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第一中心醫院的路上行駛著一輛銀白的凱迪拉克。阿虎開著車通過後視鏡看了看像兩尊石雕般坐在後麵林子越和蘇樂樂，因堵車而慢速向前移動的車輪仿佛是在幫阿虎說著心中的不忍。一輛要去菜市場的電動車不知道從那個地方鑽了出來，十字路口，卡迪拉克的前麵是一輛塵土滿麵的奧迪，電動車想從凱迪拉克和奧迪之間穿過，一不小心撞上了卡迪拉克，將凱迪拉克的車頭蓋劃出一道五厘米的刮痕。

  ??阿虎搖下車窗探出頭來，“怎麽開車的，趕著去哭喪嗎！”

  ??電動車的車主是一個衣著非常含糊的中年大叔，早嚇得三魂沒了六魄，看了一眼車後座的林子越和蘇樂樂，快速地將車移開，不斷地點頭哈腰以示抱歉。

  ??阿虎扭頭請示了一下車後座的林子越，林子越點了下頭，阿虎向車外甩出一句話：“下次開車小心點！”關上車窗。望著他們慢慢離去，大叔不由得舒了一口長氣。

  ??到達醫院剛好十點，林子越從未覺得這條路這麽長過，醫院的過道、大廳到處都擠滿了病人、護士、家屬。他們是預約了來的，不用排隊。

  ??給蘇樂樂做人流的是這家醫院最好的專家馬君蘭女士，進到她的辦公室後第一件事就是給蘇樂樂量體溫、檢查血壓。蘇樂樂很機械的做完了這兩項檢查，從今天早晨起床起她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人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呆滯無神。

  ??昨天林子越找到她租住的地方，她沒有反抗也沒有爭辯一句就隨林子越回家了。林子越一晚上沒睡，她卻睡的很好，早晨起來該吃吃，該喝喝，精神抖擻，就是不說話，也不看林子越一眼，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375攝氏度。”馬醫生舉著體溫表說，蘇樂樂突然兩眼放光，接著眼珠慢慢往下轉，思考了些什麽的樣子，緊咬著下唇，嘴角流露出一些抑製不住的笑意出來。

  ??375攝氏度，這意味著她在發燒——身體不適，不能做人流手術。她現在是孕婦，不能吃藥打針，也就意味著林子越想打掉她的孩子，至少得等幾天，等她的身體好了再說。

  ??果然接下來馬醫生說：“有點發燒，你們改天再來吧，孕婦感冒不能做人流手術，回家好好休息幾天，燒退了再來。”

  ??蘇樂樂高興的差點笑出來，調皮的恨恨地看了一眼林子越從椅子上起來，離開了馬醫生的辦公室。林子越也鬆了口氣，從知道蘇樂樂懷孕的那一刻起他就非常掙紮，隻是心裏早就已經明確的答案，他不讓自己去想第二種可能。

  ??從醫院回來後蘇樂樂非常開心，哼著小調一走一顛的走進臥室，爬到榻上乖乖的躺下。她向學校請了假，接下來幾天的生活又恢複到了之前不上班的狀態，吃飯、睡覺、看書、插花，不過更多的時間她都是坐在陽台上欣賞還非常平的肚子，和腹中還尚未成形的孩子說話。

  ??每次看到蘇樂樂對著自己的肚子癡笑的畫麵林子越都非常心酸，有那麽幾刻他真的動搖過。在公司他常常在工作之餘在網上搜索先天性心髒病患者懷孕的案例，絕大多數都建議把孩子打掉，不建議先天性心髒病患者懷孕生小孩。

  ??那幾天他每天都在極度的矛盾與痛苦之中，每天心裏都有兩種聲音不斷地進行較量。他害怕看到蘇樂樂，害怕和她說話。每次看到蘇樂樂溫柔的凝望、摸著自己的腹部的模樣，他的心都要化了。那樣的蘇樂樂實在太美太美，美得讓人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美得讓人覺得春天好像提前到來。

  ??他不知道自己以愛之名義要殺死她腹中的小孩和剝奪她這輩子做母親的權利到底對不對，腦海中不斷浮現高圓圓和餘文樂男才女貌這部電影中的情節和美好結局，還有一個個先天性心髒病患者成功誕下嬰兒母子平安的案例。

  ??但是啊，他哪裏有自信這樣的奇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的爸爸、媽媽、妹妹不都被老天爺一個又一個殘忍的奪走了嗎？十月懷胎，這對一個身體康健的女子都是十分辛苦的事情。這個過程實在是太漫長太慢長太慢長了，對於一個先天性心髒病患者而言，實在有太多不可預知的事情。他實在不敢讓她去冒險！

  ??“明天我們去醫院吧？”林子越說，他幾乎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他們同在一個屋簷下已經一個星期沒說一句話了，一開口他就要送她和她的孩子去刑場。

  ??蘇樂樂悲痛欲絕，用全身力氣讓自己保持平靜，不要高興，問：“為什麽？”

  ??林子越抬了抬頭，讓眼裏的眼淚倒灌回去，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你不能懷孕，這個孩子不能要？”

  ??“因為我是蘇樂樂，是當年當年那場車禍中唯一活下來的人？”

  ??林子越將身子背向她，用手捂著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蘇樂樂一下子爆發了，從榻上跳起來說：

  ??“你還在恨我？覺得是我還是了爸爸和子歌，所以不願和我要孩子？可是這也是你的孩子呀！是我們兩人共同的孩子。這些天你對它就真的一定感情都沒有麽？你可以恨我，想怎麽對我都行。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呀，它並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你一定要如此殘忍，一定要我去醫院將孩子拿掉？它也是你的孩子呀，這幾天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麽？它就在這裏、就在這裏，你摸摸、你摸摸！為什麽你就這麽容不下他？”

  ??蘇樂樂越說越高興，越說越高興，抓起林子越的手往她的腹部放去。放林子越終於忍不住了，道：“因為你有先天性心髒病！”

  ??蘇樂樂一下子呆住了，兩行眼淚凝結在臉上，她怎麽也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她目光呆滯的遲疑的看向林子越，林子越繼續安慰的說：

  ??“你有先天性心髒病，不能生小孩。我已經失去了爸爸失去了子歌，我不想臉你也失去了。我怎麽會恨你，你是我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能讓你去冒險。把孩子打掉。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去孤兒院領養一個。領養的孩子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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