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凡依舊默不作聲，隻要沒被逮個現行，他就當沒發現這一切。

  廣曄瞳孔中閃過一道奇異的波瀾，身際同時蕩漾起點點光澤，一道道光圈在向外擴張。

  突兀，光圈身前出現了一絲阻礙，廣曄所有的動作都停滯了下來，目光轉向那阻礙光圈擴張地方，嘴角微微上揚，“小家夥，我已經找到你了。”

  南宮凡在這小世界的虛無中，突兀感覺到了一點神聖且強大的能量在邊緣浮現，心中生起了一絲被窺探的感覺。

  “竟真被發現了？”

  南宮凡猛地一驚，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狀況，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他此時還抱著一絲僥幸——

  “或許還是在詐我出去？”

  念頭剛剛湧起，他便感覺到四周晃動了起來。

  有人在“敲門”，似乎要撕開小世界，從外界踏入其中。

  地動山搖，南宮凡能清晰看到的小世界之中，樹木搖曳，葉子漫天飛舞。

  此時，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

  小世界的存在真正被人發現了！

  搖晃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廣曄站立原地，瞳孔流轉精華，“我已經拿出誠意了，你該出來了。”

  南宮凡苦澀一笑，隻得選擇從小世界走出去。

  ......

  “怎麽一副苦瓜臉？”廣曄似笑非笑。

  南宮凡深吸了一口氣，還不待他說話，廣曄又接著說道，“放心吧，一個成熟的世界雖對我有足夠的吸引力，可我還不至於在你身上剝削一層下來。”

  這話落下，南宮凡莫名其妙便安心了很多，訥訥出聲，“你一直都在？”

  “差不多吧。我一縷念頭能籠罩四五千裏的範圍，你說你們這點動靜能瞞得住我？”廣曄點頭。

  南宮凡抹了抹額角淌落的汗珠，四五千裏...這是什麽概念？要知道，此時他不過籠罩自己身周七八米範圍而已，就算凝成線往一個方向探索，百米也是盡頭。

  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之上。

  “你到底是什麽境界？”南宮凡滿目好奇。

  “天神。”廣曄悠悠一笑。

  “天神...”南宮凡嘴角抽搐，也難怪其幾次都在最恰當的光頭救下自己了。不過，他為什麽會對自己如此之好？

  南宮凡心裏掀起點點疑竇，他知道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好，特別是天神境界的超級強者，不說超脫於世外，可也是天大地大哪裏都可去得。

  “我跟你長輩有些交情。”廣曄似乎看穿了其心思，模棱兩可的說道。

  “與我長輩？”南宮凡瞳孔一凝，不過或許這也是最好的解釋了，“你怎般知道我長輩是誰？”

  “我叫黑龍一聲大人，你說呢？”廣曄似笑非笑。

  “六師兄？”南宮凡一驚。

  “對。”廣曄瞳孔之中流露出來一絲懷念，“你體內有黑龍精血，自然沾染了大人的氣息，又怎般能瞞得住我？”

  “原來如此。”南宮凡暫時相信了這個說法。

  “沒想到小方已經失去了初心。不過也是，外麵的世界太容易讓人意亂情迷，能維持如今的姿態也算是難得了。”廣曄瞳孔之中流露出一絲痛心。

  “我還是沒明白，他所求到底為何。”南宮凡滿臉疑惑，在他看來，小方已經成了小山村鐵板釘釘的下任村長，還有什麽需要去爭取？

  “他的天賦不足以支撐他的野心。不過，有野心並非什麽壞事，卻意圖來改變我的思路那便是大問題了。”廣曄搖了搖頭，似乎不願在此事上多言。

  “對了，你一直在觀察此處。那小山村的居民們？”南宮凡突兀驚呼了起來，他可沒忘記，廣方一意孤行下，讓村民們陷入了重重險境之中。

  “有傷亡，不過並沒有你想象之中那般大。說起來，這還是你的功勞。”廣曄隨口答道，心中卻不由對南宮凡更加滿意了。

  “你應該能全救下來吧？”或許是廣曄沒有什麽威嚴的樣子，南宮凡沉浸在這輕鬆的氛圍中，幾乎是想到什麽便說什麽。

  “我為什麽要救？他們自己所做的決定，我能用心念影響他們的心神，讓他們有機會逃出生天已經足夠了。”廣曄搖頭不已，看著南宮凡的瞳孔，又緩緩開口，“這世上，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悄無聲息間隕落。我救一次，總不能每次都救。隻有他們習慣了叢林法則，才能在日後生活得更自在。而之中，傷亡是難免的事情。”

  “或許吧。”南宮凡吐出一口濁氣。

  “救人，便有因果，善因結善果。可日後若他們墜入魔道，你所救的便是一個屠夫。當然，若是他們主動求我療傷，身為醫者，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廣曄說著袖袍一甩。

  南宮凡便感覺到自己升天了，狂風在身邊呼嘯，卻又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待再看清周圍景象時，已經到了小山村的院落中。

  “何況，神與凡之間差距太大，與他們牽扯過多因果，對我、對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事情。”廣曄悠悠一笑，“所以，我都是起一個引導作用，或者單純的當一個醫生，他們該去往何方便與我無關了。”

  南宮凡似懂非懂，“你還真是醫生？”

  “醫生才算我的主業，天神境界的修者反倒成了旁枝末節。”廣曄肯定的點頭，“是不是很奇怪？”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據說還有行商行出一個神靈身的修者，這世間沒有什麽好奇怪的。有所奇怪，隻能說自己還有很多不懂罷了。”南宮凡搖了搖頭，“何況，世間認可的大道之中，一直便有丹道。而曆史更加悠長的醫道自然不遑多讓。”

  “小家夥知識儲備倒是挺豐富。”廣曄又悠閑的躺在了老爺椅上，“我讓你問心，如今有答案了嗎？若是沒有，還有十來月的時間給你自己抉擇。”

  “我決定了。”南宮凡點頭。

  “確定？”廣曄瞳孔展露精華，身上慵懶的味道一下子煙消雲散。

  “是。”南宮凡點頭。

  “那你給我的答複是什麽？”廣曄麵露期待。

  “我還有一點需要弄明白。”南宮凡認真了起來。

  “你說。”廣曄開口應道。

  “我若是跟著你學醫術、繼承你的衣缽，不會便要在這小山村枯守下半輩子吧？”南宮凡問道。

  “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離開我記憶之中那個小山村的嗎？”廣曄反問道。

  “不知。”南宮凡搖頭。

  “千萬年前。”廣曄瞳孔之中滿是懷念，“我甚至都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記憶中那座小山村。”

  “千萬年！”南宮凡嘴角抽搐不已。

  “滄海桑田，我隻是在外失去了目標，便隱姓埋名來到這記憶中的地方。或許是為了彌補沒有給兩老送終的遺憾？又或許...？又有誰說得清楚呢！”廣曄搖頭不已。

  南宮凡突兀有些明白廣曄了，深深看著這個此時流露憂傷的超級強者，“隱姓埋名？”

  “是，免得被朋友或者仇家找上門來。又或者那些尋醫的人？你想想這裏有個以醫為道的天神出現，不知多少人都會踏上門來，我所求的本就是個安靜，自然不會幹如此之事。”廣曄自得一笑。

  “那你現在？”南宮凡懵了。

  “那有人真正的與世隔絕？我歇息了兩三萬年時間，也差不多了。”廣曄舔了舔嘴唇，“或許，更多的原因在於，我本就不是一個靜得下心來的人，能在此處待上萬年已經超乎了想象。”

  “醫生不應該很沉得住氣嗎？”南宮凡隨口說道。

  “哈哈哈，我醫術絕對隻在我境界之上，不過，我以前過得也是刀尖上跳舞的日子啊！真要形容，說我是軍旅行醫更為準確。”廣曄瞳孔之中的回憶更加深沉。

  “軍旅？”南宮凡對廣曄的前世今生更加好奇了，不過到了這等修為的強者，每一個的經曆拿出來估計都是一部璀璨的史詩，裏麵有血腥、溫馨，有恨、有愛。

  “傭兵團，也算是軍旅了吧？”廣曄哈哈大笑，“至於為諸如武朝這樣的王國、皇朝勢力效命...我太跳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來如此。那我六師兄也是傭兵團之人了？”

  “他是我的頭，你說呢？”廣曄反問道。

  “看來，他也是解甲歸田了。”南宮凡麵露奇色，他早已知道自家師兄師姐沒一個簡單的，可傭兵這等角色還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嘿，你六師兄，跟我們這些兄弟說，‘俺身上殺氣太重，再這麽下去遲早要出大問題。兄弟們，日後有緣再見。’”

  廣曄模仿得惟妙惟肖，南宮凡還真從中聽出了自家六師兄的韻味。

  “你知道最討打的是什麽嗎？”

  “什麽？”南宮凡下意識附和道。

  “這狗日的，說了這句話，然後就直接開溜，不管我們怎般找也找不到。”廣曄咬牙切齒，“就是你那渾蛋六師兄，讓我們這在主大陸聲名赫赫的傭兵團就此分崩離析。”

  “你恨他？”南宮凡揚了揚眉頭。

  “恨倒談不上，本能創造一個屬於我們的王朝，沒想到卻這麽沒了，換誰也會想不開。當然，我倒不是在乎這些，我隻是氣很難再與以前那些兄弟們並肩而戰了。”廣曄身上騰躍起狂暴的氣息，不過來到南宮凡身際時，又宛若清風拂麵，可見他對自身的掌控力有多麽恐怖。

  此時，在南宮凡的瞳孔之中，廣曄突兀發生了莫大的變化，略微駝背的身子猛地撐直，臉上的老年斑也在光華之中盡數消失。

  這是一個儒雅又不失威嚴的男子。

  “這才是你？”南宮凡似乎沒有什麽奇怪，在知曉眼前之人擁有天神果位後，他便知道，其如今展露的模樣必然是偽裝的。

  別說天神了，就是普通的神位，哪怕壽命走向結束，其也會維持著自身真正的模樣，而這模樣跟心態有關，或是佝僂老人，或是三五歲嬰童，可不管哪種形態都會展露出足夠的活力，絕不會給人死氣沉沉的感覺。

  “這才是我。”廣曄神采飛揚，聲音之中的溫和似乎都隨之散去了，字字鏗鏘有力，“現在你該給我答複了吧？”

  “你就這麽迫切？為何我總感覺你動機有些不單純？”南宮凡蹙起了眉頭。

  “放心，不管如何都跟你沒什麽關心。再怎麽說，我也算是你長輩了，自不會坑你。”廣曄露出真誠的笑容。

  不過，南宮凡心裏卻愈發瘮得慌了，怎般看廣曄都不像是個大好人，越是這麽說，他越感覺不對勁。

  “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就得了，隻要你願意，自然便算是我的弟子，我怎般可能會與坑自己的弟子，你說是吧？”廣曄一副大哥大的模樣，連連拍著胸膛做出保證。

  南宮凡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踏上賊船，不過他確實對醫道有著濃厚的興趣。

  “我說出那句話，實則已經表達了我的意願。”

  “哈哈哈，好。”廣曄瞳孔眯成了一道縫，看起來極為興奮，“既然已經決定，那這拜師儀式可不能有一點含糊。”

  “你決定便好。”南宮凡隨口應了一聲，一臉的不在乎。

  “對了，你這樣不算判出師門吧？”廣曄突兀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道。

  “沒有，我們師門對這些並不怎麽在乎。”南宮凡搖了搖頭。

  廣曄若有所思，可還是強調了一遍，“我隻是你醫道上麵的老師。”

  “我明白。”南宮凡點頭，隻有這樣，才對兩者都好。

  “說起來，我一直也想找到一個繼承我醫道衣缽的傳人，畢竟修者道路，誰也不知什麽時候便出現意外，這一身醫術若是失傳了實在是太可惜了一些。”

  廣曄邊說，邊大手一揮。隻見光彩乍現，一方石台出現在院子之中。

  石台之上有一個大大敞開的爐子，淡淡的紫煙隨之從中蕩漾而出，其下鋪滿了一層厚厚的泥土，一切都看起來極為莊重。

  “畢竟在這小山村中，一切便從簡了。隻要燒上三炷香，一炷給我‘行醫門’祖師，一炷給我師尊，一炷給我這個馬上要當你師尊的家夥便行了。當然，這之中必然要磕上三個響頭。”廣曄手指一揮，三炷香懸浮在空中。

  “明白了。”

  南宮凡一臉嚴肅，上前一步接過三炷香。這香帶著淡淡的芬芳，哪怕還沒有點燃，這股香味也滲入人的心田。

  突兀，他感覺到自己潛藏在三眼中的巫力掀起了陣陣波瀾...

  巫醫、醫巫，醫術本就是巫術的一部分。

  巫力似乎察覺到這味道，變得活躍了起來。

  南宮凡就這麽舉著三炷香，一步步踏上了石台。

  或許是氛圍在此籠罩的緣故，他瞳孔之中此時僅有端坐石台之上的香爐，似乎那裏有一朵花，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此時，廣曄淡淡出聲，宛若從天外而來，字字如佛鍾叩響，引人深思。

  “醫，要有大善之心，醫人、醫天下。可我‘行醫門’不同，說起來更像是赤腳醫生，行走江湖，雖說醫生是主業，可同樣不缺殺人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我行醫門隻救該救之人，同樣每一次施展醫術都必須要獲得報酬。哪怕是世俗間的低品靈石也必須得收，以此來免除業障。不沾染因果。”

  南宮凡站在了香爐之前，看不出這到底是何等器物，其上的靈光早已內斂，察覺不出分毫，甚至還沾染上了不少的泥土。不過從其中飄揚出來的芬芳，從其上的凹痕和圖案，都能看出，這一定是個古老的物件，就連靈光也在久遠的時光侵蝕下徹底內斂了。

  他默然無語，此時耳邊似乎有無數的嘈雜聲音響起，好像有聖人在耳邊低語。

  一切的一切都匯聚成一個字——

  “醫！”

  南宮凡瞳孔閃爍光澤，他知道隻要自己點燃了手中的三炷香，此生便將烙印上“行醫門”的痕跡。就如同幼年時，他聽那猶如天書的《輪回天功》，便就此烙印下了輪回穀的痕跡。

  要點嗎？

  南宮凡瞳孔愈發堅定了起來，點！當然要點！

  特別是在聽聞行醫門的作風之後，這道念頭更加堅定了起來。

  赤腳醫生？

  想想還有幾分有趣呢。

  南宮凡一手緊握三炷香，另一手伸出，探出指尖，火光隱現。

  晨曦之焱，配上拜入醫道，倒是有幾分合適。

  晨曦之焱在芬芳中燃燒得愈發激烈，南宮凡的瞳孔同樣愈發璀璨。

  “劈裏啪啦...”

  此起彼伏的炸響聲，三炷香一一點燃。

  南宮凡兩隻手舉著三炷香跪在了石台上，就這麽舉著彎下了身子。

  “砰砰砰。”

  一連三個響頭。

  南宮凡突兀感覺到心神一陣放空，好像神魂正遨遊在聖光的海洋之中。

  從此，他便是行醫門的一員。

  當一個赤腳醫生，救人、救天下。

  香爐沸騰，晨曦之焱似乎也隨之竄入了其中。

  南宮凡感覺自己升華了，好像從那邪道歧途之中，被這聖光接引向了康莊大道。

  “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