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開槍！”一個畏畏縮縮的聲音從樹叢中響起。袁大誌之才看到，樹叢中蹲著一個黑漆漆的人影。

  ??“什麽人？出來！”袁大誌緊張地將槍舉著，一臉警惕。

  ??“大誌？是我，健康……焦健康。”那個身影站起來，袁大誌仔細一看，原來是焦健康。

  ??“健康？你在這兒做什麽？”看到眼前來的人是焦健康，這個和自己一起從西安參軍、一起到朝鮮的鄉黨，袁大誌將手中的步槍放了下來，關上保險。

  ??焦健康半馱著背，不敢看向袁大誌，畏畏縮縮著說道：“沒……沒事，額奏是出來透透氣。”

  ??“透氣？”袁大誌狐疑地看著焦健康。焦健康低著頭，根本不敢看向袁大誌的眼睛。

  ??袁大誌突然想明白什麽，大聲喝道：“健康，你不會是想開小差吧？”

  ??焦健康聽著袁大誌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頓時一慌，哆哆嗦嗦拉著袁大誌說道：“大誌，你小點聲。”

  ??袁大誌突然出奇地憤怒，一把將焦建康的胳膊拽住說道：“健康！你這可是又要當逃兵！這可不是國內，當逃兵什麽後果你不知道嗎？”

  ??說著話，袁大誌拽著焦建康的胳膊叫嚷道：“走！跟我去連部見連長！當逃兵可不行！”

  ??焦健康突然抱頭蹲下哭著說道：“大誌，我要去了連部就真成逃兵了！肯定被槍斃！”

  ??袁大誌愣住，停了下來。猶豫了一下，沒有再拉著焦健康往連部走。他看著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的焦健康：“你為啥非要當逃兵？”

  ??焦健康哭著說道：“班長死了！班裏現在誰還把我當人看？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袁大誌對焦健康說道：“回家？這兒是朝鮮！你怎麽回家？走回去嗎？咱倆是鄉黨，又一起長大。你真要走，我……我不攔你，也不害你，但是你覺得你能在這冰天雪地活幾天？”

  ??焦健康愣著，低頭不語。

  ??袁大誌繼續說道：“你一個人從這兒走回國，起碼要半個月，咥石頭回去嗎？”

  ??焦健康躊躇道：“我……我不知道……”

  ??袁大誌接著說道：“健康，別人怎麽看你是別人的事情，你自己要把自己當人看啊！”

  ??焦健康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歎氣：“大誌，你說得對，跑了也活不下去。”

  ??袁大誌歎了口氣，跟焦健康說道：“行了，健康，回去吧。”

  ??我拿著半拉望遠鏡，趴在草叢中，靜靜觀察這對麵的美軍陣地。班長在我身邊，用小本子記錄著什麽。

  ??小道消息說，我們可能要在這裏休整兩個月以上，那就意味著要和美軍長期對峙。而這兩個月期間，誌願軍將不會主動向美軍發起大規模的全線進攻。

  ??我手裏的半拉望遠鏡還是‘大拖油瓶’走的時候留給班長的，原本是完整的望遠鏡在戰鬥中被打壞，隻剩下這半拉。班長覺得望遠鏡這種東西太貴重，讓‘大拖油瓶’自己留著用。‘大拖油瓶’說望遠鏡這東西在我們這裏發揮的用處也不會小，他回頭想辦法再從國內搞一台望遠鏡。

  ??最後班長推卻不過，還是收下了望遠鏡。但是我一直很懷疑他說得再搞一個望遠鏡的話，這玩意兒可是真正的有價無市，有錢都未必買得到。

  ??陣地上的美國兵就肆無忌憚地站在山上，有的還拿著望遠鏡向我們這邊觀望。我嘴裏說著：“班長，美國鬼子在構築防禦陣地呀，他們也要和咱們對峙呢。”

  ??班長皺了皺眉頭說道：“沒這麽簡單，南朝鮮的部隊讓咱們打垮了，可是美軍的部隊傷亡並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

  ??我不解：“那他們怎麽這麽著急構築防禦工事呢？”

  ??班長從我手裏拿過望遠鏡，仔細看著，一邊還在小本子上畫著圖。

  ??班長說道：“應該是害怕咱們進攻他們吧，但是咱們現在兵力不夠，缺糧少彈的，沒法發動進攻了。但是美軍的陣地看著很鬆散，守又不堅決，撤又不想撤的樣子。”

  ??我說：“可是聽偵察隊回來的人說，美軍在向前線增兵。”

  ??班長問道：“你們這些新兵蛋子，怎麽消息比我們這些老兵還靈通？增兵？都增了些什麽？”

  ??我說道：“聽說是增加了步兵和坦克部隊。”

  ??班長問道：“步兵和坦克？那工程機械呢？南朝鮮的民夫增加了多少，構築工事的鋼材這些物資呢？”

  ??我說：“沒聽說他們增加工程機械，民夫倒是增加了，聽說三七線附近的壯丁，不是被拉壯丁當了兵，就是都在修工事了。鋼材這些物資沒聽說有大規模的增加，敵人的運輸車隊運得都是彈藥和吃的。”

  ??說到吃的，我吞了吞口水，萬分羨慕美國兵的待遇。不僅頓頓有肉吃，而且都是熟食。餅幹烤香腸甚至還有啤酒和飲料，而誌願軍除了幹巴巴的炒麵和土豆，在沒別的啥了。少量的蔬菜就是胡蘿卜和白菜，比較耐儲存。

  ??班長說道：“看來敵人做的打算可不隻是防禦啊！”

  ??我說道：“他們都被打得一潰千裏了，怎麽還能進攻？”

  ??班長說道：“嗬嗬，咱們剛開始休整，敵人立刻就開始集結兵力跟咱們對峙。看這樣子，敵人才不會給咱們喘息的時間的，用不了幾天，他們就會小規模地試探。”

  ??我一聽，覺得班長說得很對，就跟班長說道：“班長，那咱們應該上報給師部，要早做準備的。”

  ??班長一笑：“這還用你操心，你沒見整天都有偵察部隊出去，你以為就你著急呀？”

  ??我嘿嘿笑著，班長卻說道：“小心點，別被敵人發現了。”

  ??我身上頭上都塞著雜草做偽裝，別說距離那麽遠，就算是近在眼前也看不出來。

  ??誌願軍和美軍的炮火根本就不在一個數量級，美國兵不管在軍營還是陣地上都是肆無忌憚的。他們知道我麽你不敢開槍，因為開槍打死一個美國兵容易，緊接著美軍就會對整片山地炮火覆蓋。美軍的瘋狂報複，往往讓我們的部隊承受不起。

  ??部隊也有命令，停止進攻後不許向美國兵射擊。一方麵是害怕暴露部隊主力的位置，另一方麵也是承受不起美軍的炮火覆蓋。

  ??看完了美軍的陣地，我和班長往回走，就看見袁大誌和焦健康從一邊的樹林中走出來。袁大誌背著槍走在前麵，應該是剛剛站完崗。焦健康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走在後麵，那樣子看著一點兒都不像是個兵。

  ??我納悶說道：“他倆現在不是一個班怎麽又湊一起了？”

  ??班長看了看說道：“八成是想開小差，每次抓著開小差的兵就這副慫樣子。”

  ??我打趣班長道：“班長，啥時候給我講講唄，被你趕跑的兵有多少了？”

  ??班長皺了皺眉頭說道：“誰記得這個，三班隻留好兵，不留孬種。”

  ??我嘿嘿笑著說：“班長那我合格了吧？”

  ??班長說道：“你是死牛皮，趕不走。”

  ??我笑著，心裏樂嗬著。

  ??我說：“班長，那他開小差，咱們不跟連長說嘛？”

  ??班長說：“你送他倆膽子看他敢在這兒開小差，出去活不過第二天。”

  ??我想想也是，袁大誌看到我們，停了下來，跟班長敬了個禮，還跟我笑了笑。焦健康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我們。

  ??班長卻歎了口氣說道：“唉……小宋以前也是我帶出來的兵啊！”

  ??小宋，就是保護焦健康犧牲的那個班長。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