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最後一夢之前世(一)
作者:雪妖小蝶      更新:2021-08-09 12:00      字數:10252
  第一章 歸來

  ??狂風大作,沙浪一陣高過一陣,仿佛整個大地都在翻滾,日頭刺眼而毒辣,似要把天都曬出個裂縫來。沒有綠意,沒有生機,隻有永無止盡的燥熱和隨時把生命推向死亡的風沙。

  ??一眼望去,竟然會有五個“人”的身影出現在這片混沌之境,當空俯瞰,身形就如混入沙海的塵埃一樣難以識辨,真不知道是什麽力量和勇氣在支撐著他們逡巡前進。

  ??當一泊平靜的碧色湖水映入眼簾的時候,風沙嘎然而止,全被碧湖周圍蒼鬱高聳的樹林擋下,一座巍峨的白色城池幽然探出,仿佛是被錦繡花團簇然擁起,充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與神秘感。

  ??“是炎之蜃城,我們終於到大葉芝國了!”那“五人行”的其中一個小個子歡呼雀躍地跑到城門口,朝身後的同伴大揮雙臂,高聲呼喊,興奮之餘,雙手一拽,將身上沙塵撲撲的黑色鬥篷扯落下來,長發雪膚立時顯現,竟然是個嬌豔欲滴的美麗女子。

  ??“靡夜,你還不快把臉給遮起來,難道不怕這些沒見過美女的葉芝國人把你擄了去作老婆!”又有兩個人跟上來,並且肆無忌憚地開著美女的玩笑,鬥篷一脫下,是兩個樣貌極為相像的男子,一般的精瘦剽悍,眉宇間透著濃重的殺氣。

  ??“哼,隻怕把我擄去作老婆後,他的其她老婆就要作寡婦了。”這個叫靡夜的女子不怒反笑,笑得冷而陰狠,完全不應該是這樣一張風情萬種的臉該有的笑容。

  ??“你們真當這葉芝國沒有美女麽?”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不動聲色地說道,他輕輕彈了彈鬥篷上的沙塵,卻並沒有脫掉它的意思。

  ??“難道是她……?”靡夜嬌媚的笑容突然僵住,轉而把目光投向這座傳說中的日落之城,突然間,她的眼睛仿佛有了透視的功能,一直洞向這座城市中央的白色宮殿。

  ??“老子可不覺得這鳥不生蛋的地方能長出什麽美女來,就是有……”“嘿嘿,隻怕也黑得跟炭差不多了……”兩兄弟還樂此不疲地討論著,就見高個男子突然變臉道:“悖風,逆水,快住口。”

  ??四人同時轉頭,目光殷勤而懼卻地向最後這一個黑衣人望去。

  ??這個人身材修長,卻極為消瘦孱弱,同樣的鬥篷披在他身上感覺空蕩蕩的,步伐雖然穩健,可身形卻在狂風中不住地搖曳。

  ??“終於到了麽?”鬥篷脫落,散下一瀑銀色的長發,露出一張俊秀以極的臉孔,若不是他還有喉結在滾動,隻怕是人都會誤解他是個柔弱的美麗少女。

  ??“我終於還是回來了!”他仿佛在自說自話,目光竟然和靡夜投向同一個位置,黑色的眼眸不時地流露出一些令人難以捉摸的情緒。

  ??“我們……進去吧!”靡夜的聲音有些顫抖。

  ??炎之蜃城氣候溫潤,綠意盎然,貿易繁榮,人聲鼎沸,與那白色高牆之外絕對是兩個世界。它確實無愧於沙漠蜃城的稱號。蜃,即幻、美,而它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能熬過沙暴險途的人,會以此為天堂。

  ??這日,城中最負盛名的天涯客棧突然來了四位不速之客——一位眉眼勾人的絕色女子,一對凶神惡煞的孿生兄弟,還有一位目無表情的高個兒男子。

  ??他們都衣著光鮮,卻絕不是本地人。

  ??店老板見來者不凡,不敢怠慢,吩咐兩個小二上前招呼,卻被那負刀之人兩掌推倒:“滾開,別擋了老子的視線。”另一個持劍之人慵懶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現櫃台前老板的身邊,還坐著白皙美貌的老板娘,這個小婦人剛剛生下孩子,豐腴有致,韻味十足。

  ??持劍之人看著自己兄弟不安分的充滿情欲的眼光,不由地從嘴角擠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你莫不是看上那個胖婦人了?”

  ??負刀之人很有見解地朝他兄弟擺手道:“說你沒見識,那個怎能叫胖,應該是豐滿才對,女人就是到這個時候才最有風情。”說著,就朝那婦人走過去,可他兄弟更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婦人跟前,雖無輕薄之意,卻有殺人之心。“噌——”的一聲,青輝熠熠的寶劍出鞘,瞬間指向婦人雪白的脖頸。

  ??婦人大呼,老板攔救不及,眼看就要血見當場。

  ??“當——”劍刃被刀畔所阻,那負刀人氣急敗壞地喝道:“怎能一來就殺人?”

  ??“你不是一來就想調戲良家婦女嗎?我們兄弟倆彼此彼此!”持劍之人不等他開口,又咬著牙笑道:“隻要是你看上的女人我都要殺!”

  ??“你他媽是個瘋子。”負刀之人抽出刀來,轉手一記重劈,又快又狠,毫不留情,仿佛眼前這個人根本就是他誓要手刃的死敵。

  ??“弟弟,你為何總是這般衝動?”那持劍之人挺劍回擋,嘴上雖然還在稱呼對方為兄弟,轉眼又出一招“猶有餘刃”,憑空激起一圈劍花,似要把負刀之人的手臂都絞進去。

  ??“到底是誰衝動?”負刀之人閃電般抽出手,回敬一招更為很絕的“開天辟地”,隻見六張桌椅全被他的刀氣劈得粉碎,使得竟是六親不認的殺招。

  ??“鳴兮,他們打起來了,快想辦法阻止。”絕色的桃衫女子急得要跳腳,可這個叫鳴兮得高個男子卻漠不關心,不但找了個最舒服的地方坐下來,還悠閑地為自己倒了杯茶。

  ??兄弟倆又過了數十招,就已紛紛見血,偌大一間客棧被他們弄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屋裏除了刀劍相擊聲,就隻剩老板的求告聲和老板娘的哭喊聲。

  ??“老大回來了。”這個叫鳴兮的高個男子終於懶洋洋地吐出幾個字來,音調極為平緩,完全沒有威懾力,但卻能夠讓這對仇人般的兄弟立時停手。

  ??隻見門口一個俊秀的男子緩慢地走進來。

  ??他已換上一件雪白的長袍,可他的臉色卻比這袍子更白,銀色的長發讓他看起來更加詭異,因為他真的還很年輕。

  ??慘白而病態的一個人,本沒有任何朝氣和活力,可唯有那一對深得不見底的黑眸卻時刻都透露著淩厲的森芒。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病弱的男子,就是這兩隻怪物的老大。

  ??可他的確是,兩隻怪物看到他之後,連大氣都不敢出。

  ??“靡夜,我出去這麽一會兒,他們就又開戰了?”病態男子冷冷地掃了一眼戰場。

  ??“嗬嗬,”這個叫靡夜的女子難看地笑笑,“若是外人看見,還真難以想像他們竟然是親兄弟。”

  ??“你出去幹什麽了?”鳴兮似乎並不是那麽懼怕他們的老大,所以講話就直接得多。

  ??病態男子從懷裏掏出一卷金帛,看著鳴兮不明所以地接過它,嘴角微微一揚——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

  ??“這是……皇榜?!”鳴兮的臉色瞬間凝滯,似還有某種仇恨的情緒在生長。

  ??病態男子不再理會他,隻是突然移動鬼魅般的身形,輕鬆而飄忽地落在兩兄弟之間,幽然伸展一雙柔若無骨的臂膀,輕輕地搭在兩兄弟的肩上,他二人身體一沉,頓時像矮了半截。

  ??“我不是吩咐過不許生事麽!”他的聲音低而微弱,有些中氣不足,而兩兄弟卻嚇得瑟瑟發抖,仿佛是有寒風灌入頸中。

  ??“官差大人,就是這兩個人鬧事!”店小二不知何時已到衙門報了案。

  ??“幾個外地人,竟敢跑到蜃城來撒野,全部都給我帶回去!”差頭是個一臉正氣的年輕人。

  ??兩兄弟眉毛一擰,就要拔刀出劍,卻立馬被他們的老大按住。

  ??“嗬嗬,都是場誤會!”鳴兮溫和地笑起來,讓人竟然絲毫想不起他平素如麵具般僵硬的麵孔,他一麵笑著,順勢把一錠銀子塞進差頭的手中,和氣地說道:“我們初來乍到,不太懂規矩,還望見諒,這點銀子就當是給差爺們買酒的。”

  ??差頭身旁年齡稍長的差役輕輕地用手肘拐他,示意他“見好就收,這幾個人看來也不是吃素的。”誰知這差頭竟然正義感極強,很有些初出牛犢不怕虎的悍勇,指著鳴兮喝道:“哪裏的規矩也都不允許在別人的店裏拔刀挺劍地胡作非為啊!”

  ??“別人的店是麽?”病弱的年輕人突然冷冷地笑起來,輕輕一揮手,十錠黃金就釘在櫃台的桌麵上,他又道:“現在我把它買下來了,我們在自己的店武鬥,弄壞的也是自己的東西,官家隻怕也管不到吧!”

  ??“你……”差頭畢竟年輕氣盛,隻聽到這一句挑釁,就氣得想要衝上來打人,兩兄弟自然也不相讓,惡狠狠地攔到他麵前,差頭一見他們駭人的架勢,便有些吃軟,但就此作罷未免又折了麵子,雙方就隻好僵持著。

  ??就在這時,有一個尖利的男聲傳來:“那位接皇榜之人可在此處啊?”

  ??來者是個趾高氣揚的內務官,他身旁兩個黃衣侍衛指著病弱男子道:“就是他!”

  ??“既然如此,就請大夫隨下官走一遭吧!”

  ??“不行,”那差頭還不肯罷休道,“這幾個人形跡可疑,況且剛剛在這兒鬧了場子,怎麽說也得先隨我等回府查問究竟,待事情了結以後,還須辦理入境手續才可在城中自由走動……”

  ??“嗯——,大膽!”這個內務官的聲音實在尖銳,聽得人一陣揪心一陣頭皮發麻,“如果王後的病因此而耽誤診治,你這個小小的差役能擔當得起嗎?”

  ??“靡夜,”鳴兮的眼波突然流轉,“不如你陪幾位差大哥走一遭吧!免得他們兩邊為難。”“是——”靡夜甜甜地一笑,轉身向她的老大深深行禮,表示不負厚望。

  ??病弱男子點點頭,淡漠而慎重地說道:“你務必要把一切都辦妥。”

  ??“是。”靡夜笑得更嫵媚了,但是一絲殺氣也從她的齒間流露。

  ??第二章治病的病人

  ??“阿瑜,快跑!”她尖叫著從夢中驚醒,一身的香汗,浸濕了羅衾錦被。

  ??“您又作噩夢了!”侍女湘岩匆匆上前,輕柔地把她從床上扶起,殷切地為她擦拭汗珠,“七年了,您還是重複同樣的噩夢,真的就無法解脫了麽?”

  ??她沒有理會她,隻是無力地說道:“給我準備洗澡水!”

  ??洗浴池裏,水氣蒸騰,馥鬱芳香,她柔軟玲瓏的胴體就這樣在池中遊移著,分外撩人,而她露出水麵的肌膚卻是白如凝脂,細滑如緞的,仿佛還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柔光,為她洗浴的侍女湘岩,手上卻也不敢有半分用力,深怕一使勁,就會弄破那一層細薄的皮膚。

  ??“小姐,湘岩實在不願看到你這副愁眉不展,鬱鬱寡歡的模樣,既然人已經沒了,你又何苦執著,自尋煩惱呢?”小丫頭殷勤地勸導著。

  ??“有些事又豈是說忘就能忘的,人如果連回憶都不想,隻怕連活下去的理由都沒有了。”她的神色突然變得十分哀傷,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可是小姐,難得在經過了那件事之後,王還能如此待你,你又何必……”

  ??“噓——”她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你聽……”一陣悲切深沉的龍吟聲傳入耳中,“是玉玲瓏的聲音!”

  ??她一個激靈便從池中竄起,光著身子就去尋那件擱置多年的飾物,一時尋它不著,竟然急得跳腳嘶叫,一群奴婢有的幫著她尋,有的拿著衣衫前來包裹她。

  ??倒是湘岩捧出一個烏木製的鑲金盒子道:“好像是在這裏麵。”盒蓋一掀,立時有一道碧色的柔光從中逸散而出。

  ??“是這個。”她從裏麵拿起那件閃閃亮亮的物事,一時間竟然有些恍然失神,“他說過,玉玲瓏來自東邊的海國,那裏是龍的故鄉,當那裏的風吹過來的時候,它就會有感而應,發出這樣的低鳴聲。”

  ??湘岩笑道:“小姐,你忒多心了,我大葉芝國地居極西,距離海國不下十萬裏之遙,那裏的風又如何吹得到這裏?”

  ??她堅定地說道:“他要回來了,是他帶來的風。”

  ??湘岩也愣住,她知道那個“他”是指誰,但她也確定那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再回來。

  ??死了的人如何能夠回來。

  ??穿上那一席青花流緞衣和溢彩百褶裙,略著脂粉,眉間點一點煙雲痣,收起那孩子般稚嫩受傷的神情,她儼然已變成傾容王妃,傾國傾城的傾容王妃。

  ??“王來了。”湘岩附耳對傾容王妃說道,隨即跪倒,身體匍匐向前。

  ??九重珠簾被層層掀開,一位身著藕色緩袍的男子漫步而來,英武非凡,一派王者作風,兩側的婢女雖然虔誠地跪著,卻不乏有人偷偷起首,暗自瞻仰他的威嚴。 他正是這大葉芝國年輕有為的王——玄微。

  ??“你們都下去吧!”玄微一擺手,婢女們都迅速退去。

  ??傾容王妃的身體微微一震,臉上的表情卻還是平靜而淡定著,甚至還有些冷漠,偌大的後宮之中,能夠對於王的駕臨表現的無動於衷,甚至連基本的迎駕禮儀也不做的人隻怕獨此傾容王妃了。

  ??可玄微沒有半分惱怒,臉上依舊掛著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想不到這蜃城夏日的烈焰卻始終難以融化你這一塊冰。”

  ??傾容王妃不理,竟然把臉都轉過去。

  ??“七年了,你總是這樣冷漠,如你當初嫁過來的時候一樣。”王的聲音變得犀利起來,“難道這七年來我為你做的竟然引不起你一絲一毫的感動,難道你的心當真是石頭做的?”他走近她,“你知不知道這每一日有多少女人在等著我,而我……”他突然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扭轉過來對著自己,“而我卻在等著你。”

  ??“哼!”傾容王妃倔強地一擺頭,甩開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仿佛隻在向他吐露三個字:“我恨你。”

  ??玄微似乎也看懂了,無奈地笑道:“傾容,你到底是在恨我,還是在恨這座困住你的城池?”一句話問得王妃黯然失神,“是啊!我到底在恨什麽?”

  ??玄微繼續說道:“其實,一直在折磨你的……是你自己。”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艱澀,然後輕輕咳嗽起來,漸漸演變得很劇烈,似乎要把肝髒都要咳破,整個人也咳得蜷縮起來。傾容見狀,知道他所病不輕,急忙上來攙扶,看著他一張慘白的透著青色的臉孔,心裏卻不知是什麽滋味。以前,他在她的心目中總是精明強幹的,現在卻顯現出這樣極度疲乏的脆弱,令她難受,甚至有幾分心疼,哪怕她本來是恨他的。

  ??“我去宣太醫。”她扶著他坐下,語氣中盡是急迫之情。

  ??玄微一把拽住她,艱難地說道:“不要聲張,隻要能……瞞過今晚的宴會……就行了。”傾容這才反應過來:今晚是西方八國一年一度的福祿聚會,其實就是八國向葉芝國進貢的宴會,幾百年來八國蒙葉芝國庇蔭,也都呈現欣欣向榮之色,可終歸是沙漠蠻荒之城,不如葉芝國長年風調雨順,物產豐富,從而附屬的同時,也大有覬覦之心,倘若被他們知道葉芝國的王已病入膏肓,勢必要趁機出兵侵占,而皇室之中,也會為改立新王的事出現爭鬥,屆時內憂外患,剛剛從七年前的戰禍中恢複過來的葉芝國無疑又將麵臨被顛覆的危險。隻得點點頭道:“對,萬萬不能聲張。”

  ??玄微有些疲憊地說道:“隻怕我已沒有多少時日能夠……等你了。”

  ??“不,”傾容從胸腔中喊出這一個字來,她雖然恨他,卻從未想過要他死,“你不會死,你為了葉芝國的繁榮,為了百姓的幸福生活,虔誠祈雨,耗盡心神,神明有感,又怎會讓你如此短命!”言語中竟能聽出幾分哭腔。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心腹之臣來報:“稟告王,您征召的那張皇榜已經被接去了,來人正在毓華廳恭候。”

  ??玄微大喜道:“怎樣的醫者都好,隻要……咳咳……能幫我撐過今晚。傳旨,擺駕毓華廳!”說著,強撐著病體往外走。

  ??“等等,”傾容追上來,“你……最終還是會殺了那個醫者,我是說如果他治不好你的病的話?”

  ??玄微略微皺了皺眉頭,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他也不敢再去看她那雙翦水雙瞳。確實,如果那個醫者治不好他的病,他不會再讓他活著,這是保密他病情的唯一方法。

  ??鳴兮一行人已在毓華廳等候多時,而那個傳說中的高貴病人卻遲遲不現身影,悖風和逆水兩兄弟按耐不住,又吵吵嚷嚷地咋呼起來:“什麽架子恁大的王後,敢讓老子這樣費時地等她。”“隻要是個美人,就逃不出我風大爺一雙手掌。”

  ??“你還真是色膽包天,連王後都想睡!”一直安坐的鳴兮忍不住插了句嘴,“嘻嘻,”另一隻怪物搭住他兄弟的肩膀,殘忍而怪異地笑道,“在你睡她之前,我就已經殺了她。”

  ??“鳴兮,你怎麽總喜歡戴上一副這麽醜陋的麵具?”悖風百無聊賴,又去挑撥鳴兮。

  ??鳴兮還來不及回答,悖風就取笑道:“其實你戴不戴麵具都一樣,因為我總覺得你的臉就是麵具。”

  ??“你們我安靜點好不好?”那個臉色蒼白的病弱年輕人終於開口了,“我們是來給人治病的,總要拿出些醫者的風範才行。”

  ??兩隻怪物果然閉嘴,心裏卻暗暗置疑,他們本都是殺人的人,素來以殺人的伎倆排列強弱,尤其以這個病弱的老大最為強悍,第一次看過他殺人的時候,他們幾乎吐了一整天,現在這個人卻要求他們注意醫者的風範,簡直就像瘟神告訴人們怎樣配藥治病一樣諷刺。

  ??“王後駕到——”隨著內務官的通報,輕紗曼簾後麵出現一個修長的身影,背脊因為疾病的影響,略微有些彎曲,步履倒還是輕盈的。

  ??“請主治醫師上前為後斷脈。”隻見一條白皙的臂膀從簾中探出,輕緩的擱在脈枕上。

  ??病弱男子坐於案前,附手輕按在那皓腕的脈搏上,診斷少頃,便道:“此脈象乃顯陽性,難道這大葉芝國的後竟然是個男子?”

  ??“大膽!”兩側的近身內務官同時喝止。

  ??病弱男子依舊鎮定自若,道:“王若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草民定當閉口謹言,絕不向外宣揚半句。”

  ??紗曼被收起,這裏麵坐的果然是個男子,雖然病魔纏身,卻仍然英武不減,氣質出脫,眉宇間更有一種不容侵犯的王者之氣,此人便是大葉芝國年輕的國主玄微。

  ??玄微道:“果然識時務。閣下乃是為寡人診脈的醫者當中第一個能分辨我性別的人,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病弱男子道:“民間流浪醫者,予由。請恕草民直言,以前的醫者哪怕是斷出了異樣,卻也不敢多發質問,隻好將錯就錯,以陰性之體來處方,最後誤了自身性命。”

  ??玄微道:“你卻為何敢直言?”

  ??予由道:“因為草民不怕死,草民清楚,隻要治不好您的病,最後還是會被處死。”

  ??玄微道:“你真的很聰明,可明知是死路,為何還要接皇榜?”

  ??予由道:“草民不過是抱著醫者父母心的態度來為王看病的。”他的言語懇切,神態虔誠,能激起人內心底的感激和崇敬之情,可當他說到“醫者父母心”五個字的時候,悖風和逆水兩兄弟卻都忍不住暗暗竊笑。

  ??玄微的視線轉向他們,立時便有一種厭惡的情緒浮現在他臉上,這兩兄弟絕對屬於“雖無過犯,麵目可憎“的類型。

  ??最後他的視線停定在鳴兮的麵具上:“閣下為何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予由搶道:“草民這位兄弟相貌醜陋,隻怕惹得王嫌惡,所以才戴上麵具來見駕。”鳴兮立在一旁無動於衷,卻能感覺到他周身的騰起的戾氣。

  ??玄微不再作計較,隻道:“還請醫師再為寡人細細診脈!”

  ??予由領命,再次為其把脈,此次費時良久:“王的脈象極耎而浮,浮數無力,乃是亡血陰虛之症,其髓海丹田早已虧空,到血崩之日便藥石無效,回天乏術了。王可是通天感靈之體?”

  ??玄微神色略有微變,卻未有多言,隻道“正是”,予由的嘴角泛起一絲極不容易捕捉的笑容,他所了解的,遠超乎在坐的所有人的想象。

  ??炎之蜃城,又稱日落之城,正是說太陽總是會從此城降落,其幹旱燥熱可想而知,加之地處荒漠極西,無河流亦無江川,可城中卻能長年風調雨順,四季如春,這全賴曆代國王毫不懈怠的祈雨之功,相傳雨神為求四極之平衡,特在此城中留下一顆降雨石,後經巧匠日夜琢磨,從而形成今天的國寶五靈水玉。自體內流有半神之血的第一代國王玄銘祈雨成功之後,玄氏一族便理所當然地成為葉芝國的王室貴族。

  ??予由再道:“王頻繁啟用水靈,從而靈力大損,未等恢複便強行以神補靈,以致神體兩虧,加之火邪入侵體內,積壓於肝髒衝撞了肺腑,俱損三焦經和大腸經,壞血倒流凝聚不散,如若火邪突脹,勢必有血崩的危險。”

  ??玄微心想道:“是了,此人說得極在理,我玄氏一族祈雨皆是利用神識將燥熱之氣導入體內,以自身的水靈相衝抵化解,從而再以水玉的通天之靈方才能聚集雨雲,降下甘霖。而自七年前的戰亂之後,國土荒廢,循環倒亂,氣候更加惡劣,為了盡快恢複國勢,七年來祈雨不斷,確實常感胸腔內灼燒難受,動輒咳嗽不止,痰中紫血甚多,到正是火邪入侵的症狀。

  ??“一個月,離血崩之日僅還有一個月。”予由的神色還是那麽淡漠,可他卻在無情的給人判了死刑——這個國家最重要最至高無上的人。

  ??玄微並沒有勃然大怒或是黯然神傷,隻是淡淡地笑道:“醫師這樣說,豈非也是給你自己判了死刑,要知道寡人血崩之日,也定是你命喪之時。”

  ??予由道:“處方並不難,配藥卻不好找。”他隨手揮毫,不時便擬出一張藥方,內務官接過手來雙手呈遞,玄微卻渾然不在意,隻道:“配藥再慢慢找,你得使出畢生所學,幫我撐過今晚。”

  ??“第一味配藥是龍鱗,也就是玉玲瓏麽?”玄微拿著藥方,再次回到傾容王妃的飛天樓。

  ??“怎麽樣?大夫怎麽說?”傾容幾乎是飛奔著出來問他,第一次這麽急迫,這麽關切。

  ??“我頂多還有一個月。”玄微就像在說別人的壽命一樣毫不在意,卻很認真地凝視傾容的每一點表情變化。

  ??“怎麽會?”傾容突然變得手足無措,抑或是說她不知該以哪種表情來麵對,“有法子的,還有一個月呢!咱們想盡各種法子,就算治不好,也可以先拖住。”

  ??玄微驚喜地說道:“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我很高興。”

  ??傾容不自然地別過臉去:“我隻是關心大葉芝國的子民,因為你是他們的福祉。”

  ??玄微道:“無論怎樣都好,現在你這裏便有一樣東西能夠救我性命,隻看你願舍不願割舍?”

  ??傾容堅定地說道:“隻要能救你,隻要是我有的……”

  ??玄微道:“好——,我要你的玉玲瓏。”

  ??傾容一驚,愣住:“是這個?!”她的目光變得遊移起來,眼眶中漸漸湧起一星點淚花,終於從袖中取出那一片泛光的事物,定定的觀望良久,貝齒在紅唇上咬出道道血痕,也令玄微看的極為不忍:“竟然令你如此為難,我還是派人去東方海國另尋一片便是。”

  ??“海國離葉芝國有十萬裏之遙,如何能在短短一月內往返,況且尋龍鱗也是得有機緣才行。”傾容一垂眼簾,一顆晶瑩的淚珠便從她眼角滑下,“罷了,還留著此物作甚?”她鄭重地把龍鱗呈給玄微,“還望你能早些好起來。”

  ??玄微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麽才好,隻能笨拙地接下,他原不指望傾容能夠把龍鱗給他,想不到得來的卻如此容易。

  ??“今晚的宴會由你陪我出席吧?”玄微竟然是用商量的語氣問對方,要知道能夠出席八國聚會這樣盛大的晚宴對任何一個妃子來說無疑都是至上的榮耀。

  ??“明陽姑姑也會來,你們似乎很久沒見了,正好團聚一下。”

  ??“明陽姑姑?”傾容的笑容變得有些扭曲,“我能有今天,全拜她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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