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能打平射？”

  ??‘大拖油瓶’生氣地說著，這讓我們和他身邊的那幾個老兵都一愣。

  ??老兵有些不屑地說：“你個小娃娃知道個啥？會使炮嗎？俺們打小日本的碉堡就這麽打的！去去去，一邊去。”

  ??說著話，一個老兵將一發榴彈塞進炮膛，將火繩套上。

  ??‘大拖油瓶’斜眼看了一下炮管的指向，又看了看美軍陣地上正在點射的重機槍說道：“這是半埋入式的機槍，不是碉堡！而且就算是打平射，你這也往右下偏了一點。”

  ??幾個老兵不信，罵罵咧咧說道：“老子拿這炮打小日本的時候，你小子還尿炕呢，你會個啥？”

  ??說著話，一個老兵一拉火繩，步兵炮發出一聲巨響，一發炮彈騰空而出，直奔美軍陣地。

  ??對麵的陣地上騰起一片黑煙，但所有人都看得到，彈著點在敵人重機槍陣地的右下方大約十五米的地方。那挺重機槍頓了一下，又開始射擊，幾乎沒有受到影響。

  ??敵人的重機槍還在開火，正在進攻的兩個班又被敵人的機槍火力壓製，幾次試圖躍進都沒能逼近敵人陣地。反而一名戰士被機槍掃射到，倒在血泊中，不知生死。看到這一幕，幾個老兵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互相埋怨起來。

  ??牛連長走了過來，一把將幾個老兵扯開到一邊，對‘大拖油瓶’說道：“小同誌，你光在一旁看炮管就能看出來打偏了？”

  ??‘大拖油瓶’說道：“我們距離美軍機槍陣地才不到兩公裏，這個距離偏一點都是能看出來的。”

  ??幾個老兵在一旁摻和說：“哪有那麽神的人？八成是蒙的吧，就是命好，讓這小子給說對了！”

  ??‘大拖油瓶’斜眼看了看幾個老兵說道：“也別說誰命好，這種仰攻射擊，你們用平射的方法打半埋入式的機槍陣地，就算打準了，也幹不掉敵人的機槍！不信的話你們繼續打，就這麽幾發炮彈，打光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們！”

  ??幾個老兵被‘大拖油瓶’的話一激，罵罵咧咧說道：“誒？這個小兵娃子，說話不怕閃了舌頭，我們打不中，好像你就能打中似的。老子還不信了，下一發老子準能打掉敵人機槍！”

  ??牛連長製止住幾個老兵的牢騷，對‘大拖油瓶’問道：“小同誌，那以你說應該怎麽打敵人的機槍陣地呢？”

  ??‘大拖油瓶’一臉肯定地跟牛連長說道：“打曲射！高拋彈道！”

  ??此時，進攻的部隊已經撤了下來，敵人的機槍也陷入了沉默。

  ??牛連長不解地問道：“小同誌，為什麽不能打平射？”

  ??‘大拖油瓶’說：“92式步兵炮是日本人的小口徑步兵伴隨火炮，這種短炮管的步兵炮優點是特別輕便，兩三個人就能推著滿山跑。但是同樣，這種炮也有缺點，他發射的70毫米炮彈初速太低，直射威力不足！如果我們和敵人在同一個高度打平射，或者敵人的機槍陣地是簡單的架設而不是這種半埋入式，那平射都是可以的。可是敵人的機槍本來就埋在單兵坑裏，又是仰射的直接瞄準射擊，這樣炮彈隻能打在它跟前的土層裏。美軍的機槍陣地看起來布置很簡易，但是人家有很深的學問，這種機槍陣地，直射火炮打著太費力了！”

  ??幾個老兵嚷嚷道：“連長，這小兵娃子的話你能信？這炮的輪子都沒了！打曲射？那炮彈都不知道飛哪兒去了，咱們連沒人會用這玩意兒打曲射啊！”

  ??牛連長臉上有些猶豫，跟幾個老兵說道：“距離天亮沒幾個小時了，如果現在是剛剛入夜，咱們完全可以像之前打美軍那樣，派戰鬥小組誘導敵人不停開火，消耗光他們的彈藥之後再進攻。可是咱們現在沒有那麽多時間再去佯攻，吸引敵人開火，誰知道天亮之前他們的彈藥能不能消耗光？”

  ??“連長……”一個老兵欲言又止。

  ??牛連長擺了擺手，說道：“天亮的時候要是還打不下美軍陣地，他們就會在空軍的掩護下，從容撤退。咱們一個連去追擊，那就是直接暴露在對方轟炸之下！放跑了敵人，咱們連那是要給全團丟人的！作為軍人，打不下敵人陣地，還把敵人給放跑了，窩囊啊！”

  ??幾個老兵聽了這話，都低下了頭，拳頭攥得死死的。一個老兵血紅著眼睛狠狠說道：“我們犧牲了那麽多戰友，必須給他們報仇！不能放跑這夥敵人！”

  ??頓了頓，牛連長跟‘大拖油瓶’說道：“小同誌，我們從營裏能搞來的炮彈不多，現在隻剩三發榴彈！你說打曲射，我們連裏沒人能打得，如果讓你打這炮，有多少把握？”

  ??‘大拖油瓶’很自信地說道：“最多隻要兩發炮彈！我就能打掉敵人的機槍！”

  ??牛連長臉上一定，不再猶豫，對著‘大拖油瓶’說道：“好！小同誌！我相信你！我帶著連裏的弟兄去吸引敵人機槍開火，你打掉敵人機槍後，打煙幕彈蓋住敵人陣地，我們發起總攻！”

  ??說完，牛連長帶著那幾個老兵，頭也不回向前摸去。

  ??‘大拖油瓶’一下子愣住了，他求助地看著班長。顯然，牛連長這樣將寶完全壓在他身上，讓‘大拖油瓶’壓力倍增。

  ??班長說道：“小白同誌，別緊張，看好了再打，我們也相信你。”

  ??天上的照明彈光線逐漸慘淡地落下，敵人用迫擊炮又打上天幾枚。新的照明彈還沒完全發出光亮，我看到牛連長已經帶著一個排從敵人陣地的側翼摸了上去。敵人陣地的正麵，一個排的誌願軍拉開散兵線，開始不緊不慢地逼近敵人陣地。

  ??敵人的重機槍再一次開火，盡管有照明彈的慘淡白光，但敵人重機槍的槍口焰在黑夜中還是尤為明顯。

  ??我們幫著‘大拖油瓶’用石頭將步兵炮的炮身重新支撐起來。剛才打了一發炮彈，炮的後坐力就將整個炮身傾斜了過來。

  ??92式步兵炮的炮身很低，隻有六十多厘米，加上鐵皮護盾的高度才到大腿根部。稍微高一點的土堆就能將炮身完美的隱藏起來，而不被對麵發現。

  ??臭不要臉的說過，以前打小日本的時候，日軍聯隊中大量裝備這種步兵炮。一旦和敵人的大隊步兵遭遇，對方的步兵炮可以在幾分鍾之內展開，然後對中國軍隊進行壓製和射擊。這種步兵炮身材很小，威力也並不大，但是伴隨步兵作戰卻特別合適。而且日本軍隊的炮兵訓練精良，直瞄曲射打的都特別準，經常中國軍隊的機槍陣地剛剛開火沒幾分鍾，就會被92式步兵炮集火摧毀。

  ??而且這種炮外形很低，很多時候敵人的炮在一兩公裏外直接射擊中國軍隊的陣地，打完就隱藏起來。中國軍隊的陣地挨了炮，卻根本找不到對方的炮陣地，有些老兵管日軍這種炮叫做‘鬼炮’。

  ??‘大拖油瓶’一邊調試炮管高度，一邊跟我們講道：“這種炮有一個優點，因為屬於輕型榴彈炮的範疇，所以本身精度就要比迫擊炮好，用來打曲射特別適合。”

  ??我有些不解，既然曲射更好，那為什麽我見到我們部隊裏打平射的更多呢？

  ??班長給我解釋道：“那是一線連隊會用這炮打曲射打得準的人很少，你要是到炮兵連去看，人家專門的炮兵都是打曲射的。咱們部隊缺炮兵啊！能打得特別準的兵早都被調到炮兵部隊了，那可都是寶貝疙瘩。”

  ??‘大拖油瓶’用大拇指比了幾下，調整一下炮口。又用他隨身裝著細線，一端綁上子彈殼，垂下來，在炮身上比劃。

  ??牛連長從側翼的進攻很快被美軍發現，陣地上的機槍調轉槍口對牛連長他們進行射擊。同時敵人的迫擊炮也開了火，炮彈炸開在散兵線上，有一個戰士被炸倒，周圍幾個戰士趴下隱蔽。炮彈爆炸後，趴下的人繼續向前逼近，醫護兵上前去檢查那個被炸倒的戰士。

  ??散兵線零零散散對著敵人的陣地開槍，希望能吸引敵人開槍，更多消耗他們的彈藥。

  ??牛連長帶領的排很快被美軍機槍徹底壓製，美軍的機槍口徑比我們的重機槍口徑大，那可是點五零的口徑，打在石頭上都能把石頭打碎。

  ??我們焦急地看著‘大拖油瓶’操作著炮，看到他調了半天，才將一枚榴彈塞進炮膛。

  ??此時的步兵炮高高揚起炮筒，那炮筒幾乎要垂直了。‘大拖油瓶’半跪在炮的一側，手裏抓住火繩。

  ??‘大拖油瓶’手裏拿著火繩，有些猶豫。

  ??班長說道：“他們等不了了，打！”

  ??‘大拖油瓶’抿了抿嘴，嘴唇動著，不知道念叨著什麽，猛地一拉火繩。

  ??92式步兵炮發出怒吼，炮口迸發火光，巨大的後坐力再一次將炮身掀倒在地。

  ??大概四秒左右，敵人的機槍陣地突然騰起高高的塵土，爆炸淹沒了敵人的機槍。

  ??“打得好！”班長高興地喊叫。

  ??正被敵人重機槍死死壓製的牛連長頓時壓力一輕，幾個動作快的戰士已經躍出彈坑，向前躍進。

  ??隔著將近一公裏，我都仍能聽見那個牛連長哈哈大笑的聲音。

  ??機槍被炸掉，陣地上的美軍慌了神，槍聲明顯雜亂了起來。

  ??敵人的迫擊炮向我們射擊，但是他們其實根本判斷不出來我們的準確位置，炮彈在我們身後二百多米的地方爆炸。

  ??92式步兵炮外形低矮，發射時候火光和炮口煙都很小，很適合陣地戰打冷炮。

  ??牛連長率領的排開始分散成小組，分批躍進。

  ??我們幫著‘大拖油瓶’再一次將炮扶起來固定，他簡單矯正炮管的指向後，將一枚煙幕彈塞進炮膛。這一次，‘大拖油瓶’顯然信心十足，校炮速度比上一發炮彈時候快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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