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最後一夢之前世(五)
作者:雪妖小蝶      更新:2021-08-09 12:00      字數:4819
  第八章深宮對戰

  ??傾容已在玄微的寢宮外等了半個時辰,其實昨天她從雁翎山回來的時候,就沒有再見過玄微,也曾求見過,可是均被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叫舒曼的老頭兒擋回來。

  ??“他到底怎麽了?竟然連我也不願意見,他病得很嚴重了麽……”傾容實在不敢想下去,打量舒曼老頭兒一副事不關己的嘴臉,更加氣急。

  ??“總之我今天一定要見他,你給我讓開了。”傾容被激發了倔性兒,不管不顧地朝舒曼撞去,想這一下定要把這幹瘦的小老頭兒撞倒,誰知舒曼身形雖然消瘦幹枯,卻站得穩如泰山,傾容的推力剛觸及對方的身體,便有一股更強的反彈力衝撞回來,倒把她摔了個大跟頭,不但把提籃裏的香菇雞湯撞翻出來,自己的手肘膝蓋均被蹭掉一塊皮。舒曼卻不挪不動,低垂著深目,死樣活氣地瞧著她,一點來扶她意思都沒有,旁邊的兩個內務官待要扶,被舒曼的眼神一掃,也不敢上前扶了。

  ??傾容強忍著淚,自行從地上爬起,指著舒曼大罵道:“你別以為玄微封你個什麽護國軍師的官兒就多麽了不起,咱們卻沒見過聖旨或是公文,就算真是他一時病糊塗了,我到底還是你的主子,你不尊重我就是不尊重他。”

  ??舒曼冷冷地笑道:“王妃既然還知道‘尊重’二字,就該更注重一下自己的婦德修養。”

  ??“你……”

  ??這時,有個探子在外報:“稟告軍師,我國的邊陲重城淩芸城已讓閩、錦兩國的七萬兵馬團團圍住,不過淩芸城內的兩萬護軍卻也都整裝待發,鬥誌昂揚,誓死要守住淩芸城。可是,今天卯時,我軍正待出城迎戰,誰知敵國兩軍竟然自行開打,已經死傷不少。”

  ??舒曼大笑道:“打得好,真是烏合之眾,隨時倒戈。還有什麽好消息?”

  ??那探子頓了一下,道:“倉、恭、闌三國卻取道西北冰塞,繞過驪莞和流羅兩座護城,看似準備直取國都炎之蜃城,而且據我方線人來報,三國的結盟相當穩固,全唯……厲王爺的號令是瞻,約有三萬騎兵,七萬步兵,勢如破竹,馬不停蹄,大概還有三日就可到達蜃城外圍。”

  ??舒曼臉色大變,急道:“雲、易兩國的援兵何時能到?”

  ??探子道:“使臣大人說雲、易兩國的國主反映都相當冷淡,大有置身事外之意,推說什麽征兵、編製以及起備糧草頗為耗時,再加上路途遙遠,少說得有半月才能到達,使臣大人氣惱不已,就命小的先回來稟報了。”

  ??探子退了下去,又進來個紫麵虯髯的大漢,身穿火紅色的武將官服。傾容認得此人乃是蜃城護衛營總兵黎捍。

  ??黎捍也是滿臉惶急之色:“啟稟軍師,我已飛鴿傳書,跟驪莞和流羅兩座護城的總兵通過氣,他們說最快的增援也需五日,不過會先派四千輕騎前來助陣。”

  ??舒曼跺腳道:“四千輕騎又抵什麽事?”

  ??黎捍道:“可是蜃城護衛營,加上王的親衛兵總共不到兩萬人,就算立刻征兵,所幕者也不過才幾千人而已,實難抵擋三國的十萬雄師。所以……還請軍師早擬作戰方略,我等誓與蜃城共存亡。”

  ??舒曼聽他說得慷慨激昂,一時間也熱血沸騰,朗聲道:“對,誓與蜃城共存亡。你先領一批匠人前去加固城門,然後打磨城牆,再漆以琥珀泥,防止敵人雲梯攀爬,亦防武功高手的壁虎遊牆之功;將城樓附近的居民盡快疏散,以防敵人石丸拋入,傷及百姓。姑且先這樣處理,至於怎樣布兵,怎樣應敵,我尚需思謀。”

  ??黎捍拱手道:“末將領命。”遂即退了出去。

  ??傾容見舒曼這樣遊刃有餘,指點從容,很替玄微感到欣慰,但同時又有一種隱隱的威脅之感,因為舒曼表現得太過果斷自專,完全像個君主在指點江山一般,哪怕他的每一項決策都不乏英明,卻好像全當玄微死了一般。“難道他真的已經虛弱到連過問一下當前局勢的精力都沒有了嗎?還是……”傾容突然感到背心一陣涼意。

  ??“如今大敵當前,微臣責深任重,還有很多事情要籌謀安排,恕微臣不能奉陪,傾容王妃請回。”傾容點點頭,盡量掩飾著怒意道:“我知道今天是無論如何也見他不到了,但我真的很擔心他的身子……”她拾起地上潑翻的湯碗和食盒,“稍後我會重新燉一盅補湯送過來,還望軍師為我奉上,聊表我慰問之心。”舒曼見她態度誠懇,便也軟下口氣道:“是,微臣一定為主子奉上。”傾容輕聲歎口氣,步履遲疑地離開了。

  ??舒曼也退入後園,不走花陰大道,反而選一條迂回婉轉的羊腸小徑,之後轉入一條悠長的回廊,到最底的一個小房間,推門進去。房內漆黑一片,寂靜無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濕泥混合血腥的氣味兒,極為刺鼻,而舒曼卻是深呼深吸,似乎對這股味道十分受用。他輕輕地踱步到一張圓桌旁邊,點起桌上昏黃的油燈,慢慢地坐下來。

  ??這時裏閣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就見罩著白紗的床上,一個淡淡的身影慢慢坐起,就像墓地裏剛剛蘇醒的僵屍。原來這張床頂上的屋瓦已經被揭去,被一塊油布覆蓋著,便有細微的陽光滲漏進來,這才投射出床上淡淡的身影。舒曼卻全然不理會背後傳來的那一聲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依舊用手指在桌麵上劃來劃去,似乎是在思考如今的用兵之計。

  ??這時,小心翼翼的叩門聲傳來,一個內務官在外稟報道:“軍師大人,藥膳師予由大人已將配藥集齊,現已煎成湯藥,還吩咐說此藥珍貴無比,還望主上即刻服用,方有顯效。”舒曼漫不經心地說道:“就擱在外麵吧!”“是!”外麵那內務官把藥碗置於門外石階上後,徑自退下了。過不多久,門外又來一個內務官,道:“啟稟軍師,傾容王妃命奴才端來一盅紫芝紅果燉雞湯,說有大補之效。”舒曼道:“擱下吧!”待那內務官走後,舒曼才開門出來,一手端起一個湯碗,走下台階,麵前正是一叢衰敗的殘花,他看著自己手中的湯碗,冷笑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心有靈犀呢,連送湯送藥都這麽有默契。”他雙手一傾,兩隻碗裏各種珍貴的藥食便連湯帶汁地注入足下的殘花枯草之中,實是暴殄天物了。“你們這些湯湯藥藥的,隻怕如今的他也受用不到了。”他旋即走入屋內,來回踱了幾圈步,床上的人卻發出幾聲細微的歎息,舒曼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這就去辦!”說完,又走出房門。床上的人身形微晃,像是表示讚許。隻見他自肩以上都隱沒在黑暗中,蒼白的雙手捧著一個類似花盆的物事,裏麵壓滿濕土,土中散發著濃重的血腥氣,中央有一塊地方時凹時隆,像有什麽東西隨時會破土而出一樣。

  ??傾容在飛天樓中也同樣焦躁不安,憂心不已:為國為民,為玄微,為予由。直覺告訴她,一場傾城之戰即將打起,而這場戰禍的根源卻是她自己,她卻無力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等待它發生,然後以戰爭的結果決定自己的立場。當她還在俯視樓下這片依舊繁華崢嶸的城景時,舒曼卻帶著兩個內務官闖進了花園,直上飛天樓,婢女來不及通報,卻也不敢阻攔。

  ??看著三人臉上琢磨不透的神情,傾容猶自心跳不已,但看到其中一個內務官手中蒙著黃絹的托盤時,她突然變得十分平靜安和了:“是毒藥?還是白綾?”舒曼揭開黃絹,道:“是白綾,不過不是給王妃自裁之用。王妃最好能順從微臣上通天塔,那麽這白綾也用不著了,如果王妃心氣兒高,不肯聽話,那麽就隻好綁著你上通天塔了。”

  ??傾容急退到欄杆旁邊,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聖旨呢?”

  ??舒曼笑道:“我的話就是聖旨。”

  ??傾容冷笑道:“想不到玄微英明一世,竟然錯信了你這個狼子野心的賊人,趁這兵荒馬亂之際,竊了他的江山。他既然已經被你害了,我也不會苟活來受你淩辱,哼!”她翻身一縱,就向那百尺高樓下墜去。舒曼卻眼疾手快,瞬間甩出白綾,纏住傾容的腰身,使個回力,就將她拉轉回來,正好落入舒曼的懷中。傾容怒目而視,舒曼卻不以為然:“哼哼,王妃的想象力忒豐富了些,我老人家對你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一指點在傾容的頸後,傾容便暈了過去,遂命兩個內務官四手搭成個臂轎,把傾容放了上去,這二人便大搖大擺地下樓來了,有侍衛和婢女上前阻攔,但與舒曼目光一觸,就戰栗不已,軟倒在地。

  ??當傾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置身於通天塔的第九層。自己正躺在一張舒服的鴨絨床榻上,身上的衣衫也都完好,旁邊一張長幾上燃著一爐上好的紫茉莉熏香,還擺放著數碟香瓜水果,精致小點,看來舒曼倒真是對她禮敬有加。

  ??傾容下了床來,踱步到窗前,隻見外麵天空已陷入一片絕望的陰霾,令她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時空錯亂感。夜鶯悲啼,陰風慘慘,簷鈴激鳴,煙塵彌漫,不知是大戰前的肅殺之氛,還是惡戰後的蕭瑟慘景。

  ??突然,隨著一聲高亢的龍吟,靜默的大地為之一顫,皇城的天空閃過一道如極地之光的白亮,隱隱有龍的身形,整個大地都被照亮了,當然也照出了皇城中,泰和殿前,正在對立的兩個身形,傾容也認出了他們。通天塔是蜃城最高的建築,本來是曆代國王用於祈雨的祭塔,駐足塔頂,可將整個蜃城盡覽無餘,更何況通天塔離皇城是那麽近,傾容的視力也不弱,所以她可以確定這對立著的兩個殺氣騰騰的人一個是舒曼,還有一個就是跟她有著宿命糾纏的人——予由。她雖然聽不到他們的話語,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這兩個人已集中了全部的神與靈,隻要瞅準對方一點兒的疏忽,就會猛下殺手,攫取人命於頃刻之間。就在這時,端華門外陸續衝入幾隊士兵,身著黃衫,手持鐵盾長矛,足有千人之多,正是玄微的皇家衛隊。這許多人十分有序地分布開來,將舒曼和予由圍圈成堵,四麵牆頭上也都站滿了人,紛紛滿引長弓,頸矢均對準了予由,就算予由此時突然長出一對翅膀,卻也難逃這天羅地網。傾容緊緊地攥住拳頭,不安地望著予由單薄的身影:“此時此境的你,該如何是好呢?是束手待斃,還是頑抗到底?”

  ??予由傲然地審視一下將他圍堵得水泄不通的士兵,竟然笑道:“舒曼老兒,原來你早布兵防著我了!”

  ??舒曼的倔強挺立的身軀終於抵不住疼痛,深深地彎了下來,他半跪在地上,捂住腹部,連續嘔出大口鮮血,看來予由剛才放出的那條蜃氣之龍確實將他傷得不輕。

  ??予由又道:“你以為我就沒早作準備?”他突然咬破食指,迅速在地上畫了一道血咒,手中結了幾個極為繁複的法印,然後大聲喝道:“屍鬼,現身。”地表在他這一聲斷喝中變得煩躁起來,就像頭剛從沉睡中蘇醒的大象一般,搖頭晃腦地抖動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肉,牆頭上的士兵在這樣強烈的晃動中都站立不穩,紛紛墜落下來,有的壓倒下麵的皇家侍衛,有的直接摔個腦漿迸流,本來訓練有素的護衛營亂做一團。隻見泰和殿前大道兩旁的花壇中,無數青色僵硬的手指從花壇的泥土中探出,繁花簌簌而落,破土而出的竟然都是形同鬼怪的人身,這些人肢體僵硬,體呈青色,目光散淡,披頭散發,口中“呃呃”有聲,就像是剛從地獄裏逃出來的惡鬼,卻偏偏又保持著僵屍的形態。

  ??一個士兵指著其中一個紅衣屍鬼,叫道:“是葉府尹。”原來這些屍鬼,正是那夜神秘消失的蜃城府一百一十六人。

  ??舒曼忍著咳嗽,對著予由驚呼道:“你,你練成了穢土轉生之術?”

  ??予由哈哈笑道:“是,正是你們這些所謂正道術士所最不屑的禁術。其實到底是你們不屑,還是你們天資有限,不可盡窺玄門奧妙,也未可知。不過這些屍鬼身上可是我從桫欏國請來的戰將之魂,絕不是這些凡間的士兵所能抵禦的,至於你,又有什麽法子破我的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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