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白塔
作者:
慕光翼 更新:2021-08-10 04:07 字數:5180
「不,不要進來……」
??「為什麽偏偏會是在這種時候。」
??“噓……”
??強忍恐懼,放生澪伸出手指比在唇前,又越過芥川,將那盞小夜燈按滅。
??自門縫裏透出來的微光歸於寂滅,這樣欲蓋彌彰的做法,使得門外走廊中的人輕輕“哦?”了一聲。
??屋內,伏在床畔的白發少女屏息凝神,仿佛籠中之鳥,深深凝望著那扇緊鎖的門,逶迤的白裙下,那具纖弱的身體緊繃著,帶著不易覺察到的顫抖。
??背後,牆上的壁紙的花紋在昏暗的光線中隱約,塞滿了毛絨玩具的角落,在此時隻能窺見高低起伏的黑影,沒有半分能夠活動透氣的角落。
??失去了夜燈那點微弱的光明,這間溫馨的閣樓,刹那變得幽閉起來,令人感到有些呼吸困難,
??芥川龍之介將疑惑掩藏,不再發出聲音,他隱隱明了,門對麵的人、與少女的淚水一定脫不了幹係。
??深夜,敲門聲依舊如約響起,仿佛到點的鍾聲,突兀地、在幽暗逼仄的走廊裏回響。
??龍之介身旁,那種輕微的顫抖消失了。
??——放生澪抬頭朝他安撫一笑。
??那是,還帶著孩子氣的笑容,強忍著害怕,即使看起來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也依舊想要將好的情緒傳遞給他。
??她作出決定,緩緩站起,迎著那扇門走過去,說著:
??“爸爸……我已經睡下了。”
??話語中飽含一種隱晦的抗拒,放生澪走到門前,將手按在了圓形的門把手上。
??即使……明白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阻止,也依舊走上前去。
??她在黑夜中緊張地等待,等待被宣判,猶如天明之前就將麵臨死亡的蜉蝣的最後祈禱。
??在低垂下眼眸,注視手中的把手時,笑容已經自臉上褪去了,那張蒼白的、麵無表情的臉上隻剩下深沉的死寂。
??因為不自覺地用力,手指骨節都泛出來青白的痕跡。
??「拜托了……不要接近我,不要進來,起碼不是在現在這種時候,不是在龍之介麵前……」
??因忐忑,伸展在空中的睫羽微微顫動著,唇瓣抿起。
??頭一次的,芥川龍之介清楚地認識到了她的心情——他一直是不知冷熱、又笨拙的人。
??並為此而牽動到的,一陣難言的酸澀、混雜在對門外人的怒火席卷了全身,令他驚疑不定,坐立不安。
??直到很久以後,他無數次思及此日,依舊為此時的猶豫、感到深重的悔恨。
??在覺察到苗頭的時候,就應當遵循相信心中的判斷。
??那個時候,他和名為魯普萊希特的男人,兩個人隔著一扇門、幾步遠,那是他距離他最近的一次,也是最有可能殺掉他,從源頭上終止、扭轉一切悲劇的時候。
??如果知道不遠處的未來會發生些什麽,那怕沒什麽異能,那怕什麽武器也沒有,即使隻靠著牙齒,即使同歸於盡……他也要永遠地越過那扇門,咬斷他的脖頸,聽著他咽氣。
??但是他沒有。
??他仍在猶豫,猶豫那個能帶到澪幸福的人選,是不是自己。
??直到魯普萊希特轉身離去,直到白發少女如逃出生天般長長呼出一口氣,回頭安慰他“已經沒事了”,跟他說“龍之介,做得很棒呢”。
??她靠著門笑了。
??夜風裏,在末梢打著卷的發絲比月光更柔亮,皮膚皎潔得仿佛百合花的花瓣,笑得那麽虛弱,聲音輕飄飄的。
??做得棒嗎…做得很好嗎?
??那句話,後來一直在他身體裏回響,猶如一把刻刀,將他的五髒六腑挖得流血不止,一想起來就是一陣鈍鈍的疼。
??不致死,卻比死更可怖。
??後來,他成為真正的「不吠之犬」,為橫濱之暗驅馳效力,在成為這的很早之前,他就已經失去她了,這個世界永恒地失去她了——
??真的再沒有一個女孩子,會這樣勇敢地保護他,會這樣笑著誇獎他、叫他“龍之介”。
??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放生澪了。
??·
??從開啟的窗戶,湧入微冷的風,將床上垂下的紗簾吹得漾開來。
??這場單方麵的對峙,直至魯普萊希特主動放棄。
??在養女看不見的地方,神父大人的臉上蒙著一層陰冷的陰影,他沒有拿衣物的另一隻手上,一柄銅質的鑰匙被捏在指中。
??隻需稍作旋轉,下一刻他便可推門而入,然而最終魯普萊希特還是放棄了這樣做,將鑰匙從鎖孔退了出去。
??隻是將手中的衣服,擱在了門外。
??“衣服、放在門外了。”
??等了一陣,在門的對麵始終沒有回應,黑發男人便轉身離開,他踏著嘎吱作響的走廊地板往前走,頭頂吊燈的光影交錯著照進那雙鈷藍色的雙瞳。
??當他低下頭,陰影又如水一般溢滿了那雙眼。
??魯普萊希特低頭,將胸口十字架端起,遲疑地放在唇邊。
??無論叫誰來評價他,都無法否認他是位虔誠、且孤獨的聖教徒,即使交由目睹過他殺伐的組織手下來判斷,他們也無法否定這位新首領對神的忠貞。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言說,那麽「忠貞」,再合適不過了。
??德日混血,三十歲、正值壯年的神父大人擁有即使緘默也會令女人怦然的臉與氣質,那種成熟的魅力,即使再過去十年、二十年,也隻會如同塵封的酒液,愈發醇厚。
??自他成為高瀨會的一把手過後,飛蛾撲火一般湧來的女人不計其數,優質的、甚至不計較他的原配、養女的女人也大有人在。
??然而魯普萊希特就仿佛一位手握權杖的鐵血國王,毫不留情地將她們拒之門外、自他的王座上掃落下去,那雙冰藍的眼中好像隻看得見敵人口袋中的財富、前方的道路。
??潔身自好是他的代名詞,從小時一直恪守至今。
??隻是,如果此刻有人能夠突然闖入,與閣樓過道中的神父大人狹路相逢,一定不難發現。
??猶如籠中困獸,渴望自神明那裏得到慰藉的黑袍神父躬身親吻十字架,原本始終冰封著的眼瞳中,竟然熊熊燃燒著惡妒之火。
??深陷囚籠中的男人,哪裏有絲毫冷靜的模樣,他仿如被人間的罪所蠶食,滿心滿意隻有那位不斷拒絕自己的蠢笨的女孩。
??隔著冗長的歲月,沉默的愛如風中吹來的薔薇的花種,落在他枯竭的靈魂中生根發芽,放下聖約與恩主的聖教徒在月下弓身,化作噬人的猛虎。
??他隱隱明了了什麽,而這……又進一步催化了那顆埋在心中的種子的生發。
??——
??門外的人走後,放生澪的情緒依舊是能夠感覺到地低落了下來。
??「你好像很害怕他……」
??疑問在腦海中翻滾,芥川龍之介沒有開口去問,但也猜到了,放生澪的家庭……也許並不如他想得那般美好。
??後半夜,那盞夜燈再也沒有點亮過,兩人默默無言,仿佛互相舔舐傷口的小貓小狗一般,依偎在黑暗的閣樓裏。
??那是一段漫長又短暫,溫馨且令人安心的時光。
??然而總有分別的時候,天亮之前,白發少女靠在他胸口,依照往常那樣埋怨的語氣,十分平常地跟他抱怨道:
??“總是我主動去找龍之介……偶爾,龍之介也要主動一些,多想想我、關心關心我啊。”
??她老是在分別時這樣,控訴芥川他還有哪裏做的不夠好,讓人覺得他們還能夠再見似的,今天,明天,未來的每一天。
??——隻要她這樣說了,相見總是理所當然的。
??龍之介點點頭,同意接受她的建議,頭一次感覺到沉重得令人看不到頭的未來,原來也有可以期盼的東西。
??放生澪逐漸在教會他一些東西,例如,不能讓女孩著涼、在寒冷時需要主動將大衣讓出來;例如,和她待在一起,是很快樂很溫馨的事情,值得他去期待。
??這些微小的事情、微小的快樂,一點點撬動著那顆緊閉的心的縫隙,開啟它隻需要時間。
??黑發的小少年總有一天會成為一位優秀男友。
??……隻是時間問題。
??·
??那夜之後,秋日遲來的寒流席卷了整個橫濱。
??擂缽街的樹木就如同其蕭條的街道一般凋零,夜晚變長,白天縮短。早上起來,窗戶上都是霜霧的痕跡,放眼望過去,外麵一片灰暗的枯黃,幹裂的水泥路上少有行人,秋風卷著幾片枯葉從地上滾卷而過。
??隻有烏鴉的活動變得旺盛起來,但很快也在頻繁的槍.聲中漸漸止歇。
??莫名的幽靈,身份已經認出來,居然是早已被認定死去的港口黑手黨的前任首領,死去多年的人忽而複生,並言稱要「複仇」——
??然而無論怎樣想,「複仇」這個詞,都與當年所說的、黑手黨前任首領死前主動退位新首領的那種說法大相徑庭。
??一時間,各種猜疑甚囂塵上。
??對於橫濱非法組織港口黑手黨的不利謠言愈演愈烈。不管怎樣他們都得趕快做出行動。
??不過,也無需他人擔心,據說,港口那邊已經派出了異能者前來這裏進行調查,而很有可能,最先找的便是擂缽街的那三大組織。
??甚至,他們早已經找到了。
??這一切變故,處在變相囚禁中的放生澪並不能知悉,就算知曉了,對於這種距離自己太過遙遠的事情,她也沒有探尋了解的欲·望。
??——跟龍之介見麵後的不久,羊之王便找上門來。
??這一次,他沒有打暈魯普萊希特的手下,而是跟龍之介一樣走的窗戶。
??放生澪合理懷疑那夜橘發少年就在屋外,看著龍之介進來,看著他們說話,不然翻窗不可能翻得這麽熟練。
??“主要是不想引起騷動啦,解決雜魚可是很費時間的。”
??羊之王回答她的疑惑。
??他到了屋裏,就禮貌地把黑色衛衣的帽子摘了下去,露出一頭柔軟豔麗的卷發。
??帶著弧度的橘紅色發絲在末梢勾卷,抬頭看過來時,蔚藍的眼瞳裏有小簇的矢車菊在其中綻放,令人不禁感到心曠神怡。
??他一動,挑起細長的眉,過分俊美、卻稍帶稚氣的臉上,一種天真的快活便撲麵而來。
??眼底帶著一絲矜持的傲慢的——
??“你的請求了,我已經順利完成了。”
??“怎麽樣?”
??名為中原中也的少年問道。
??“現在,可該給我回複了吧,之前問你的那件事情。”
??※※※※※※※※※※※※※※※※※※※※
??:D
??明天也會更。(沒有存起來稿的鹹魚如是說道)
??——感謝在2020-05-31 01:53:42~2020-06-02 02:35: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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