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我也知道我是被班長一腳踹倒。我掙紮著爬了起來，轉過身怯怯地看著班長。

  ??班長衝著我肚子又是一腳，張茂才和李瀟在一旁，想攔班長都沒攔住。

  ??我倒是不怕班長，畢竟班長剛救了我一命。我此時此刻心裏還想著，能活著真好。

  ??但我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低著頭不敢說話。

  ??臭不要臉的坐在一旁，一臉嬉笑地看著我打趣道：“哎呀，小夥子不得了啊！繳獲輕機槍一挺！”

  ??我斜著眼睛瞪著這個嘴上從來不知道積德的家夥，明知道班長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班長皺著眉頭，一臉憤怒盯著我，嘴角動著想說什麽，但最終沒張開口。

  ??李瀟笑著衝我擠了擠眼睛，又隱晦地對我豎大拇指。

  ??吳翔這小子和趙德樹在一起，蹲在地上檢查我帶回來的機槍和背囊。

  ??趙德樹將輕機槍提起來，檢查彈匣、槍機、又看了看槍管的磨損程度，看起來他很滿意這挺機槍的狀況。

  ??不過也就隻是簡單的看了看，趙德樹就將機槍遞給了張茂才。

  ??對於趙德樹來說，美製機槍確實要比他的捷克式要嶄新得多，他那捷克式少說也是十幾年的槍齡，以東北佬那樣節省的打法，都打壞幾根槍管了。

  ??但是趙德樹還是選擇用自己的捷克式，畢竟老槍用的時間長，各種情況都很熟悉，冒然換新槍還是需要時間去適應的。

  ??張茂才在三班時間比我早的多，一直是趙德樹的副射手。但是他這個副射手，卻是一個幾乎沒有打過機槍的副射手。其實我們都知道，張茂才想當機槍手的，隻不過我們已經有了趙德樹。

  ??張茂才接過機槍，簡直愛不釋手，滿心驚喜。

  ??美軍的機槍要比捷克式輕了不少，據說他們以前是準備將這種槍作為自動步槍使的，槍口底下甚至還有裝刺刀的裝置，不過我可從沒見過美國兵往上裝什麽刺刀。機槍上麵裝刺刀，這不是鬧著玩兒麽。

  ??趙德樹並不喜歡美軍的這種機槍，他覺得火力要比捷克式差一點。

  ??對這一點臭不要臉的是嗤之以鼻的，他說東北佬又不打連發，要什麽火力。他那機槍打得太猥瑣，火力比步槍強不了多少。

  ??班長皺了一陣眉頭，臉上再次變成一副古井無波、麵無表情的樣子。我反而猜不透班長的心思，猜不透所以心裏忐忑著。

  ??班長說：“你的事，等戰鬥結束再說。”

  ??張茂才抱著機槍愛不釋手，我看他的時候，他就衝著我傻笑。

  ??倒是臭不要臉的在一旁擠兌著：“茂才啊，趙德樹把他的機槍打當做老婆，就已經讓人一身雞皮疙瘩了，咱們可不能當第二個東北佬啊！”

  ??張茂才嘿嘿笑著說：“戰場上哪有老婆，槍比老婆可親熱多了。”

  ??臭不要臉的說道：“呦呦呦，你惡心不惡心，你讓它給你生個帶把兒小子。再說，東北佬的槍管和彈匣你也得背，自己再背挺機槍，你不怕把你小子累死！”

  ??張茂才樂著說道：“累死我願意，你丫要是能耐，以後你手榴彈自己背，老子不幫你扛了！”

  ??臭不要臉的一聽這話，頓時臉上一跨，訕訕笑道：“嘿嘿嘿，茂才兄弟，這事兒咱們再商量。嘿嘿嘿，咱們兄弟倆，誰跟誰啊，老哥還得要你幫忙啊！嘿嘿！”

  ??吳翔翻著我帶回來的帆布背囊，人家美軍的大背囊要比我們的武裝帶綁棉被和小挎包方便得多！

  ??一旁的崔岩難得跟我們紮堆在一起，衝著小吳說道：“小吳，快，趁著敵人還沒上來，看看裏麵有什麽好東西！”

  ??吳翔這小子一邊在背囊裏翻找著，一邊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於是很快，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吳翔這小子所吸引。

  ??當然，小吳這小子是沒有那麽大魅力的，吸引我們注意力的是那背囊裏掏出來的東西。

  ??背囊鼓鼓囊囊，最上麵是一個個壓滿子彈的彈匣，小吳將這些彈匣取出來放在地上。

  ??美國佬果然是財大氣粗，光是壓滿子彈的機槍彈匣就足足有十七個。但是小吳找了找，並沒有發現其他的機槍子彈。想來這些壓滿子彈的彈匣隻是美軍機槍手隨身背著的，大量的子彈還在他們的卡車上。

  ??我印象中，美軍的輕機槍手一般也不帶這麽多子彈的，了不起也就是八九個彈匣而已。這個美軍的機槍手背這麽多子彈，想來也是他們這次麵對的戰鬥比較激烈吧。

  ??趙德樹的捷克式我們是知道的，到處搜集才湊夠了十個彈匣。入朝之後的戰鬥中，還丟掉了兩個。這家夥打機槍很陰損，拿彈匣扔出去當手榴彈嚇唬人，敵人被突然扔過來的不明物體驚嚇得躲避的時候，他就開槍打人。

  ??我就沒見過機槍手拿著彈匣往外扔的，也就東北佬能幹的出來，因為他的天生巨力往往能把彈匣扔出去四五十米遠。不過他也不是每次都扔彈匣，要不一百個彈匣也不夠他扔的。大多數時候，他和臭不要臉的配合天衣無縫，擲彈兵總是知道東北佬什麽時候需要幫忙。

  ??彈匣少了，也就帶來一個問題，一旦打起仗來，就苦了作為副射手的張茂才。往往趙德樹一開槍，張茂才就得窩在一旁幫忙壓子彈。經常一整場戰鬥，張茂才就隻來得及放幾槍而已，大多數時候都在壓子彈。

  ??看著小吳從背囊裏掏出那麽多彈匣，不隻是我們，趙德樹也頗為意外，沒有一個機槍手是不渴望重火力的。

  ??崔岩也覺得趙德樹應該換成美製機槍，因為美製機槍的子彈和M1步槍是通用的。也就是說，張茂才手裏拿的機槍子彈和我手裏拿的M1步槍的子彈是一樣的，這樣在戰時，我的步槍沒子彈了可以用機槍的子彈，而機槍要是沒子彈了，還可以用我這裏的子彈。

  ??而且美製機槍的重量比較輕，更靈活方便一點。

  ??一堆人嘰嘰喳喳爭論著，這輕機槍的彈匣我用不上，子彈我是可以用的，但是想到機槍還是火力支撐，我也就沒好意思拿那些子彈。

  ??小吳接著往外掏東西，在一堆彈匣下麵壓著的，是兩份口糧，罐頭裝的餅幹和午餐肉。這可是好東西，小吳一掏出來立刻就被搶了個幹淨。

  ??臭不要臉的就盯著午餐肉罐頭，一搶到手就踹自己懷裏，頭也不回跑到一邊去了。兩罐頭餅幹，被李瀟和崔岩搶走。

  ??雖然大家都還沒吃飯，但是美軍的罐頭可是好東西，哪裏是現在這個時候打牙祭的。一定要藏著掖著，在最需要的時候再吃。我們班經常要出去執行任務，有時候一走就是好幾天，這些東西帶著，就是一種保障。

  ??從背囊裏找出來兩大塊巧克力，這東西我現在是認識的，也知道是好東西。我也不客氣，取走了其中的一塊。背囊可是我撿回來的，沒人和我搶東西。

  ??小吳再接著在背囊裏摸索著，這回掏出來的竟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我一看，都是些日常用品，什麽刮胡刀、香皂、羊毛襪子之類的東西。

  ??雖說是些零碎，但是美國佬的東西好啊，都是搶手貨，很快就被搶個精光。崔岩把羊毛襪子拿著給了班長，班長正生著氣，在一旁也不看我們。崔岩給他襪子，他一開始根本不要，但崔岩湊到班長耳朵邊上不知道說了什麽，班長僵硬的臉上這才緩和了一點，把襪子揣進自己的小挎包裏。

  ??小吳從背囊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雪茄盒子，這讓其他好幾個人眼前一亮。美國人的香煙就已經在我們這裏是搶手貨，雪茄這種東西更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稀罕玩意兒。

  ??幾個人頓時熱鬧起來，即便是山坡那邊正在被炮火覆蓋著，都能聽到幾個人大聲的叫喊。果不其然，這玩意兒的誘惑力是很大的，跑開的臭不要臉的又鑽了回來，就連班長也伸長了脖子看向我們這裏。

  ??趙德樹看見小吳逃出來的雪茄盒子，眼睛瞪得像是牛眼，自己的‘老婆’捷克式直接被扔到一旁。

  ??我是不抽煙的，對這個沒什麽興趣。但看著他們猴急的樣子，倒是挺好玩。

  ??趙德樹將盒子搶了過去，但那正方形的雪茄盒子一入手掂了掂重量，趙德樹露出疑惑的表情。

  ??等他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其他人卻都失望地歎氣起來。

  ??原來這個方形雪茄盒子裏麵早已經沒有了雪茄，也沒有香煙，隻是在盒子裏麵靜靜躺著一張有些泛黃的黑白照片。

  ??一看盒子裏沒有香煙，大家剛剛燃起的熱情頓時被打擊徹底。趙德樹隨手就將鐵皮盒子扔到一邊，一臉憤怒地罵道：“狗日的美國老煙鬼，不知道給老子留一根。”

  ??扔到一旁的雪茄盒子被臭不要臉的撿了起來，這家夥幹的事兒實在讓我有些鄙視。我看見這家夥抱著鐵皮盒子深深嗅著，還一副過癮的樣子，以前都沒發現這家夥還有這癖好。

  ??深深聞著吸了口氣，臭不要臉的露出陶醉的表情，然後這才將鐵皮盒子裏麵的那張黑白照片取了出來。

  ??“謔，這洋妞長得還挺好看！”臭不要臉的看著照片說道。

  ??一聽臭不要臉的這麽說，李瀟倒是一副興奮的樣子趕緊湊了上去。男人之間的話題，永遠是女人最吸引人，這一下，大家都為了上去，就連小吳都放下背囊湊著看照片。

  ??倒是趙德樹，聽到臭不要臉的話，臉色都沒變，隻是一手提起自己的機槍，另一隻手把背囊轉過一個方向，自己翻找起來。

  ??我雖然心裏已經有了姑娘，但是還是好奇地湊了上去。等看清臭不要臉手裏的照片，我不禁也覺著，照片裏的姑娘確實挺漂亮的。

  ??陽光斜斜打在臉上，漂亮的臉蛋上兩個淺淺的酒窩。黑白的照片看不出來什麽色彩，但是還是能看出來照片裏那個格子裙子的金發姑娘露出的幸福笑容。

  ??照片裏的姑娘身邊站著一個高個子年輕人，不胖不瘦，一頭短發，看著很精神。小夥子站在女孩兒身邊，兩個人十指相扣牽著手，小夥子笑得很靦腆。

  ??這個年輕人正是我擊斃的那個美國兵，我不太敢看照片裏的男人，因為我剛剛才從他屍體上搶奪過來機槍和背囊。

  ??臭不要臉的看了看，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唉，多好的小情侶，多好的小姑娘，可惜了。”

  ??說著話，臭不要臉的將照片又放回了鐵皮盒子，然後隨手將鐵皮盒子扔到了地上。

  ??李瀟將鐵皮盒子撿起來，打開又看了眼照片，然後將鐵皮盒子裝了起來。

  ??李瀟一邊將盒子揣進懷裏，一般說道：“有什麽可惜的，萬裏之遙來到朝鮮的帝國主義，沒有無辜的！”

  ??趙德樹從大背囊裏扯出來一個鴨絨睡袋，崔岩在一旁說道：“嘿，這可是好東西，比咱們的棉被輕，還比棉被暖和！要是咱們班每個人都能搞上一個這，以後執行任務時候咱們要少不少負重的。

  ??趙德樹點了點頭，看著已經空空如也的帆布背囊，一臉意猶未盡。

  ??“這背囊挺不錯的，以後把你的破背囊可以換成這個。”趙德樹頭也不抬，檢查著背囊說道。大家都知道，他是跟張茂才說的。

  ??張茂才這會兒還抱著自己的輕機槍美著呢，哪有功夫理會趙德樹，誰也不想整天背那麽多物資當個副射手。也得虧趙德樹打得是輕機槍，再要是重機槍，恐怕張茂才連槍都不配發，真成了輜重兵了。

  ??趙德樹看張茂才抱著機槍傻樂不理會他，就上前去，將張茂才手裏的機槍一把搶了過來，然後將大背囊塞進張茂才懷裏。

  ??機槍被一把拽走，張茂才滿臉的不高興，但是他力氣可沒有趙德樹大，打架更是打不過這頭大黑熊。

  ??張茂才一臉委屈，小聲嘀咕著：“我的機槍……”

  ??趙德樹說道：“我給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給你，你就好好壓子彈！”

  ??張茂才紅著脖子，但怯生生說道：“這機槍輪不到你說話，這是小葛用命換回來的，要給誰也是小葛說了算！你說了不算！”

  ??趙德樹倒是一時語塞，看了看我。我被他倆盯著，就有些不知所措。

  ??沒等我說什麽，一旁的班長走了過來麵無表情說道：“繳獲的武器是你們想分給誰就給誰的？革命軍人的組織性、紀律性哪兒去了？這個機槍戰鬥結束後交到排裏去，排裏還沒機槍呢，你們一幫廢物在這裏喊叫什麽？無組織無紀律的兵，三班不要！”

  ??一聽這話，張茂才和趙德樹都不說話。在三班，不能和班長吹鼻子瞪眼，這是規矩。

  ??我一聽班長說這槍要給出去，也不吭聲，也不敢看班長，但我還是蹲下從地上撿了三個彈匣。我把彈匣拿在手裏，將裏麵的子彈全部取了出來，裝進我的子彈帶和挎包裏。

  ??聽到班長說的話，趙德樹有些不好意思，將機槍又塞進張茂才的懷裏，說道：“珍惜點用吧。”

  ??我聽著班長說的話，心裏卻突然有些發虛，隱隱有些恐懼。

  ??這個時候，美軍的炮火覆蓋幾乎是一轉眼的時間，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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