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防線的戰壕裏，敵人的機槍打了三個短點射。炙熱的子彈打在正準備逃進戰壕中的南朝鮮潰兵腳下，嗖嗖嗖地鑽進土壤之中，然後冒出一點點白色熱氣。

  ??戰壕中，一個南朝鮮軍官模樣的人舉著手槍，對準從第二道防線被誌願軍追著逃上來的這一大群偽軍士兵，一邊張牙舞爪比劃著，一邊大聲喊著朝鮮話。

  ??6團的朝鮮翻譯聽到那個偽軍軍官的喊話，表情呆滯。那個南朝鮮軍官說陣地上麵人太多了，命令這些潰兵掉過頭去反擊中國軍，不然就按照逃兵罪名，就地擊斃他們！

  ??這些潰兵腳下一滯，領頭幾個人臉上露出遲疑的表情，但後麵的人還在咒罵著、驚慌地推搡著。他們怎麽也不相信，朝夕相處的戰友，難道會真的開槍殺了自己嗎？

  ??這時候，我軍的突擊部隊距離他們已經很近，排頭兵的衝鋒槍打在這群潰兵後腳跟。後麵部隊的輕重機槍開始對第三道防線的敵人進行火力壓製。

  ??這些被夾在兩道防線中間的潰兵，猶豫著，但還是推嚷著想要鑽進戰壕。

  ??那個南朝鮮軍官手槍蹦出幾朵火花，在夜空中極為顯眼。最前麵的幾個南朝鮮兵應聲而倒，順著山坡滾落下來。

  ??這個情況讓那些潰兵一震，臉色極為難看地停下了腳步。甚至是正在觀戰的我們都一驚，這個南朝鮮的軍官好狠的人。

  ??看到同伴被長官打死，幾個膽小的南朝鮮兵哇哇哭了起來，央求著讓他們上去，給他們一條活路。

  ??南朝鮮軍官舉著手槍，對準潰兵，大聲叫喊！一邊叫喊，一邊開槍又打死了一個不顧一切想要鑽進戰壕中的潰兵。

  ??那些南朝鮮兵倒過頭來，衝著我軍的突擊部隊再一次衝了下來。這一次敵人的反衝鋒，是亡命徒式的衝殺。

  ??極度陡峭的山坡上，不管是向上爬還是向下衝，都極為困難。更別提，在爬山的過程中，還要開槍射擊！掉過頭來的南朝鮮兵一瞬間打亂了突擊部隊的進攻節奏。一時間，突擊部隊出現了小小的騷動，竟然被敵人的掉頭打了個措手不及。但隻是短短幾秒，突擊部隊的戰士就舉起衝鋒槍和步槍對這些返回的敵人壓製和射擊。

  ??這些敵人被迫往回衝，很多腳步踉蹌著，甚至有的直接從山上滾了下來，頃刻間就和我軍的突擊部隊攪在了一起。

  ??在深夜中，人類化身成野獸，身上的善良在拚了命的搏殺中消失殆盡。仿佛這些被自己兄弟用機槍逼著掉頭回來的南朝鮮士兵，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歇斯底裏的喪家之犬。

  ??兩夥人在陡峭地山坡上扭打，廝殺。衝鋒槍射擊，拚刺刀，用拳頭打，用牙齒咬，甚至是突擊部隊的工兵鍬都被用來和敵人白刃戰。戰況陷入了焦灼狀態，我們每個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我軍的機槍組看到我軍和敵人已經攪在一起，不敢再射擊。爆破組退了下來，他們手裏的炸藥包和爆破筒，根本不可能用來貼身肉搏。後麵的主力部隊提著步槍持續壓上，投入到和敵人的肉搏中，希望能在短時間解決這夥被他們長官逼著退回來的潰兵。

  ??但就在這個時候，敵人的機槍卻又開了火。

  ??‘大拖油瓶’在剪型鏡中看到，那個南朝鮮軍官模樣的人，用手槍指著機槍手。而機槍手畏畏縮縮，不敢開槍，結果被一槍打中太陽穴倒在戰壕裏。

  ??南朝鮮軍官一腳踹開死去機槍手的屍體，親自操作重機槍，開槍射擊。隻是這一次所射擊的目標，不分敵我，而是整個已經攪在一起扭打的兩夥人！整個山坡上，他所能看到的，所有正在活動的生物。

  ??重機槍火力凶猛，子彈像是潑出來一般，潑向山坡上正在廝殺的人群。夾雜著曳光彈的彈雨，劃破整個漆黑的夜空，而那些子彈更像是一個個噬人的魔鬼。

  ??一個南朝鮮兵正在被一個誌願軍士兵按在地上用拳頭揍著，突然感覺到身上一輕，一股熱流滴落在臉上。抬頭一看，那個中國士兵已經頭部中彈倒在地上，半邊臉被子彈打掉。南朝鮮兵一喜，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但下一秒他感覺背後傳來一股大力。兩發機槍子彈在一瞬間就將人體貫穿，然後餘威不減地鑽進另一個誌願軍士兵的肋下。

  ??低著頭看見自己的胸前碗口大的窟窿正在往外冒血，南朝鮮兵不可置信地回頭看著正在開槍的方向。周邊還有更多正在扭打的兩軍士兵被機槍掃倒，南朝鮮兵絕望著，不解著。

  ??那開槍的，可是自己朝夕相處的戰友啊！自己曾經最尊敬的長官！

  ??他倒在了地上，漸漸失去了最後的意識。身體變得冰冷，但他腦海裏還回響著長官就在前幾天還堅毅地說著：“要相信自己的戰友！把後背留給自己的戰友！”

  ??山坡上，我軍的士兵和南朝鮮兵扭打著，大聲咒罵著。雖然語言不相同，但都在問候著南朝鮮長官的親人。

  ??可敵人不僅僅是機槍在射擊，他們布置在山頂的迫擊炮陣地也開始連續射擊。兩門大口徑迫擊炮的炮彈落在人群中，炸開巨大的花朵。這一刻，兩軍士兵死傷慘重，戰士直接被炮擊炮彈炸飛，一番景象慘不忍睹。

  ??6團長看到自己的兵正在和敵人扭打，卻被炮彈一同炸死。麵對這樣的犧牲，他不由氣得大罵：“這他娘不是喪心病狂嘛！”

  ??我軍在二道防線架設的機槍組一看到這個情景，立即想開火壓製敵人在第三道防線的機槍火力。但是山坡上扭打的戰士們擋住了最佳射界，根本沒法有效壓製造成最大傷亡的敵人機槍。

  ??6團長心裏著急，大聲喊著：“迫擊炮！迫擊炮！給我壓製山上的機槍！機槍怎麽搞的，為什麽不去側翼？”

  ??‘大拖油瓶’也在第一時間叫了炮，並且大聲咒罵著：“給老子炸死這幫畜生！自己人都打！”

  ??迫擊炮的炮彈和榴彈炮的炮彈，幾乎是同一時間落在了敵人第三道防線的戰壕之中。霎時間，整個小高地的山頂陷入一片火海！

  ??敵人在第三道防線的機槍和迫擊炮終於啞了火，但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第二輪炮彈呼嘯而至，緊接著是第三輪……

  ??看到山上的最後一道防線化為火海，正在和我軍肉搏的那些南朝鮮兵被深深震撼。一個南朝鮮兵率先扔下武器，跪在地上，舉起了雙手。

  ??有了第一個，立刻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所有……

  ??當突擊部隊最終以極小的代價衝上敵人最後一道防線的時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敵人的前兩道防線隻布置了一半的兵力，剩下的一百七八十號人，全都被壓縮圍困在第三道防線——一個長度不足三百米的半弧形工事中。

  ??一百多名敵人密集地龜縮在這一小片構築在山頂開闊地中的戰壕中，除了簡單的戰壕和構築好的迫擊炮工事，這裏幾乎毫無遮攔。整個環形工事內人頭攢動，擁擠不堪。

  ??原本如果我們的突擊部隊強行突擊，肯定會遭到敵人極其密集的火力打擊。敵人在不到三百米的防禦工事和戰壕中，集中了一百七十多人、兩門迫擊炮、三挺輕機槍和一挺重機槍。

  ??這樣密集的兵力用來防守坡度超過六十度的陡坡，對我軍士兵來說，無異於屠殺。甚至都用不上機槍和迫擊炮，隻靠石頭和滾木，就能夠大量殺傷我軍士兵。

  ??但是同樣，這樣密集的兵力，對於我軍的炮兵來說，也成了最好的靶子。可是敵人怎麽能想到，這一次的戰役，之前很少有炮兵伴隨作戰的誌願軍，竟然也投入了大量炮兵。

  ??敵人用機槍和迫擊炮射擊正在混戰的雙方士兵的做法，徹底激怒了整個6團和我們這幾個人。

  ??6團長大罵著命令迫擊炮打光了他們攜帶的超過半數的炮彈，而‘大拖油瓶’直接叫了一個‘全連四發齊射’。

  ??這些炮彈如果是攻打整個小高地，那確實不算什麽，隻能是撓撓癢。可是集中落在一塊長度不過三百米的簡易防線上，卻無異於屠殺！

  ??當突擊隊衝上山頂的時候，整個第三道防線一百七十多名敵人，除了三名重傷員僥幸存活，剩下的全部被炸死。

  ??敵人陣地上，一片慘狀。衝上去的那個突擊隊長也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兵，聽說還是抗戰時期在敵人圍剿中存活下來的鐵血漢子，經曆過無數生死。但從敵人陣地上下來後，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他說他一輩子都沒見過比這個更慘的情景！山頂已經徹底是一片人間地獄。同時，那個突擊隊長看向‘大拖油瓶’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畏懼。

  ??我同樣被炮兵的威力深深震撼，我甚至都不敢想象，讓這樣一個百戰老兵恐懼到膽寒的景象是個什麽樣子。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般慘烈的景象！

  ??我更想不到的是，就在短短幾個月後，我卻親身經曆了比這更加慘烈的景象！而那個事情，成了我一輩子都忘懷不掉的最大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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