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亂瓊碎玉
作者:
照貓畫虎反類犬 更新:2020-12-18 23:53 字數:3242
震驚,錯愕,難以置信,這樣的表情生動鮮明的浮現在在場每個人的臉上,他們親眼目睹了這一不可思議的場景。
死而複生!
這個棺材裏呼吸平穩輕柔,麵色紅潤的女人,在短短的幾秒鍾之前還是一具已經死去七天的屍體!
而現在生命女神再度投下了眷顧的輕吻,這具屍體重新獲得了生命,並且將以旺盛的姿態茁壯生長起來,繼續行使母親的職責。
孫禹年看著麵色安詳紅潤的婦人,淡淡的笑著。
姍姍的命運悄無聲息的發生改變了,她沒有失去母親的痛愛,並將沐浴在這種愛的輝光裏幸福的長大,孫禹年僅僅略施小計,就蠻狠的扭轉了命運的車轍,讓他無情的傾軋改變了方向。
姍姍蹲在原地,泣不成聲,號啕大哭,喪母之後她看上去始終那麽平靜,但有哪個小姑娘能夠在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去了之後,若無其事呢,隻不過一直壓抑著悲傷罷了,懦弱的哭泣隻會找來嫌棄的目光,就像是在無邊曠野上號角那樣孤獨。
可是現在不同了,自己的眼淚會被人心痛了,會有人會關切的抱住自己,溫柔的拍著自己背輕聲安慰。
孫禹年俯下身去,拍拍姍姍的腦袋,笑著說,那笑容如同春風一樣溫暖,潤人心田。
“姍姍,還有什麽願望嗎?”
姍姍啜泣著用袖子揩去鼻涕和眼淚,使勁的搖搖頭,她哭的太厲害了,連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姍姍……姍姍好開心……已經不需要什麽了,有……有媽媽就夠了……”
她邊哭著,抬起臉來,朝著孫禹年努力的想綻放一個笑容,可是她才剛剛咧開嘴,眼淚又不由自主的大滴大滴的掉落下來。
孫禹年眼睛忽然也酸起來:“姍姍還說過要和哥哥一起看梨花吧。”
姍姍一愣,而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用力的點點頭,淚眼模糊的臉上再度綻放了明豔的笑容:“嗯,等到明年春天的時候,姍姍可以和媽媽,哥哥,一起看梨花了!”
孫禹年笑著摸摸姍姍的腦袋:“梨花很漂亮啊,可是哥哥現在有點事情要去辦,恐怕等不到明年開春了。”
“誒?那哥哥……不能一起看梨花了嗎?”
孫禹年慢慢搖搖頭,含著笑意,打了一個聲音清亮的響指。
拇指和食指摩擦的霎那,天地間有著驚天的偉力展露崢嶸!迸發熾烈的火芒。
院落內那顆根須都已經腐爛枯朽的大樹瞬間爆發出衝天的火焰!這火焰的巨柱直衝霄漢,如同一把鋒銳的神兵,撕天裂地,刹那間縱橫整片天宇。
那火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虹膜,顏色鮮豔的好像要燃燒起來。
明滅不定的光影遮天蔽日的擴散,如同風暴那樣,暗影中的輝光照亮了每個人震撼的表情。
這火並沒有焚毀這株枯樹,反而以奇異的姿態和諧共存著。
那顆本已經枯朽的梨樹,居然重新煥發生機,這一刻樹上的歲月宛如被加速了,就像是電影哪行,幹枯的枝幹重新生長出綠葉,鮮嫩欲滴,幹枯的花骨朵肉眼可見的變得豐盈起來,像是脆生生的少女。
眾人忽然聞見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這香味煙霧般的彌漫,鑽進了每一個人的鼻子裏,他們在聞見這味道的同時,也感到毛骨悚然。
這是梨花的味道!
這種本該在溫暖鮮豔的暮春中吐露芬芳的花此刻正在慢慢開放,春的末尾才睡醒的嬌憨的少女,懶洋洋的伸展青春曼妙的曲線,極態盡研。
“乖孩子。”孫禹年抬頭看著梨花,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春天的花太多了,那樣爭奇鬥豔,五彩斑斕,誰還會記得你的美呢?”
那花骨朵膨脹起來,生機勃勃的舒展開來,一朵朵雪一樣的梨花盡情的盛放,一點一點的白點綴著樹冠,而後細密起來,輕巧明快的覆滿樹幹,讓人疑心是不是昨夜下了一場無人知道的大雪,銀裝素裹。
而這場梨花書跨越了死亡和季節的隔閡,達到了生命中最唯美的一刻,傲然挺立在寒風裏,一朵朵嬌豔的花和枝幹都微微顫動著。
姍姍看得癡癡的,瞪大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一陣微風起,梨花的花瓣也紛紛揚揚的灑落。
“好美啊……真的像雪一樣……”
姍姍呆呆的說。
原本嘈雜的院落裏此刻安靜的出奇,眾人也為這種驚心動魄的美而啞然。
天上鉛雲如積,墨色的雲翻湧著,忽然也飄起細細碎碎的雪兒,洋洋灑灑的落在大地上。
這是初冬的第一場雪。
雪和花瓣是一樣無暇的白色,他們從空中翩翩舞動著,輕盈的落在枯葉上,落在院子中,落在城市裏,去親吻這大地。
眾人忽然產生了幻聽,他們好像聽見了天地間歡快活潑的聲音,這是雪在於梨花共舞,攜手舞起優雅的華爾茲,他們本該是永不能相逢的舞蹈家,可是今天卻機緣巧合的會麵了,在這初冬清寂的寒風裏。
“梨花啊,真漂亮,雪也是。”
孫禹年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那晶瑩的雪花立刻就融化在他的手裏,他臉上的笑容柔和的像水,讓人想起某位水藍色長發的少女,據說在她遙遠的家鄉,沒有盡頭的南海歸墟,也是這樣一個終年飄雪的地方。
她是否也在哪場初冬的細雪裏伸手接住這一片雪花呢?
“好看嗎?”孫禹年忽然轉過頭問姍姍 。
“嗯嗯!”姍姍愣了一會,半天才呆呆的反應過來,興奮的不斷點頭,眼睛中的光熠熠生輝。
“可是……”她的臉上旋即又露出困惑的表情:“哥哥,要去哪裏了嗎?”
“是啊,哥哥馬上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
“很遠?那是多遠啊?”姍姍露出迷糊的表情,扳著手指頭,對這番話理解似乎很困難。
孫禹年輕笑著說:“遠的可能找不到回家的地方哦。”
“啊?這……這也太遠了吧?!”姍姍有點驚訝,她握著孫禹年的手。
“哥哥去那麽遠的地方,哥哥的媽媽也會擔心的……”
“哥哥當然也不想去啊,不過,不得不去呢……”
姍姍的年紀還很小,尚且不懂得不得不的意思,也不了解其中的沉重,隻是暗暗的覺得要道別了,一個和藹的哥哥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很可能從此不再歸來。
“那……那……”姍姍囁嚅著,而後忽然很大聲的喊,好像竭盡全力般那樣大。
“那哥哥一定要和周圍的人好好道別啊!”姍姍大喊著:“因為如果不好道別的,等到找不到回家的路的那一天,會很後悔的!”
“姍姍就是……”姍姍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來,她不安的搓著手,低著頭說:“姍姍以前總是不聽媽媽的話,等到媽媽不答應姍姍的那一天……”
孫禹年看著眼前的女孩,表情變得有些愕然,不過很快又釋然的笑了起來。
很久之前,好像也有一個人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呢。
那個爛醉如泥的酒鬼蜷縮在角落裏,舉著綠色的啤酒瓶,好像要和誰幹杯一樣,他衣衫襤褸,眼睛在黑暗裏卻閃閃發亮。
“要好好道別啊,和自己愛的人,還有愛自己的人。”他如此叮囑道。
孫禹年恍然反應來,剛才自己居然走神了,眼前的姍姍用很認真的眼神看著自己,咬著嘴唇,表情嚴肅的好像一個大人。
孫禹年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在去之前,我一定會好好道別的。”
聽到了孫禹年誠懇的回答,姍姍這才一副放心的樣子,戀戀不舍的低頭又抬頭,最後才舉起手,幅度很小的揮舞。
“那……再見嘍,哥哥?”
孫禹年於是也笑著揮手道別,他轉身的動作如此灑脫又決然。
那一瞬間,院落內忽然刮起了嗚嗚的狂風,風撩起了男人禦寒的風衣,吹得何老三噴嚏不斷,也把颯然卷起滿天的飛雪與落花。
雪也忽然大了起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自天心而落,悠悠的落向這個世界。
雪與落花交纏著,含煙帶雨,飛雪蔽日,朦朦朧朧的遮住了遠去之人的背影。
孫禹年沒有在回頭。
而這背影也化為了一個印記,一個符號,深深的映在了姍姍的眼底。
很多年以後,姍姍都會記得這個背影,在暮春梨花盛放時,在落雪的季節,當漫天無暇的純白落向大地時,她都會依稀記得自己還在等一個久未歸鄉的人。
也許他去的地方真的太遠了,旅行的路程太崎嶇,時間也太長,讓人忘記了回家的路。
穿著ol白色製服,踏著高跟鞋的姍姍站在梨樹下靜靜的矗立著。
她無聲的笑了出來,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曆曆可見。
真傻啊,這也許是自己小時候的一個夢吧,因為媽媽那段時間重病臥床,自己太孤獨太寂寞,所以幻想出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大哥哥陪自己玩耍。
可是為什麽……
姍姍摸摸自己的臉,入手一片冰涼。
自己為什麽會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