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真相(二)
作者:雪妖小蝶      更新:2021-08-09 12:00      字數:4010
  二、

  ??待我夢中蘇醒睜開雙眼,花想容人已站在床邊,木然地瞪著我。

  ??我心道糟了,忙掙紮起身,奈何周身麻木,稍一動彈就如萬蟻啃噬般疼痛,試著想提一口真氣起來,竟發現丹田內空空如也。

  ??“你用我教你的術窺探我的行動,也太缺德了吧!”花想容一如既往的和顏悅色,手上卻一把揪住我的前襟,氣力奇大,直接將我整個人提起來然後摔在地上。

  ??“你既這樣缺德的用術,就該做好被術反噬的準備。”

  ??“哼,是我缺德還是這術本身就缺德?再說了這樣缺德的術也是你開發的呀!”我冷哼一聲,反正逃脫不了,索性與她徹底撕破臉算了。

  ??“你真是嘴溜啊!到這份兒上了,還不肯落一點下風。”她眼中凶光畢露,一副紅唇幾乎給她自己咬出血來,可見對我是有多恨。

  ??我猜她甚至有再提起我來扇一巴掌的衝動,但是她忍住了:“我的確很想殺了你,但是還沒到時候。你還是先靜靜地看我表演吧!”

  ??她先用絹帕塞住我的口,再用繩索將我捆個結實,直接像個漢子似的將我扛於肩頭,重新回到她的溫泉房裏,此時房中那股濃烈衝腦的香氣已然退散,空氣中隻剩一層清淡香甜的水仙香氣。

  ??我知道花想容自己是最喜歡水仙的,可是有人問她的時候她總說自己喜歡玫瑰,是以她房裏常常焚燃的也是玫瑰做基底的香料,而屋外的溫泉池子周圍卻廣植水仙,冬日裏屋子的滑動門總是關著的,將自然的花香隔離在外,隻有在她心情大好或者大壞的時候,才會中門大開,冷風呼呼而入,攜著暖暖的氤氳著甜蜜花香的溫泉水汽,冷暖交替而來,冷得刺激暖得沁心。

  ??“再過一會兒他就來了,我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她癡癡一笑,在梳妝台前坐下,對鏡篦起頭發來。

  ??我看她露出一副天真少女的嬌憨之態來,帶些許不自然的做作,遠不如剛才惡狠狠凶我的樣子正常,便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是誰?誰要來?”

  ??花想容回過頭來,噘著嘴瞪著我:“要你管?”接著又自問自答道:“當然是阿瑜啦!我最愛的人。”

  ??“你說什麽?阿……朱邪瑜沒有死?”

  ??一陣失而複得的狂喜之下,哪裏還顧得了她正不正常,急急地追問她。

  ??“對了,你還在這裏,太礙眼了。”她此時的神態像極了一個嬌憨任性的女孩兒,行動卻很粗魯,不容分說再次將我扛起,拉開衣櫥門將我拋進去,旁邊還暈著個同樣被五花大綁的赤條條的司徒瑾。

  ??我突然愣住了,細品她剛才說的“靜靜地看她表演”的話。

  ??我的作者思維又開始最大限度地發揮其想象力了:難不成待會兒朱邪瑜一來,就把我二人的……“奸情”展示給他看?上次是個低賤的仆從洛昕,這次是他最討厭的司徒瑾,雖然不知道朱邪瑜如何死裏逃生,但再這麽來一次,肯定能再把他活活氣死,從此對我死心,轉而投向對他始終如一的花想容的懷抱。

  ??端的是好心思,好計謀。

  ??她剛才說的“他(她)”莫不是既指朱邪瑜也指我吧!通過這種方式,既奠定了我水性楊花的惡劣品性,又能把朱邪瑜氣得吐血,絕對算得上最大限度的雙重解恨。

  ??將我拋進櫥櫃之後,花想容“砰”的拉上衣櫥門,但留下一縫,剛好能看見外麵的情況,也不知是她不小心,還是刻意。

  ??處理完我之後,她又回到梳妝台前,仔細的給自己梳了個靈蛇髻,兩邊各別一朵小巧的紅色六瓣絹花,隨即拿起手邊一個精致的粉盒,薄薄給自己打上一層粉,其實她膚色甚為白皙清透,施粉反而會略顯負重,然後她貼近鏡麵,更為仔細的給自己畫成兩條籠煙眉,接著右手食指指肚蘸著胭脂,在下眼瞼至眼尾處各掃出一道嫣紅,又用精巧的妝筆著重給自己勾勒出一個櫻桃唇形,再次用食指肚飽蘸了鮮紅的脂膏,細細塗抹在唇上。

  ??整個妝容和發型搭配起來堪稱天衣無縫,一身金線卍字花繡的紅衣也是最襯她的,她在鏡中扶額自照,左右顧盼,似是還在找有無不足或不妥之處,最後從首飾盒裏取出一支紅珊瑚點翠金簪來,斜插在發髻上,更是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不得不說,見過這麽多女子,也隻有花想容的裝扮最得我心,當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我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驚為天人。雖同為女子,不得不承認也被她此刻驚心動魄的美所震懾:介於少女和熟女之間的矛盾且融合的氣質,配上精雕細琢的妝容,嬌豔無匹豔光奪人,可這頗具攻擊性的絕美間偏帶一點淒淒艾艾的委屈感和無辜感,仿佛這一刻還在極盡挑逗之能,下一時便能梨花帶雨淚眼婆娑。

  ??莫說男人看了怎樣怎樣,便是我這樣的女人見了,也會慌了手腳,亂了心誌,隻會一味的順從屈就於她。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美的人,我此刻卻在她身上感知到一絲瀕死的黑暗氣息,就像天空一顆明星的急劇隕落,令人猝不及防。

  ??人們通常在看到美好的人或者事物時,多會心情大好更有甚者想據為己有,我卻反生出一種悲涼難過的情緒:生如夏花之絢爛,卻終要開至荼蘼花事了,古往今來,似乎所有的美人都逃不過這樣的命運,極致的美麗往往令人心碎,老天亦不忍美人遲暮,往往就自作主張地將她們最美的一刻永遠在人間定格下來。

  ??這時,一陣細微且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我雖然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耳力還是沒有受限的,這種腳步聲我太熟悉了,但是更讓我心驚膽戰,因為我還在做殺手時,接近目標快要動手的時候,就會用這種腳步。

  ??我甚至能聽出腳步聲中的凜然殺意。

  ??就是不知道花想容能否聽出來,是否知道該早做防備。

  ??腳步聲在房門處停住了,門沒有關,我剛好一眼就能看到立在房門前的人:一身白衣,長身玉立,膚白若雪,氣質清冷。不是朱邪瑜是誰。

  ??難道朱邪瑜要殺花想容?

  ??不、不可能,那腳步聲,我一定是聽錯了。

  ??花想容這般待他,他若還對她動殺機,那是得心狠到何種程度?那麽……我應該不會再愛他。

  ??“你來啦!”花想容自梳妝台前轉身望去,甜甜地向他笑著,“還不快過來!”

  ??朱邪瑜這才舉步往她這邊走過來,而櫥櫃裏的我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再一次進行確認:真的是他,但與一月前在月神宮的狀態相比,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不僅神清氣爽麵色紅潤,更有一種……精神煥發甚至說意氣風發更為恰當,以前的確是少年老成,如今卻從內到外都散發著一種沉靜穩重的成熟氣質。

  ??隻見花想容斟了一杯茶遞給他,打趣似的問道:“我如今是該叫你朱邪大人,還是駙馬爺呢?”

  ??駙馬爺?

  ??當這三個字傳入耳中的時候,我如同遭到當頭一棒,這對我身心的摧殘和打擊遠遠超過我剛才受到的術法反噬。

  ??朱邪瑜接過了茶並沒有喝,而是放置桌上,自己在旁坐下來。

  ??花想容嘻嘻一笑,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幹嘛,怕我下毒啊?”

  ??朱邪瑜冷冷看她一眼,道:“我不渴。”

  ??這回答,倒是很符合朱邪瑜對除我以外的一切女子的說話風格。

  ??花想容道:“放心,如果給你下藥,我也隻會下春藥,不會下毒藥的,我怎麽舍得你死呢!”說著湊近一些,手指去勾朱邪瑜的下顎。

  ??朱邪瑜將頭一扭,難掩厭惡之情的躲開了。

  ??花想容佯怒道:“哼,蘇清瑢可以碰你,蘭馨可以碰你,就我不行?”

  ??朱邪瑜道:“她們一個是我最愛的人,一個是我的妻。”

  ??花想容一掌按在桌上,吼道:“那我算什麽,這麽多年的付出和等待,還有為你守在這個破地方一守就是四年,到底算什麽?”

  ??我幾乎已分不清她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假裝做戲,總之今晚這個女人太不正常了,像是一個輸紅了眼幹脆孤注一擲的賭徒。

  ??“這都是你自願的,我沒有逼你。”

  ??對方的聲音依舊冰冷,像一具隻會說話的人形機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這個不是我認識的朱邪瑜。

  ??花想容慘然一笑,轉怒為泣:“是啊!自我在俱蘭草場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知道等待就成了我的宿命。那時你我身份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我就是做夢都夢不到會有走近你的一天,所以隻敢默默地將你放在心裏,就像一個卑微的竊賊,戴著一件本不屬於自己的昂貴首飾,終日裏惶惶不安怕人發現又忍不住暗自竊喜。直到處月族遭逢大難你被押送京師,我冒著被抓住就會當場處死的危險也要去追隨你守護你,索性天可憐見讓我活著回到長安,更有幸讓我找到你,所以我暗暗對自己發誓,我要用我一切的能量與智慧來幫助你,報答你的恩情,給你最好最體麵的生活,讓你跟從前一樣,金尊玉貴的活著。我自己怎樣都無所謂,苦也好累也罷,哪怕是終日奔走於那些最虛偽最肮髒的名利場我也不在乎,我……我為了你,我死都可以你知道嗎?”

  ??“你……你為我做的一切我何嚐不知,我心裏原是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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