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迷路
作者:上陣莫回頭      更新:2021-08-11 04:18      字數:3880
  當我們背著受傷的小吳和趙德樹他們匯合的時候,十多個南朝鮮兵正被趙德樹手裏的機槍壓製得死死不能動彈。樹林中一片小小的開闊地上,散亂地扔著兩具南朝鮮兵的屍體。還有一個傷兵正躺在空地上,兩腿被打斷,動彈不得,不住地哀嚎。

  ??同類的慘叫聲永遠都是最能讓人產生恐懼的,那聲音我聽著都瘮得慌。

  ??十幾個南朝鮮兵幾次想把受傷的戰友救下來,但都被精準的機槍子彈無情地頂了回去。

  ??張茂才、崔岩手裏的步槍針對露頭的南朝鮮兵精確壓製,槍聲零碎,但是無比精準。有幾個南朝鮮兵已經掛了彩,疼得哇哇直叫。

  ??趙德樹的機槍永遠打的不緊不慢,兩發兩發慢悠悠地射擊,但是卻極為精準。這跟他的性格並不相符,東北佬是個沉默起來一聲不吭,生氣起來火爆脾氣的家夥。雖然大多數時候趙德樹都是安安靜靜抱著機槍閉目養神,時不時還和我們開開玩笑,但是那家夥是典型的翻臉比翻書還快,生氣起來很容易上頭。

  ??翻臉快歸翻臉快,我覺得趙德樹是個極驕傲的人,就像是說書先生講的《三國》裏的義薄雲天關雲長。身長八尺,濃眉長髯,威風凜凜,相貌堂堂。都說關公不睜眼,是因為關老爺心裏驕傲,誰也瞧不上。

  ??小時候,我最喜歡跑到長樂門裏的城牆根兒。喜歡去聽說書的何老頭講《三國》。尤其喜歡聽那‘關雲長溫酒斬華雄’的故事,也曾幻想自己一扶長髯,在十八路諸侯、天下群雄麵前,淡然說道:“酒且斟下,某去便來。”

  ??現在覺得,除了沒有長長的胡子,東北佬趙德樹的壯碩體型和驕傲性子,活脫脫一個關二爺再世。一挺輕機槍好似關二爺的‘冷豔鋸’,收割著敵人的小命,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平日裏趙德樹看那些南朝鮮兵和美國兵都是一臉淡漠,想來也隻差了一句:“以吾觀之,如土雞瓦狗耳!”

  ??當然,人家有驕傲的資本。論玩機槍,不論是輕機槍還是重機槍,全團都找不出第二個比他玩兒的更好的人。

  ??機槍手可不是誰都能當的,玩得好讓整支部隊的進攻和防禦能力大幅度提高,玩兒的不好可是要禍害整個連隊的。

  ??可也有老話說,關老爺平素不睜眼,睜了眼睛那就是要殺人的!

  ??打了幾個一兩發的短點射,趙德樹忽然停了下來,拿出一個空彈夾在機槍上一敲,響聲挺大。正悶頭趴著的南朝鮮兵聽到彈匣敲擊的聲音,還以為是趙德樹的機槍沒子彈了正在更換彈匣。幾個人突然起身衝向小空地,企圖將傷兵拖下去。

  ??但就在他們完全衝出來的一刻,趙德樹手中的機槍再一次開火。彈匣裏剩下的八九發子彈打出一個長長的連發,一股腦衝向敵人。趙德樹的機槍開火,張茂才和崔岩也同時開火,有三個敵人瞬間被幹倒。小小的空地上又多了三具屍體,剛剛倒下的屍體還在抽搐,鮮血染紅了潔白的積雪。

  ??趁著這個機會,班長和臭不要臉的手裏的衝鋒槍也開了火。我藏在灌木叢後麵,拿著班長的竹哨使勁地吹著,假裝我們並不是隻有三兩個人。在敵人的印象中,能吹哨的,都是班排以上的正規部隊。

  ??敵人本想包抄我們,卻不想當我們趕回來的時候恰好卻出現在他們身後。

  ??兩挺衝鋒槍突然爆發的凶猛火力將南朝鮮兵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也沒有想到中國人會突然又出現在後麵。尖銳的哨聲讓這些暈頭轉向的偽軍還以為自己被中國人包圍,或者是被伏擊。

  ??十幾個人也顧不上收拾戰友的屍體和那個躺在地上的傷兵,怪叫著向東逃散而去。

  ??趁著南朝鮮軍的慌亂,我們抓緊時間向北撤離。一旦他們反應過來我們所謂的包抄不過是虛張聲勢,那麽他們會更加瘋狂地追擊我們。

  ??所幸這片山林足夠茂密,隻要有一點點機會,我們就有把握將他們徹底甩開。

  ??公路肯定是沒法再走了,我們這一鬧,敵人肯定會密切關注各條公路的哨卡。我們來時候的小路,肯定也是沒法再走了,那裏太靠近公路,經常有敵人的巡邏隊。我們這裏一交火,就說明中國兵已經深入到他們的後防。敵人就是傻子也會重新調整巡邏隊的數量、路線和時間,還會更換口令。所以,原路返回隻能是自投羅網。

  ??老鄉章德泰臨走前告訴我們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可以抄捷徑繞過南朝鮮軍和美軍的兩道防線,直接穿到三八線以北的觀音山附近。而老鄉不知道的是,觀音山,就是我們軍的集結地。

  ??當聽到有這麽一條路的時候,我們曾大喜過望,想著是不是可以讓我軍穿插部隊從這條路進行穿插。那樣可是省了太大的力氣,可以讓我們的部隊直接出現在南朝鮮軍防線的後麵,簡直猶如神兵天降。

  ??但隨後章德泰的描述讓我們失了望,那條路太過險要難行,有幾處甚至需要攀登萬丈懸崖,極其危險。那條路原本是明清時期采藥客進山采藥的路,據說在那條路上總能找到名貴的中藥,能賣個好價錢。但收益都是和風險並存的,傳說當年隻有身手最好的采藥客能從那裏的懸崖上找到好藥材,一些手藝差點的采藥人就掉下懸崖摔死了。

  ??從前,日統時期,有老百姓想從那條路逃荒到南方,結果摔死不少。後來死的人多了,很多人寧願走大路去和日本人打交道都不願意走那條路。

  ??日本人聽說過這條路,曾經派了一個中隊的士兵進山尋找這條路。但沒有老鄉的指引,在山裏繞了七八天都沒找到這條路。再後來,中國的戰事吃緊,日本人也就放棄了尋找這條路的計劃。

  ??根據章德泰的講述,前幾個月,北朝鮮的大軍被美國人圍困。有幾個逃出包圍圈的北朝鮮士兵跟當地老鄉打聽到這條路,企圖從那裏回到北邊,結果全都掉下了懸崖屍骨無存。那個時候可是夏秋相交的時節,山裏相對還是好走的,可現在寒冬凜冽,更是連下數場大雪。那裏怕是更沒法走了。

  ??1944年的冬天,那一年的冬天和今年一樣冷,大雪封山,嚴寒刺骨,凍死很多無家可歸的老百姓。當時有一支反抗日軍的遊擊隊被日本人圍剿,鑽進了深山老林。遊擊隊進山之後想找到那條路,跳出日本人的封鎖線,但連同帶路的向導再無蹤影,想來也是失敗了。

  ??漸漸地,那條路被人稱為死人穀,意思是進了那條路,活人就變成死人了。但也不是沒人成功走過的,章德泰自己就成功走過好幾次。據說當年還有一支幾百人的清軍走過那條路,雖然摔死了些人,但還是走了出來。

  ??章德泰說,現在這季節,就是很多當地老鄉進山都找不到那條路。但是章德泰知道怎麽走,那條路口被一團灌木叢掩蓋,不遠處有一顆長得很別致的歪脖子樹。

  ??我背著吳翔,班長將我的背包和其他東西背上,崔岩和臭不要臉地背著從敵人手上繳獲來的幾把步槍和彈藥。

  ??班長越過趙德樹,拍了拍趙德樹的肩,便準備向北走。這個時候卻被趙德樹一把拽住,東北佬指了指被積雪覆蓋的小徑,那上麵還深深淺淺地留著雜亂的腳印。崔岩在一旁說道:“剛下的雷!”

  ??正跟著班長剛準備踏上小路的我,聽到崔岩的話,頓時嚇得一個激靈。這條路上雜亂的留著腳印,還有一些腳印通向遠方。如果不是崔岩跟我說這裏埋了地雷,我怎麽也不會發現有什麽異樣。要不是趙德樹拉住班長,說不定我就走上去了……

  ??我心想,這幾個老家夥怎麽這麽陰,太壞了!不行,等回去有時間跟那‘死摳門的’取取經,學學怎麽布設地雷。平時看他總是拿個小鏟子在地上挖啊挖的,沒想著他還有這一手,看來我對班裏的人還不夠了解啊!

  ??我們一行人在崔岩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繞過雷區。知道腳底下的路上被埋了七八枚地雷,頓時讓我有一種在鋼絲上行走的感覺。

  ??我們離開那片埋了地雷的小路大約走了四十多分鍾之後,身後的山林中傳來幾聲沉悶地爆炸聲。

  ??趁著天還大亮,我們鑽進深山,尋找著老鄉章德泰給我們說的那條小路。可是茫茫山野,四周都長得一個樣,找了很久我們都沒找見那條小路,繞了幾個大圈都是死路。眼瞅著已經到了下午,再過幾個小時天就會黑下來,即便是班長,也不由有些焦躁。

  ??朝鮮的嚴寒是我們最大的敵人,白天有太陽,而且我們一直在行軍,還能稍微好一點。可一旦入了夜,氣溫會降到零下三十度,如果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們整個班隨時都可能凍死在茫茫大山。我不禁想到那些被我們驅趕進深山的南朝鮮兵,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已經化作冰雕,要等到來年春天才能融化。

  ??臭不要臉的故作神秘地嚇唬我們道:“我們叫南朝鮮的老鄉騙啦!沒有什麽小路!沒有什麽捷徑!我們都會變成異國他鄉的冰塊!我們回不去啦!”

  ??這家夥是個沒正經的性子,從不會沮喪,說話也總是不著調。別人說這樣的話可能真的是擔憂和質疑,但這話他說出來,就是不合時宜的冷笑話而已。

  ??於是,臭不要臉的屁股上多出來兩個大腳印子,一個是趙德樹的,一個是班長的。

  ??臭不要臉地聽著我們惡狠狠地咒罵,嘿嘿直笑,像是惡作劇得逞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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