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南宮凡此時便生起了這樣的感覺，本是自己在打量黑龍劍上下，可或許是其已經擁有微弱靈智的緣故，血光綻放間，恍若瞳孔在閃動。

  “越是強大的劍，越是難以將心神寄托於其上。”

  黑龍劍強大嗎？其本質是黑龍骨骼、加上曾經第二魔宗珍藏的各種奇物熔煉而成。可謂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瑰寶。

  隻是如今寶物蒙塵，在煉器爐中不知多少億年，才讓許多人無法察覺到其本質。想象當初，血妖子便是將自己的神魂寄托在其中，才苟活數十億年。若是其真展露光輝，怕是如今的三大神尊都會為此而動心。南宮凡也萬萬不可如現在這般將其大大咧咧拿在手上。

  或許是曾在幻境世界中成功寄情於一柄劍中，南宮凡這般凝視下，很快便發現了些許微妙之處...

  黑龍劍是南宮凡由精血浸染才成功認主，彼此之間的關係自不用多說。他使用起黑龍劍，就像在舞動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輕鬆寫意，對戰力有極大的加強。

  可此時，他卻察覺到，一人一劍之間確確實實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比起尋常武器與人好上不知多少。可在深層次的感覺中，兩者之間竟在互相排斥。想要如水乳.交融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更遑論將自己的一縷神魂寄托在劍身上了。

  南宮凡瞳孔發光，甚至就連三眼也隨之睜開，細細打量黑龍劍上下。

  隱約間似乎看到一條細長的黑色小蛇盤繞在劍身上，幽光從瞳仁間釋放出來。

  跨越空間的對視。

  南宮凡能夠清晰看到這目光中的親切與畏懼。

  矛盾又真實。

  像是一隻小狗，想要靠近主人，又怕主人拳打腳踢，隻得這麽小心翼翼的蜷縮在角落。

  “畏懼？”

  南宮凡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不過他隱約間還是明白了一點，或許這便是黑龍劍與自己相依為命十幾二十年來，卻依舊有所隔閡的緣故。

  “為何會畏懼？難道我很可怕嗎？”

  南宮凡摩挲下巴，不禁暗問自己。

  他知道，如果不將此事搞清楚，並解決它，自己寄情於劍之事便可以宣布暫時擱淺了。

  好在，他也不是要在這短短時間內便見到成效，如今擂台比武一天都還沒過去，還有的是時間。想來還有****天的時間，發現問題並不是什麽難事吧？

  隻要將黑龍劍這微弱靈智中的畏懼清除，以自己和它如此之久時間的親密配合，將一縷心神融入其內反倒不是什麽難題。

  “畏懼，總該有理由才對。”

  南宮凡一門心思都放在了此處，天色漸漸變黑，他還是沒有一點頭緒，反倒是在其中越來越煩躁了起來。

  “這樣的狀態不對。”

  南宮凡知道這樣下去隻會影響自己心緒，將自己搞得更加一團糟，立刻收斂住心神，將黑龍劍重新歸於劍鞘之中，才從床麵跳到地上。

  他走到小桌子之前，端起茶杯，宛若牛嚼牡丹，一口豪飲。

  淡淡的芬芳在嘴中蔓延，整個人似乎也隨之清淨了下來。

  他緩緩打開桌子的抽屜，裏麵安靜擺放著兩炷檀香。

  檀香並不僅僅指佛門的香火，實則所有木香都會帶著讓人靜心的作用，算是修煉時最佳的輔助資源。

  很多地方盛產木香，賺得那叫一個盆滿缽滿。

  南宮凡早就知道這抽屜中木香盛放，甚至品階還不低，若是論價格，起碼也是百枚上品靈石上下。

  一炷這等長度的木香，差不多能堅持一個晚上，這完全就是在稍靈石。

  他在這客棧中白吃白住已經極為不好意思，前些日子自然沒那個臉皮還燒兩炷香來修煉。

  不過，此時心情煩躁，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當然，或許更多的原因在於他十來天後至少也會獲得一枚靈晶，手中有糧，為了效率也不至於在此處節省。

  如今的消耗，隻是為了擂台比武之後獲得更多的靈晶。

  南宮凡將木香豎好，手指一彈，便將其點燃。微弱的暖流浮現，點點淺入心扉的芬芳在房間內緩緩蕩漾。

  他默然坐在桌子前，雙目無神的盯著緩緩燃燒的木香，隱約間感覺，這木香燃燒的速度似乎比想象中快一些。

  在芬芳中，南宮凡很快便清除了大部分雜念，整個人在微弱亮光下顯得有幾分寶相莊嚴。

  他腦海中突兀湧起了很多思緒，或是關於兩本奇功，或是先前的經曆。他整個人在此時完全放空了。

  什麽都想，可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南宮凡瞳孔閃過精華，將大部分或許會引起自己深思的想法盡數清除，他的目標放在了自己以往的經曆中。

  甚至沒心思去琢磨幻境中的點點滴滴，由此來改善自己功體。他全部心神都用在了回憶之上。回憶自己與黑龍劍的點點滴滴，想借此找到蛛絲馬跡來解決眼前最大的難題。

  青色的霧氣緩緩騰繞，木香在晨曦之焱的焚燒下，不停發出難以聽聞的滋滋聲，速度超乎了想象。

  點點飛灰隨風輕舞，伴隨著青霧點綴著房間。

  突兀，南宮凡瞳孔變得古怪了起來，他隱隱找到了一點源頭。

  恰在此時，木香也燒到了盡頭，飛灰湮滅，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南宮凡瞳孔中重新有了色彩，將另一炷香鄭重的放回抽屜。

  他能感覺到，自己低穀眼前這不知名木香的價值了。雖然其焚燒得快樂一些，可效果要遠遠在普通木香之上。

  他幽幽一歎，滿目平靜，將黑龍劍從背負的劍鞘中重新抽了出來。

  寒光隱現，穩穩落在木桌之上。

  南宮凡舔了舔嘴唇，滿臉嚴肅。

  “雖說你是不折不扣的邪劍，不過在我手上已經有了靈智。我是邪，你才是邪劍，我是魔，你就是魔劍，若我為神，你便是神劍。”

  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南宮凡是真正將黑龍劍當做一個生靈來看待。

  這隻是他的一次試探，在先前的回憶中，他懷疑是在蠻族大陸時，黑龍劍剛剛誕生靈智從而侵蝕自己的心田，一舉殺戮整個獸人村落。

  由此讓自己難以接受，從而讓本親密無間的兩者生起了隔閡。這點隔閡在不斷生長，越拉越大，甚至影響了黑龍劍靈智的發育，還維持在當初的形態，隻是因其本質太過強大，還擁有著身為黑龍的點點本能。

  黑龍劍沒有一點變化。

  南宮凡臉色不變，他知道，隔閡的誕生很簡單，可想要消弭，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鬆做到的事情。

  “呼！”

  南宮凡吐出一口濁氣，氣氛隨之變得輕鬆了起來，他目光親切看著木桌上的小夥計，嘴中開始不停絮叨了起來。

  “當初，我是怕自己在你那恐怖的吞噬力下迷失了自我，所以才畏懼、害怕，甚至想要將你直接丟棄。你也知道你的能力是有多麽強大，隻要殺戮血肉生靈，便能吞噬其血肉，吞噬其靈魂，作為自己的養料。這完全跟魔功無異，甚至還要霸道幾分...”

  “那時的我對吞噬之力了解不深，感覺你是個什麽都要吞噬的小家夥。因師尊教導的緣故，又想感化你為我所用，又怕自己被你反客為主，從此成為一個隻知殺戮的劍奴。如今既然知曉吞噬之力本質，我心中對你的厭惡，早已經煙消雲散...”

  “我想，你跟著我這麽久，也能體會到我的感情吧？我們之間的關係，甚至比之敖蒼蘭還要親密一些。你才是一直陪我並肩作戰的夥伴...”

  南宮凡瞳孔緩緩閉上，越說越是投入，將自己心中的感情全都敘說了出來。甚至說到後麵已經跟黑龍劍的交涉沒有一點關係，完全是將其當作了一個傾瀉心中壓抑的最好對象。

  他卻沒發現，因為他太過投入，已經不止一次錯過了，閃爍光芒、微微顫抖的黑龍劍。

  估計此時黑龍劍微弱的靈智中滿是懵圈——“哥，你咋這麽能說呢？就算唐僧本僧都沒你這麽能念叨...哥...我知道了！你能停下來不？...哥，我受夠了。快，停下來！”

  可惜，南宮凡一直在搖頭晃腦，甚至一隻手還在跟著打著節拍。

  飛升以來的壓力總算是有了一個很好的傾述對象，怎般不好好把握機會？

  黑龍劍的顫動越發無力了起來。估計此時它已經生無可戀了。

  一縷光澤透過窗戶落在南宮凡的額頭。

  天亮了！

  南宮凡這才意猶未盡的停止了絮絮叨叨，睜開了瞳孔，沒有一點疲憊，反倒是精神百倍。他低下了頭顱，望著靜置在木桌上的黑龍劍，一點迫切探索的感覺都沒有了。

  “一切隨緣吧！”

  他一把抓住了黑龍劍，就要往身上的劍鞘中插去...

  手卻停了下來，他瞳孔閃爍出一絲古怪，“怎般感覺有些不同了？”

  話音落下，手中的黑龍劍綻放耀眼的血色光澤，將自己天級中品的威能完全釋放了出來。

  這血光如初，南宮凡看過去卻深切的感覺到了沒有以往那種銳利的氣勢，反倒感覺有幾分柔和...可愛？

  “我變態了？”

  南宮凡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要知道，以前黑龍劍展露威能的時候，他這個主人也能感覺到一絲絲恐怖的意念，隻是因陪伴太久，才能無視其存在。

  “難道成功了？”

  南宮凡嘴中喃喃，黑龍劍隨之綻放刺目的青光。

  這青是青蓮道火的青...

  以前黑龍劍也不是沒有綻放過青光，不過都是風刃法則或者是道火氣息爆發下才做到，而如今卻是它自發溢散這柔和的光澤。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南宮凡感覺手中的黑龍劍似乎變化了不少，貫穿劍身的青線明顯變多了，整個輪廓上下也不再彰顯獨屬於龍族的霸氣。

  變得內斂了！

  南宮凡此時再傻也知道黑龍劍發生了自己並未見證的變化，再聯想上下，很快便確定，兩者之間的隔閡或許已經消散了。

  他不由高興得手舞足蹈了起來，打量黑龍劍上下，心中竟有了幾分當初在幻境中舞弄長劍的感覺。

  要知道，此時的他，還沒有將神魂融於劍身之上。

  “哈哈哈，黑龍劍，你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說起來與名字倒是不相匹配了。”

  南宮凡此時也顧不上與武懿安約定的時間就快要到了，相比起赴約，哪有搞清楚黑龍劍的變化來得重要？

  在他的話語中，黑龍劍身上騰躍起青光與血光，兩種光澤交相輝映，顯得美輪美奐。

  看樣子，黑龍劍也對自己的新樣貌充滿了得意，正在向自己的主人炫耀呢。

  南宮凡爽朗大笑，手握黑龍劍重新坐在木桌跟前，並沒有第一時間便試圖將自己的心神勾連其上，而是緩緩打量完全籠罩在光澤中的黑龍劍。

  仿若在打量自己的手掌，那份親密感，完全是以前無法比擬的。

  此時，他更加肯定彼此之間的隔膜已經盡數消弭，重歸親密無間的狀態，甚至說其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都不為過。

  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南宮凡緩緩睜開了三眼。

  “劍身上多了三道青線，其中甚至已經擁有道火的氣息...看來當初被青蓮道火煆燒，其本質便已經在悄然無聲間發生了變化，隻是其材料一個個來頭太大，如今在某種契機下才完成了這個過程。”

  品階還是天級中品，可其能力已然更上一層樓，正如同生靈有極盡升華。將黑龍劍也當做一個生靈的話，這番變化便顯得尤為正常了起來。

  “比起以前邪意凜然的感覺，如今在道火氣息的渲染下，反倒帶著正道滄桑的意蘊。”

  南宮凡極為滿意。

  魔功與邪劍，實則有相似之處，用之於正即為正，隻是它們相比純真的正統功法與靈劍來說更容易侵蝕使用者的心田，讓使用者墮入邪道。

  而如今，黑龍劍卻似乎正在從邪劍的方向往神劍、仙劍進化。這個過程或許會十分漫長，不過南宮凡願意陪著它一起成長。

  在大半天的沉思與絮絮叨叨之中，他徹底釋懷了邪劍與否的這個問題。

  不管其是不是邪劍，對他來說都不愧將其舍棄，那還去想那麽多有的沒的幹嘛？

  哪怕是邪劍，大不了將邪意鎮壓，對其進行感化。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還修煉個什麽勁？

  南宮凡意氣風發，果斷分出了一絲神念纏繞向黑龍劍。

  耳邊似乎響起了淡淡歡呼雀躍的聲音，讓他心田裏掀起種種喜悅，好像在幻境中家庭圓滿、心念通達，除了沒看到可能存在的孩子之外，再無遺憾。很快他便忘記所有，完全沉入其中，無法自拔。

  ......

  塔樓的鍾聲敲響四次。

  迎風酒樓此時正有三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坐在一樓大廳，有男有女...有胖子。

  這正是夫洪昭與鞠玖玖夫妻二人，正在陪伴枯坐了半個時辰的武懿安。

  夫妻兩人急得額角淌下汗珠，若非小皇子一直阻擋，他們怕是早已衝進了一旁的客棧中。

  讓小皇子這麽坐著幹等，成何體統？

  武懿安依舊是孤身一人，悠閑的品著桌上的清茶，看不出一點急促。

  “小皇子，我...”夫洪昭越發坐不住了。

  武懿安擺了擺手，嘴角微微上揚，“有意思。不愧是給我震撼的小子。”

  他竟沒有一點怒火。

  “小皇子，你的事要緊。我們夫妻二人在此等待即可。”鞠玖玖艱難的擠出笑容。

  不過長得漂亮的女人，不管什麽樣的笑容，都似乎給這死氣沉沉的酒樓注滿了活力。

  武懿安欣賞的看了一眼鞠玖玖，也僅僅是一眼便將目光移開，“我與南宮兄雖隻是初次見麵，可一見如故，他這樣做自然有幾分道理。”

  話語中充滿了自信。

  “何況，我又能有什麽事？”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不再勸阻，可也是坐立不安，時不時便將目光投向門口。

  武懿安露出絲絲笑意，毫不在乎的繼續慢悠悠品起茶來。這才是真正的品，每次幾乎都隻是沾個嘴皮，就會將茶杯放下。

  可當武懿安以這種姿態將茶杯中的清茶喝得一幹二淨，南宮凡也沒在門口出現。

  此時，恰巧塔樓的鍾聲連連敲響了六次。

  午時已到！

  “那家夥，不會以為我們早就進入學府，沒來這瞅上一眼吧？”

  讓武懿安整整等了整整兩個時辰，夫洪昭不得不在心裏為這膽大包天的家夥點上一個讚。

  武懿安依舊風輕雲淡，與先前似乎沒有一點變化，他不由嘴中喃喃，“看來是真有要事了...”

  “小皇子，不如在此處享用完午餐後，再進去？”鞠玖玖站起了身來。

  午時到了之後，比武要暫歇一個時辰，如今哪怕進去也隻是撲個空罷了。

  “也好。”武懿安點了點頭，也不再堅持繼續等待南宮凡之事。

  飯菜很快便一一擺了上來，哪怕沒有酒，各種各樣的食物也擺了整整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