……消停點！”喘著粗氣的粗壯聲音傳來，竟把班長凶得一時沒了脾氣。我們跟在趙德樹身後，偷偷樂著。班長吃癟的時候，可是不多見。

  ??“死摳門兒的，你說咱們那樣把那五個人綁在樹上，他們不會被凍死吧？”臭不要臉的一路上心事重重，好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

  ??“唔……你丫的……這是在擔心……還是慚愧？”崔岩輕聲問。

  ??“我覺得這臭不要臉的心眼這麽壞，不可能愧疚。”一旁的張茂才插嘴說道。張茂才不是我們班裏力氣最大的，也不是衝鋒時候跑得最快的，但是卻是耐力最好的。我們被強行軍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時候，這個副射手因為少背了機槍彈匣和其他彈藥，反而減負了起碼三十斤。同樣的負重情況下，張茂才突出的耐力就展現出來，他甚至喘氣都不太粗。

  ??“擔心……我懂……老子……老子為啥……要愧疚？”臭不要臉的一臉懵懂。

  ??崔岩一愣，一時不知道說啥。我一邊跑一邊說：“你狗日的……真是個……臭不要臉的……你說你……為啥……愧疚？你綁人……就……就綁人，還把人……人家鞋給……扒了！”

  ??“這是老子戰利品，老子憑啥愧疚！呼……呼……累死……老子……”

  ??這家夥一邊嘴裏嚷著擔心人家給凍死，一邊還搶了人家的靴子和羊毛襪子。他現在倒是全副武裝，可俘虜光著腳被我們綁在了樹林裏。我從沒見過這樣恬不知恥的人，我都替他害臊。

  ??我不去想那幾個俘虜會不會死，隻能說，看他們的造化了。

  ??本想著能在天亮之前趕到預定地點，但最後兩公裏的山路著實充滿了艱險。距離目的地還剩不到一公裏的時候，我們都已經能看到那座小山坡和密林，但就在這個時候，敵人的偵察機卻開始出動了。

  ??我們聽見飛機的轟鳴聲時就趕緊躲避，幾乎是剛剛疏散臥倒，幾架美軍的偵察機就超低空擦著樹梢從我們頭頂上掠過。飛機過時刮起的風幾乎能將我們簡單的白被單和其他偽裝全部掀亂，所幸他們隻是一掠而過。

  ??美軍偵察機飛行員的眼神都很好，即便是在高速飛行的飛機上，他們也能發現地麵上的細微動靜。他們都受過專業的訓練，所以敵人偵察機對我們威脅很大。

  ??美國人的飛機就像是蒼蠅一樣招人煩，因為早上的時候他們一出動都是烏央央一大片，或者幹脆就是絡繹不絕。美軍的飛機在頭頂上不停飛過，我們被迫潛伏著，一動也不敢動。上級選擇的伏擊地點是戰前就經過詳細偵查的，那裏是公路邊上，又有密集的樹林，適合伏擊，也適合打阻擊戰鬥。

  ??而我們現在被迫藏身的地方，不僅地勢平緩，而且樹林很稀，不利於隱藏我們。這會兒天還是將亮未亮，一但天要是徹底亮起來，我們將無處遁形。

  ??通訊員找到連長，現在已經過了規定的時間十五分鍾，師裏一直在催問我們為什麽還沒有到達預定地點。

  ??“上報師部，我部距離目標地不到八百米，敵偵察機出動，故延遲到達。 ”連長對通訊員說道。

  ??很快通訊員告訴連長，師裏指責我們連沒有在規定時間到達目的地，說沒到就是沒到，不要說八百米，就是差一米也是沒到，並且催促我們快點到達指定地點進行潛伏。

  ??“奶奶的，我他娘的不想過去嗎？天上這麽多蒼蠅，我怎麽過去！”連長收到師部的指示後罵道。

  ??指導員在一旁問連長：“老沈，現在怎麽辦？師部命令我們快點到那裏！”

  ??連長氣鼓鼓說道：“管他娘的，天上那麽多偵察機，你讓師裏的人來走一個試試。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現在動就是找死，我估摸著美軍這一波次的偵察機得有個二十分鍾，二十分鍾後的會有一個空擋。但是時間不會太長，到時候我們衝過去！”

  ??指導員想說什麽，但還是沒有開口。

  ??連長看出了指導員的顧慮，便又說道：“執行命令是不假，如果現在真的是戰鬥中最危急的時候，即便是要我的命，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我不能讓這一連人去送死。死得其所倒也沒啥，可是我們現在的首要目的不是走完這八百米，而是潛伏，不能被敵人發現！如果我們暴露，就會讓敵人警覺，很可能影響整個戰場上的情況。敵人現在進攻是很凶，但他們還是怕我們，如同驚弓之鳥，一旦我們的潛伏部隊暴露，敵人立刻就會倉皇撤退。到時候，我們就失去了殲滅敵人的機會！”

  ??指導員想了想說道：“老沈，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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