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未來
作者:
照貓畫虎反類犬 更新:2020-12-18 23:53 字數:3201
周圍蔚藍色的天地毫無征兆的震動起來,無垠寧靜的海麵泛起一陣陣細紋般的漣漪,這漣漪鋪天蓋地般的覆蓋住了整個世界,就像是精密瓷器上猙獰的裂痕。
孫禹年閉上眼睛,微微偏著頭,側耳傾聽,他此刻的表情是如此的寧靜,無悲無喜,悲傷如同風一般的消弭了,眼淚宛如洗滌盡了他一切的情緒,現在的孫禹年,簡直就像是帶著圓光的佛陀,或者神像前跪拜的虔誠的信徒。
可是他不該如此平靜,這不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應該露出的表情。
絕望的,悲傷的,憤怒的,這種激烈的方式才適合表達這樣的情緒。
但孫禹年沒有,他微微歪頭,如同置身空曠的金色維也納大廳,,在他身前,樂手們穿著黑色的燕尾服,拉動小提琴,大提琴,指揮家激昂的舞動著手指,管弦齊鳴,僅僅為他奏響一曲宏大的樂章。
這聲音不期而至,他的耳畔,響起了遙遠的濤聲,那聲音是如此的遙遠,哪怕全神貫注的去聽,也隻能捕捉到一些模糊,意味不明的聲響。
那聲音落葉一樣恣意的舒展,在高遠的蒼穹下展示出自己青靈的姿態,空靈的像是神話中塞壬的歌。
孫禹年想象著千萬滴水匯聚在一起,匯聚成雪白的接天大潮,如同千軍萬馬,百萬雄師,發出怒吼聲,永不停歇的朝前奔流。
每一滴水都像是披堅執銳的士兵,可是依然奮力向前,永遠不會退縮。
鏡般的平湖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這漣漪本該杳然而逝,但沒有,反而越發激烈,漣漪飛速的擴散著,激烈起來,昂揚起來!
整個世界都在顫動!那個遙遠的聲音越發清晰,沉悶的讓人心驚肉跳,它就像是暴怒之人喉嚨裏滾動的雷霆,還未展現出真正的威力,可每個人都為之心驚肉跳。
天際的盡頭,霎時間出現了一道雪白的亮線,白的晃眼,好像是旭日東升時的明光,可那是西邊,是太陽落下的方向。
那道亮線飛速的靠近!是肉眼都捕捉不到的速度!帶著恣意的速度,帶著滾湧的轟鳴,頃刻而至!
那是數千萬丈的潮水!是數十萬公頃的碧波!他鋪天蓋地的起身,遮住了流雲和日月!那近在咫尺的聲響蠻橫的震碎一切!
這壯闊的奇景和宏大的偉力足夠叫人感受到自己如螻蟻般渺小,它逼迫著你用敬畏的目光迎接自己的君臨,你無法拒絕。
但孫禹年沒有睜眼,他依然閉著眼,表情依舊安詳,如同傾聽著世界上最動聽的華章,但他的耳朵卻悄無聲息的流出血來,脆弱的耳膜抵擋不住這暴烈的噪音,在這場災難中粉身碎骨。
接天的巨浪距離孫禹年尚且還有數千米之遠,但它已經不甘寂寞的帶來了瓢潑的暴雨,巨浪把數千萬滴水珠高高的拋向天心,又任憑他們落下。
海風吹起了孫禹年蒼白的頭發,雨珠無情的砸在他皺褶的臉頰上,他的表情如此安詳,仿佛神遊物外。
任憑海濤如何恐嚇,嘲弄,他都如同巋然不動的礁石一樣,靜靜的矗立在原地。
他死了。
孫禹年死去了,他終於迎接了自己的結局,因為自己的或者懦弱,或者溫柔,或者忍讓,無論是美好的,抑或是卑劣的品質,但這些都不在重要了,孫禹年已經死去了,在夢裏,在這水天一色的海麵上。
他終於落到了這個下場,詛咒啃噬盡了一切,吞噬了他的血與肉,蛀空了他的骨頭。
浪潮狠狠的墜落,巨大的力道讓這股海潮碎裂成了千萬朵雪花,霎那間淹沒了他。
孫禹年驟然睜開了雙眼!
那臉上的安詳與平靜都蕩然無存!煙消雲散。
他們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被壓迫的人的臉上。
他依然睡在自己的床鋪上,周圍沒有海藍色長發的少女,也沒有巨大的鯨魚從天心緩緩墜落,更沒有鋪天蓋地的大潮,似乎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場幻夢。
那張紅色的請帖顏色是如此的刺目,譏諷般的遮蓋住了孫禹年的眼睛,邀請的人欺負衰老的孫禹年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拿開他,所以放在了孫禹年視野逃避不開的地方,這樣,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這喜慶而諷刺的紅色都能夠灼燒孫禹年的眼睛。
其實這請帖隻有很輕的一點點重量,但對於一個瀕死的老人來說,也重若千鈞。
孫禹年輕輕的捏起了請帖,隨意的扔開,那請帖盤旋著飛向房間的一角。
床鋪上的人緩緩起身,動作緩慢的像馱負著巍峨的巨峰,那幹癟的枯敗的肉體絲絲縷縷的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孫禹年渾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像是沸騰了一般,嗤嗤的冒出白煙,那煙霧滾滾而來,顏色濃鬱的像是牛奶。
此刻的孫禹年根本不像一個人,反而更類似於維多利亞時代的蒸汽機,這種機器複蘇時也會產生大量的白霧,鉸鏈,螺絲的組合會在這樣一場煙霧後煥發生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孫禹年僵硬的從床上做起,冒著滾滾蒸汽的手摸索著,終於在床的邊沿找到了一個支點,他一躍而起,穩穩當當的站在了地上。
真是史詩般的壯舉。
滾燙的蒸汽源源不斷,整座房間此刻都要化成烤爐了,原木製成的天花板甚至泛出了微微烤焦的木頭味,這樣的溫度瓦解了房屋內的寒冬。
孫禹年的動作依然僵硬無比,他的骨骼,關節,肌肉,因為這樣的動作全部發出吱呀的怪叫,這些器官在重新恢複年輕,恢複到他們巔峰的狀態……甚至要超過巔峰!
為了如臂指使的掌握這股力量,孫禹年不得不用相當一段長的時間去適應,鯨落帶來的浩瀚能量潮汐優先修複了他身體的行動部位,孫禹年的聲帶和喉嚨依然處於衰老死亡的狀態,他一張嘴,下巴就像要脫節時的往下墜出一大截,冒出滾滾的蒸汽。
他渾身都如同雲山霧罩,像是飄渺的,與世無爭的仙人,但是他的表情卻並不如仙人一樣和藹,孫禹年的眸子是如此的閃亮,臉上跳動著暴怒的紋路,眼睛裏流動著絕世的凶戾。
他機械的邁步,要接近那扇門,身上蒸汽冒出的頻率也越來越快,似乎能讓人感覺到刺耳的尖嘯聲,那滾滾的白色濃煙簡直要衝破房頂,衝到碧霄之上。
從朦朧的蒸汽裏顯露出的肌肉輪廓如此的猙獰,就像是峰巒絕壁之上嶙峋的石塊,那樣充滿著險惡的野心美。
孫禹年的手臂肌肉,背部肌肉,小臂肌肉,都如盤龍一樣虯結,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恐怖。
他輕輕的把手搭上了房門,身上的煙霧,也已經消失殆盡。
孫禹年又變回了那個原來的自己……不,甚至要猶有過之!鯨落那樣龐大浩瀚的能量潮汐,足夠讓數以萬計的修士都獲得莫大的造化,而孫禹年是唯一供養的目標,他怎麽可能僅僅在原來的境界踏步不前?
孫禹年蹙眉,兩道眉毛如同鋼鐵的刀鋒,他把手貼在門板上,看著廂房房門的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的臉。
孫禹年有些不敢相信,那蒙著水霧的玻璃,映射出的居然是一張俊秀無雙的臉,不輸給孫禹年以往見到的任何美男子,劍眉飛揚而瞳孔清澈,鼻梁挺秀而唇線剛硬。
他用手把玻璃的一角擦拭幹淨,看清楚了自己的全貌,那張臉上,依然能清晰的找到自己過去的模樣,五官都毫無變化,隻是如水洗過一樣,變得更細膩,更柔和了。
孫禹年的頭發依然是蒼老的白,鯨落的能量沒有將他的完全變回原初的樣貌,可是沒有關係,他會慢慢長出新發,黑色的頭發濃密的甚至要遠勝之前。
不如說,那白色的頭發反倒給此刻的孫禹年更加增添了幾分韻味。
孫禹年沉默了,他想起了少女冰涼柔軟的嘴唇,想起了少女輕聲細語的耳邊呢喃。
“恩公……你會變成我心中的樣子……”
孫禹年甚至能隱約感受到話語裏律動的愛意和欣喜。
“原來我在你心裏……是這個樣子的嗎?”
孫禹年用手指摩挲著門上霧蒙蒙的鏡子,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深深的呼吸幾口,孫禹年推開了門,眼前的天地豁然開朗,無邊的流雲,寥廓的碧空,似乎都要在這一瞬間擠進孫禹年的眼睛裏。
空氣是前所未有的清新,院子裏,依然是那破落的石桌石椅,還有一株早已經枯死,樹根都腐爛殆盡的的老樹。
隔壁還能聽見隱約的喧嘩,和悲傷的樂器聲。
“已經是第二天了啊……”
孫禹年感慨到,自己關於海的夢,關於少女的夢,整整有一個晚上那麽久。
可是現在,夢應該醒了,那個噩夢,應該醒了。
夢裏的惡人,都要付出血一樣的代價!
夢裏完不成的事情,都要去完成。
最後……
為自己而活,像那個老人一樣,向命運揮舞起反抗的魚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