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日傍晚六點三十分，趁著天色漸漸暗淡，我們收拾好行裝，攜帶好裝備，向南開拔。

  ??全營五百多號人，分成三個戰鬥連和其他勤雜人員四支隊伍，前麵是我們六連，我們後麵一公裏之外是四連，再後麵是火力支援排、工兵、勤雜兵、炊事班、衛生員、營部等等一百多人組成的隊伍，團裏支援的一挺大口徑的高射機槍和下放的60毫米迫擊炮就在火力支援排。在最後麵殿後的是五連，聽到是自己連在最後，五連長還老大不高興呢。但營長說：“你小子少給我撂挑子，斷後可是個重要活，前麵部隊行軍時候不能停。肯定會有人體力不支掉隊，如果有掉隊的兵，你都得給我收攏回來。我允許你走慢點，隻要你能把人都撿回來，我給你請功！現在這天氣太冷，掉了隊要是跟不上大部隊，肯定活不成。你是他們活下去最後的希望！”

  ??營長說的很嚴肅，五連長也知道了他們任務的重要性，鄭重地敬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我們連走在最前麵，兩人成行，長長的隊伍行進在公路上。現在是夜裏，趁著美國人的飛機看不到，我們要抓緊時間走大路趕路。一旦防空哨報警，我們都得往樹林裏鑽。

  ??在出發前，各連還專門組織進行了針對美國人飛機的防空注意事項的重申和疏散演練。要求在連隊聽到防空哨兵的槍聲後，要在第一時間就近隱蔽，等美國人的飛機走了才能出來。

  ??另外團裏給補充了一些防寒的裝具，我們的準備很充分，但還是有些低估朝鮮的嚴寒。

  ??雖說條件並不怎麽好，但經過多半個月的修整，大家的戰鬥熱情都很高。軍營是個大熔爐，進了軍營，就是隻老鼠也能找到自己的血性。好戰是軍人的天性，沒有哪個真正的軍人是不渴望勝利和榮譽的！

  ??走在路上，一是為了想學學班長的槍法，二也是為了打發無聊，我主動和班長聊天。人對於不懂的東西都是有好奇心的，我也不例外，再加上實在和班長沒什麽話題，我就問了問動員大會上聽到的，關於這次戰役部署上我不懂的問題。

  ??經過班長的講解，我了解到這次戰役的基本情況。

  ??班長很耐心地：“美軍新敗，勢必不甘心。但是雖然不甘心，他們因為不了解我們，還是會行動很謹慎，想要摸清楚我們的真實意圖。”

  ??這幾天氣溫驟降，夜裏已經零下二十多度。我學著班裏其他人，用白毛巾將脖子護得嚴嚴實實的。即便戴著能夠護住耳朵的帽子，戴著厚厚的手套，我依然還是感覺很冷。

  ??我一邊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一邊模糊不清的問班長：“怎麽摸清我們的意圖的？”

  ??班長說：“美國人認為摸清對手意圖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發起試探性的進攻，用試探性的進攻來迫使對手被動應付，這樣對手的真正意圖和弱點就會被暴露出來。”

  ??我想了想，覺得班長說的沒有什麽錯，於是我問道：“這好像沒什麽錯啊，但聽您的意思，好像這種做法並不對。”

  ??這時我身邊的蔡寧插嘴說道：“班長沒說美國人的做法錯了，但美國人的做法卻沒有抓住事情的本質。你的意圖在於摸清對手的真正意圖，而不是進攻。那麽摸清對手意圖的方法有很多，並不一定非得發起試探性的進攻。”

  ??我腦子有點兒轉不過來，扭頭問蔡寧：“你說的我都懂，但是卻又不明白你說的話。為什麽試探性的進攻不對呢？”

  ??蔡寧被我一問，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我，咳嗽了幾聲。

  ??班長給我解釋道：“試探性的進攻是沒錯的，在一些情況下可以找到敵人的薄弱點，那就是在對方疲於應付的情況下。但如果你試探性進攻投入的力量太小，或者沒有給對手造成巨大的壓力，那你就很容易被對手欺騙，人家就可以很容易的給你下套。”

  ??班長這樣說我就明白了，我跟班長說：“那不就像是咱們打伏擊的時候遇到敵人的火力試探。隻要我們保持偽裝，不動聲色，敵人也就發現不了我們的伏擊圈。”

  ??蔡寧咳嗽幾聲說道：“就是這個理兒，我也就是這個意思。”

  ??我和班長笑了幾聲。

  ??李建坤在前麵聽我們聊得挺開心，他跟崔岩走在一起是在沒什麽可說的。李建坤不管說什麽，崔岩都是三棍子悶不出個屁的主，到是把他自己別的著急。於是他將走在蔡寧身邊的小吳攆到了前麵，加入到我們討論的隊伍中。

  ??班長說：“美國人害怕再被咱們分割包圍，所以即便是試探性的進攻也是讓偽軍打。”

  ??我問道：“那我們怎麽才能讓美國鬼子相信他們真的試探到了我們的真實意圖呢？”

  ??蔡寧想要說什麽，但被李建坤打斷了。李建坤搶在蔡寧前麵跟我說道：“所以說你笨啊，你想想，什麽情況下美國人才會肆無忌憚的進攻呢？”

  ??我想了想，猶猶豫豫地說：“找不到敵人的話，肯定隻是會更加擔心的。如果一觸即潰，就又太像演習，就是我也是不信的。前幾天還那麽能打，隔了幾天就一觸即潰，傻子也知道不對了。但如果能確定敵人真的人數很少，那他們才有信心繼續往前走。”

  ??李建坤說道：“哎喲，你這新兵蛋子也能想到，看來跟我待時間長了也學聰明了嘛。”

  ??我翻了翻白眼，不想搭話。

  ??班長跟我說道：“小葛啊，你記住，從來沒有一張嘴巴能真正說服耳朵。人從來都不相信別人說什麽，一定要自己努力學到或者經受挫折自己想到的，他們才會深信不疑。”

  ??我問班長：“班長你說的和美國人有什麽關係嗎？”

  ??李建坤又對我說道：“剛說你變聰明了，現在就又傻了啊。你們陝西人是不是都這麽蠢。”

  ??你說我兩句，我其實倒也不太當真，但說我們陝西人，我就很不開心了。我當即回到：“你們山西人精明，但都是小聰明，狗肉上不得席麵。”

  ??但李建坤似乎很樂意看到我被他說的很生氣的樣子，哈哈笑了兩聲，也不生氣繼續跟我說道：“人呢，如果做什麽事情很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他們就反而不珍惜，放在打仗上那就是不相信。但要是他經過嚐試，覺得努力努力也許能辦到，那他才會繼續做下去。”

  ??班長在一旁補充道：“我們先以幾個團的部隊堅決阻擊他們的試探性進攻，讓他們覺得中國人是不願意他們越過清川江的。”

  ??我點了點頭：“對啊，這本就是我們的態度，要是讓人家把大炮架在我們家門口，那得多少人半夜睡不著覺啊。”

  ??蔡寧終於搶到了說話的機會，跟我說道：“七分真，三分假，敵人才能信。我們態度很明確，我們知道，敵人也知道，接下來我們才能誘導他們上當。”

  ??“怎麽上當？”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打仗打後勤，這個道理你懂吧？”蔡寧問道。

  ??我點點頭。

  ??蔡寧繼續說道：“正當他們打不下來我們的陣地又試探不出來我們的真實意圖著急的時候，如果得知中國人根本不想繼續打下去，而且因為被飛機封鎖糧食彈藥不足舉步維艱的時候，會怎麽樣呢？”

  ??“可是我們確實被美國鬼子的飛機封鎖，而且補給很困難啊。”

  ??我沒有多想就問道，但隨即我就反應了上來，繼續說道：“我想到了，正是因為美國鬼子也知道他們封鎖我們很厲害，他們花了那麽大精力，天天幾百架飛機轟炸鴨綠江上的大橋和朝鮮這邊的公路。這樣的轟炸下，他們不相信我們能夠得到補給。想想也是，要是轟炸沒有用，早都停了，而美國飛機還總是樂此不疲的，那就是他們認為這樣能夠封鎖我們。既然他們覺得努力轟炸可以讓我們彈盡糧絕，那他們就一定會相信我們的部隊已經彈盡糧絕。”

  ??班長很滿意的笑道：“嗬嗬，終於反應上來了。”

  ??我繼續說：“這個時候如果我們前沿的少量部隊再做出且戰且退的樣子，敵人就一定會投入兵力進攻。然後我們再打幾次阻擊，做出我們並不想放棄，卻已經不敵的樣子。”

  ??李建坤說：“嗯，就是這個樣子。”

  ??“不對！”我仔細想了想：“可是這樣並不足以讓美國鬼子就相信我們是真的打不過和不想打呀。我都不信，麥克阿瑟那老賊肯定也不信，他又不是傻子。”

  ??蔡寧說：“可如果要是這個時候，我們把俘虜放一部分呢？我有一個朋友在團部，聽他說前幾天，誌司首長命令釋放了一百多個俘虜。”

  ??我眼睛一亮：“對！釋放俘虜，表達善意。這樣敵人就會首先想到我們是不想打了，想談判吧。”

  ??李建坤說道：“如果美國鬼子真的能和我們談判，不再進攻，那也是好的。可是賭徒在贏了很多次，小輸一次的時候，肯定不會放手的。”

  ??李建坤的話很有道理，我不賭博，但賭徒我是見過的。贏了的還想贏，輸了的就想翻盤。人就是這樣，自己要是認識不到錯誤，甭管別人怎麽勸誡，都聽不到。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但我還是有點猶豫，於是我又問道：“可是我還是有點猶豫，這樣的話，我隻會穩步推進，一點一點穩紮穩打。畢竟這些都是表象，我不知道美國人怎麽想，但我就是猶豫。”

  ??不知不覺間，我將自己擺在了‘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的位子上。他本人我沒見過，但我們發過宣傳的小冊子，那上麵把他化成了一個嘴臉惡毒的老頭。

  ??班長此時表情有點凝重，又有點猙獰。他好像是對我說，又好像是給他自己說。

  ??班長幽幽地說道：“如果讓美國人的一支部隊，打到鴨綠江邊並且占領一處鴨綠江邊的要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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