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玉成08
作者:王庚申      更新:2020-03-22 13:59      字數:2404
  呂不韋舉起酒爵一飲而盡,他惺鬆著眼,臉頰微紅,拱手道:“景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呂某在虎會郡上蔡縣經商之時,捐助了一個私學,名叫道存書院,書院有位劍術教師名叫羋婧,他教授越女劍,年約二十多歲。呂某因捐助事宜,多次去書院,都是由他接洽,久則成了好朋友。十數天前,羋公子母親病重臥床不起,他父親遣人送信給他,招他回陳城侍疾。當時,我在別處談一筆生意,不及麵辭。一來朋友一場,他母親病了,我理應探訪,二來書院還有些事宜與他溝通。但是之前並未談及家事門第,故而到陳城之後,失去音訊,找不到羋婧公子家門何處。但我想,羋乃王族貴族之姓,三閭大夫主司貴族宗廟祭祀、貴族子弟教育,故而來拜請景大人,請景大人玉成此事。”

  景差好酒入肚,豪興乃發,遂擊劍扣桌而吟誦:“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鬆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靁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

  思公子兮徒離憂。”

  景差吟罷,哈哈哈大笑,又舉爵一飲而盡,連飲三爵。

  呂不韋停箸,施禮道:“景大人,呂某所請,讓你難為,在下罰酒一爵。”呂不韋說罷,舉爵一飲而盡。

  景差擺擺手道:“呂公子此言差矣。我思來想去,自我就職三閭大夫,羋、景、屈、昭子弟,無人名喚羋婧,年紀也不相當。或者乃是前任三閭大夫職內,不一定,故而我需要時間,翻閱前司檔案。”

  呂不韋舉爵敬酒:“謝謝景大人!我再敬大人三杯。”

  二人推杯換盞,從日中直飲到日暮掌燈,從七國軍政大事直談到商人營營苟苟,書不盡敘。

  酒罷,呂不韋方回客棧。

  呂丁忙打來熱水,擰好熱手巾,供呂不韋淨麵洗手,又衝了一壺茶,以便醒酒。

  呂不韋居中坐定,王翦打橫,呂丁伺立。呂不韋喝了幾口茶水,方才問道:“你倆人打探出什麽消息沒有。”王翦搓搓手道:“我在城內藥鋪打探,並沒見病入膏肓抓藥之人!也找郎中打聽了,並無貴族主母臥床不起。”呂丁輕聲道:“我去幾家棺材鋪打聽了,有幾個人家沒了人,訂的薄板棺木,不是貴族之家。羋姓乃王族之姓,沒了主母,棺材鋪一定知道。”

  呂不韋道:“天子也有幾家窮親戚。不過也是,縱然窮,但是位份是在的,隻要位份在,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我見了三閭大夫景差,他任內並無叫羋婧的貴族子弟受教育。”

  王翦沉思片刻,道:“羋婧即然不是哥哥,乃是一位姐姐,不入官學受教,也是有的。”

  呂丁一旁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呂不韋閉上眼睛,一手摸著額頭眉毛,沉吟。

  王翦嘿嘿笑了,道:“還忘了一個人。項燕呀!記得叔父說過,項氏也是羋姓的一支。在我大楚,項氏多掌兵,我記得項燕與李斯同歲,李斯想要一把佩劍,想了很久,你看項燕出入佩著短劍。那柄短劍我看了,劍柄還鐫刻著"項氏"二字。”

  呂不道一喜,睜開眼道:“王翦,你的意思是,去查查項氏與羋姓,誰家交好?”

  王翦笑道:“正是此意。”

  呂不韋打了一個哈欠,伸伸懶腰道:“街頭巷語,道聽途說,小道可觀也。明日,你倆分頭行動,打探一下項氏。我呢,接著走其他衙門。好啦,都去休息吧。”

  呂丁伺候著呂不韋躺下,又照拂著王翦睡下,然後自己也睡下。

  一宿無話,次日大早,用過早膳,商議罷,三人分頭行動。

  王翦身著常服,腳蹬快靴,握著頻陽劍,奔陳城最熱鬧的龍湖茶樓去了。龍湖茶館倚湖而建,麵朝龍湖荷花,亭台樓榭,一層二層三層,層層茶幾雅座齊備。郢都陷落之後,大楚遷都陳城,數年之間,已成繁華之勢。此時,街市人群熙熙攘攘,龍湖茶樓茶香四溢了,一二層大廳,擺著茶幾,三樓設著雅間。王翦拍出銀子,要了一壺毛尖茶,在二層找了一個向湖的位置,坐下來,細品毛尖,聽眾人閑聊。

  一個瘦瘦的中年人,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呷一口壺中熱茶,歎了一口氣,說道:“江河日下。”

  另一茶幾旁,坐著一個臉上有疤的漢子,胳膊挽著袖子,手掌結繭,指頭粗糙,腰下懸刀,巴掌拍在茶幾上,罵道:“我等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拚殺,爾等卻要結成兒女親家。看看我的臉,看看我的背上的傷,郢都陷落奇恥大辱,七八年間忘幹淨了。”

  另有人問道:“我等生在陳城,並沒親見!你能講講郢都陷落嗎?”

  茶樓內的茶客,熱切地望著“疤痕臉”,疤痕臉突然不自在起來,然後起身,抱拳向四周道:“此乃我憑生最痛恨之事,但今天眾位即然想聽,我就講一講。”

  “我們想聽,你講吧。”

  疤臉臉大漢,站直身體,他開口道:“那是楚頃襄王十九年,秦昭王派白起伐我。白起是什麽人,諸位都已經知道,他就是個惡魔,用兵奇絕,殺人如麻,特別喜歡坑殺。白起起二十萬大軍,直撲郢都而來,我王調兵遣將,我作了十夫長,跟著我的上司千夫長,負責守衛郢都西門。兩軍相持數月之久,白起出奇兵,突入城中,內外夾攻,西門攻破之間,千夫長帶著親隨要死拚,戰車上,千夫長身中數劍,車左、車右身中多劍,我當時與秦軍相鬥,身中數刀,滾下山崖,居然沒死。”

  “千夫長呢?”眾人問。

  “後來我歸隊,千夫長活下來,升了將軍,同一戰車上的車左、車後卻重傷不治。”

  “千夫長誰呀?”

  “項铖項將軍,下相人。前不久,為秦楚和親事,上書我王,被遣陣守邊疆。”

  “車左車右誰呀?”眾人好奇。

  “聽講乃鹹尹大夫兩位公子。”疤痕臉道。

  “鹹尹大夫你不知道嗎?羋植羋大人,自屈子投江之後,幾年沒上過朝了。”茶客中有人知道,就接話道。

  王翦心中想:“難道羋婧是羋植大人家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