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終於回到客棧，他很疲憊，倒在床上，很快的就入睡了，呼吸均勻，難得的一個好覺。

  次日上午，呂不韋帶著呂丁去陳都街上采辦，為了準備拜見黃歇的見麵禮。

  連續幾天，呂不韋都帶著呂丁，走遍陳都的玉器珠寶商行，為了籌備合適的物件。他們兩個合計，以黃歇的身份，現在是太子少師，不久就是左徒，而且黃歇出身貴族，他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呢，什麽好佳釀沒吃過呢。故而，一般的禮物很難打動他。呂不韋帶著鋁釘，忙活了幾天，一無所獲。

  晚上回到客棧，用罷晚膳，三個人商議。吃屎。此時窗外風聲呼嘯，室內擺上了火盆，頓覺曖暖的火熱。呂不韋捋著短短的胡須，眼望著房頂椽子，思忖片片刻，仿佛自信自語，仿佛又在問：“”黃歇缺什麽呢？”

  呂丁答道，“我看他什麽都不缺他什麽也不缺！他穿的是綾羅綢緞；他吃的是山珍海味，他住著高大的宅院，妻妾成群，奴仆成堆，出入高頭大馬，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他還缺什麽呢！”

  呂不韋問道，“你說呢，王翦。”

  “我的叔父王道存，他曾說過，人性最可怕，人心不足蛇吞象。不過我一直不明白什麽意思。“

  “楚國的丞相，號令尹，與其他六國稱呼不同。黃歇是太子少師兼左徒，與令尹相差幾級。難道是缺這？”呂丁望著呂不韋詢問。

  “我想黃歇不至於這麽性急，一般來說，楚國的令尹，大多出自皇族及屈、景、昭三族。令尹一則要有才幹，理國治政，二則要得主人信任。黃歇，出自贏姓黃氏，觀他過往作為，才幹已備，他所欠缺的是主上的信任，現在的楚襄王信任他嗎？隻有他要維護住太子的地位，才有機會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令尹。”呂不韋端起一杯熱茶放在口邊，輕輕的抿了一口，又道，“楚王和太子有矛盾呢？國君和儲君，有矛盾。儲軍是師，未來國君，動搖了儲君，就動搖了國之根本。國君擔心儲君拉幫結派，故而國君對儲君，又培養又防備。儲君呢，日日擔心兄弟來搶奪，同時又要小心翼翼防備父王。”

  “如此，如何才能把羋公子救出來呢？“呂丁問，“難不成，眼睜睜看著羋公子嫁到秦國？公子你心不痛嗎！”

  “我有一計，在心中！你們兩個密切的配合我，你們每日照常送菜，時時打探羋府的消息！我這邊如果能接下嫁妝的采辦，我謀劃諧矣。黃歇關鍵一環。“呂不韋伸手在火盆上烘暖，又道“事在人為。算啦，直接投書！”

  三人商量罷，上床休息。王翦連日奔泊，與呂丁一起挑菜推車，上床一躺，沒一刻，沉入夢鄉。

  次日，呂不韋收拾停當，冠冕堂皇，衣著一新，用罷早膳，在店內磨蹭一段時間，又過一遍謀劃，估計黃歇辦完例行公事，就騎著馬出發了。

  黃歇的府地蠻好找，呂不韋穿過幾條街巷，就來到了少師府。呂不韋躍下馬，仔細觀瞧，但見少師府朱紅的大門緊閉，院牆高算，隱約見高聳的樓台亭榭，門口擺威武雄師，腳門敞開著。

  呂不韋投上拜貼，門房持拜貼進去，須臾，門房出來引著呂不韋來到客房，道，“我家主人吩咐了，你等一下。”門房說罷出去了，過一會兒，兩個仆女，年約十幾歲，一人抱火盆，一人抱茶壺，走了進來，弄好，就出去了。呂不韋坐在火盆邊，泡杯茶慢慢品，書幾上擺幾卷書簡，幾塊坐墊，別無它物。

  呂不韋等呀等，不見聲傳接見，耐著性子，喝茶、翻書簡。

  不覺中午，兩個仆女，送來兩碟點心，別無他物。

  呂不韋坐下喝茶、烤火，站起來踱步，心中想是黃歇把我忘了，還是下人沒有傳到信？。他趁女仆過來送茶水的時候，問了幾遍，女仆都搖頭說不知道，讓他慢慢等。

  呂不韋等呀等，等呀等，終於，日暮落下，天色已晚，掌燈時分，由於仆人匆匆趕來，喊道：“主人有請，隨我來。”

  少師府的內院很大，有幾處院落，麵南朝北的正堂屋，一般是不打開的，除非接楚王的聖旨，東西廂房的正房正常打開，用於接待客人。

  仆人領著呂不韋走進東廂房的正堂，酒席已經擺下，仆人穿梭布菜，呂不韋被安排在末位上。呂不韋坐下一看，屋內其他客人都不認識，但是發現他們的酒器都是青銅爵，而自己的是陶瓷爵，再看桌上的飯菜，他們的都是精致的菜肴，香味可口，而自己的是殘羹冷炙。

  黃歇舉起酒爵，說到，“”士農工商，士為主上出謀劃策，農乃立國之本，工及器皿酒具，唯商無不奸，為利是圖，賤買貴賣。我大楚重農抑商，乃是國策。為我王江山永固幹一爵！請。”

  宴席上眾人推杯換盞其樂融融，唯有呂不韋如坐針氈，懼於與權勢，又不能起身而去，唯有克製自己，強力忍耐，手指掐出血來。

  呂不韋覺得每一分鍾都是煎熬，每一秒鍾都被人狠狠的捅上幾刀。呂不韋滴酒未沾，他初時覺得尷尬，但轉念又一想，人在屋簷下怎可不低頭。

  終於等到酒席散罷，眾人離去。黃歇喝得微醉，臉頰扉紅，衣裳不整，堂內一排火盆烘得室內如春。他把呂不韋叫到跟前，用非常輕蔑的口氣道：“若非景大人的書信，我早叫人把你亂棍打出。你老實交代，景大人的引薦信你花了多少兩銀子？”

  呂不韋恭身施禮，道“呂某乃一介商人！但商亦有道，呂某使貨通南北，銀流東西，並不是欺行霸市！少師大人何以如此？”呂不韋覺得胸口甚是堵塞，不吐不快，哪怕亂棍打出，“燕趙出良弓俊馬，齊魯去鹽絹，非商無以通有無。士以策幹君王得俸祿，利也；農以田稅幹君王得口食，利也；工以手工給君王得造作費，利也；商以通有無得利，亦利也。利與利，有何不同？何必輕商如此乎？”

  黃歇酒精衝頭，又受頂撞，氣得酒爵，摔在地上，罵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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