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便是清明節, 雖然現在都在破除封建迷信, 但是掃墓活動卻是允許的。意義在於祭奠先人, 特別是祭奠英雄烈士。

  ??縣城有個烈士陵園, 每個公社都會組織幹部去掃墓。

  ??半個月前, 蘇桃和周承澤已經被大隊的社員們選為了大隊新的社員代表, 成了公社的革委會委員, 今天兩人也被召集了過去。

  ??-

  ??蘇桃跟著掃完墓，已經是中午了。

  ??時間關係，她和周承澤在國營飯店簡單吃了一頓, 才慢悠悠地回到林家。

  ??家裏靜悄悄的，蘇桃想著大家應該是掃墓去了，打著哈欠回了房間。

  ??不想, 一進門就看到林戰倚在書桌邊, 清冷的臉上毫無情緒，像是在等她。

  ??蘇桃腳步頓了下, 才走過去, “你怎麽在這裏呀？”

  ??男人半垂著長睫, 看不清眸底神色, 聲音清冽無波：“想看看你。”

  ??蘇桃不覺有異, 打著哈欠, 越過他走向床鋪：“好困好累呀，我先睡個午覺。”

  ??說完鞋也不脫就癱倒在床上。

  ??——是真的累，嬌氣這點, 她也沒辦法。

  ??蘇桃閉上眼睛, 很快就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迷糊中，感覺到男人走過來，給她脫了鞋襪，微涼有力的指尖輕輕幫她揉按著小腿。

  ??“唔唔……”

  ??蘇桃舒服得哼唧了一聲，聽見男人似乎低笑了一聲，問她：“還有哪裏不舒服。”

  ??她迷糊著應了句“全身”，接著，就在男人輕重有度的揉按中，舒服地睡了過去。

  ??-

  ??這天晚上，蘇桃正打算睡覺，房門被敲響。

  ??林戰低低的聲音傳進來：“是我，有事找你。”

  ??蘇桃開了門，看見林戰拿了一個檔案袋，她愣了愣，他已經推門進來，順手就把門閂安上了。

  ??她清眉微挑：“我爸……”

  ??“他睡了。”

  ??蘇桃：“…………”

  ??所以，又是‘偷情’的節奏？

  ??林戰似乎知道她在吐槽些什麽，將她拉到書桌前坐下，檔案袋輕輕拍在她額頭上，“想什麽呢，蘇桃同誌？我找你可是有正事的。”

  ??蘇桃在他懷裏掙了掙，沒掙開，好笑地拍了拍她坐著的大長腿，“哦，你平時也是這麽跟別人談正事的？”

  ??嘴上說得一本正經，卻自然而然地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著，雙手環著她的腰。

  ??“就這麽談。”

  ??男人輕笑，也不給她再次反駁的機會，打開檔案袋，取出裏麵的東西。

  ??蘇桃看他取出來的是上次給她看過的菌菇廠的資料，這次還多了些新的東西，她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麽，有情況啦？”

  ??上次看過資料之後，林戰說他會繼續調查不用她操心，她就沒關注了。

  ??那時候，他已經根據推理，給她說了接下來的計劃。

  ??林戰點了點頭，“第二批菌菇產量太低，菌菇廠上個月虧損嚴重，很快就會有情況了，我們必須把主動權掌握在手裏。”

  ??“嗯，完全在你的預料之中啊，接下來我要做什麽？”

  ??林戰打開一個沒封口的信封，從裏麵拿出一份厚厚的信紙，打開來。

  ??蘇桃隨著他的動作看過去，下一秒錯愕地瞪大眼睛。

  ??“這筆跡，怎麽那麽像是我的？”

  ??林戰平淡道：“嗯，知道你懶得抄，我直接代筆了。”

  ??蘇桃：“……”

  ??看來，她懶惰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

  ??而且她的筆跡有那麽好模仿嗎？蘇蘭仿了，林戰也輕輕鬆鬆地仿了。

  ??很快，她就被這封信的內容給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一封以她菌菇廠廠長的名義寫的懺悔信，裏麵清清楚楚地指出了菌菇廠人員架構的所有弊端，‘她’表示作為廠長，已經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在此對縣委和公社幹部們表示深刻懺悔，並且願意引咎辭職。

  ??看到這裏，蘇桃怔了怔：“真的要辭職啊？”

  ??這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林戰示意她看下去，“看到後麵的內容，我想幹部們應該會再次慎重考慮你這個提議。”

  ??蘇桃繼續往下看。

  ??信裏表示，‘她’已經想到了改革的方法。

  ??信裏羅列了一係列菌菇廠的體製改革方法，蘇桃越看越吃驚，因為林戰提出來這些，真的很超前，但又在現有體製允許的範圍內，是絕對行之有效的、讓人信服的東西。

  ??信的最後一段，是請求。

  ??大意是‘她’想要通過改革，重新盤活廠子，但由於威信力不足，改革勢必難以進行下去，希望縣委的幹部們能給予支持。

  ??蘇桃看完後，不得不在心裏驚歎，大佬就是大佬，果然極其有賺錢和管理的天賦。

  ??蘇桃：“你打算什麽時候，把這個信遞交上去？”

  ??林戰反問：“你說呢？”

  ??蘇桃想起他上次說的計劃，“那就等他們憋不住發難，以為自己穩操勝券的時候？”

  ??“沒錯。”

  ??蘇桃抿唇笑了起來，這種兩個人一起密謀著坑人的感覺，怎麽那麽令人心情愉悅？

  ??林戰抬眸看著她笑得調皮狡黠的樣子，眸色微深。

  ??幾秒鍾後，他把她手裏的資料收回檔案袋，轉手丟到書桌上。

  ??“正事談完了。”他說，“該獎勵我了。”

  ??“嗯？”蘇桃眨了眨眼，“為什麽要獎勵你？”

  ??男人一本正經：“我幫你寫了信。”

  ??蘇桃瞪大眼睛，“這算哪門子的幫……唔！”

  ??-

  ??林戰所料不錯，過了沒兩天，菌菇廠的廚師和臨時工們鬧起了罷工，原因是他們辛辛苦苦幹了最累的活兒，工資卻沒有按時發。

  ??罷工鬧得還有些大，把縣委都驚動了。

  ??菌菇廠的幹部們勉強將廚師和臨時工安撫住，第二天，召集所有幹部召開緊急會議，把蘇桃也‘請’了過去。

  ??或許是怕蘇桃不願意去，來傳話的人等開會那天早上才找過來，放話說：“蘇廠長不去的話，後果可能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蘇桃白了那人一眼，不怒反笑：“我又沒說不去。”

  ??那人被她眼風一掃，臉頓時就紅了。

  ??這個蘇廠長，漂亮是確實太漂亮了，一顰一笑都美得讓人窒息，可惜了……

  ??拒絕了那人送她的‘好意’，林戰把蘇桃送到了張革新的辦公室，說是有事晚點來接她，就離開了。

  ??菌菇食品廠的臨時場地設在公社附近的一處院子，因為是臨時場地，除了確保廚房的幹淨衛生，其他地方都很簡陋。

  ??開會也不在那邊，而是在公社大會議室。

  ??蘇桃隨著張革新去了會議室。甫一進門，年輕又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女孩，瞬間就成了眾人的焦點。

  ??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目露驚豔。

  ??隻是，在張革新介紹了她之後，幾乎每個人的目光又都變了。

  ??——蘇桃讀懂了，那叫輕視，還有惋惜。

  ??不隻是對於她作為掛名女廠長的輕視，更多的人，是因為預見到她今天的‘下場’而輕視、而惋惜。

  ??蘇桃清眉微挑，不動聲色。

  ??“喲嗬，這不是大美人蘇知青嗎？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聽到這麽輕佻還囂張的聲音，蘇桃愣了下，不適地轉頭看去。

  ??在一眾人裏，看到了一個熟麵孔：林青。

  ??林光正的兒子，那個曾經調戲過她的街頭混混，林青。

  ??嘖，居然還沒被他老子打斷腿？還有閑心在外蹦躂？

  ??她白了他一眼，沒理。

  ??林青卻完全不分場合，幾步朝她走了過來：“喲，裝不認識啊，還是自以為當了廠長了不起就不理人了？你傲什麽傲？！”

  ??說著，竟要來扯她的發尾。

  ??蘇桃側身閃過，躲到張革新另一側，“你有病啊？”

  ??張革新也立刻拍桌：“胡鬧什麽？當我是死人嗎？”

  ??林青罷了手，語氣卻還是吊兒郎當，“張叔叔，我也就是跟蘇知青敘敘舊，沒鬧什麽啊？”

  ??蘇桃：“當眾耍流氓還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你當大家是瞎子嗎？”

  ??蘇桃說著，抬眸掃視了一圈，眾瞎子隨即低頭，默默不語。

  ??她低低冷笑了一聲，好得很。

  ??這些人就這副德性，也好意思來啃她的勞動成果，還想陷害她？

  ??她都氣笑了。

  ??她是嬌氣是不管事，但不代表是軟柿子！

  ??張革新此刻也是氣得不行，但也有些無可奈何，悶聲喝了一聲：“都坐好，開會！”

  ??眾人各自坐好，張革新說了此次罷工的惡劣影響，問眾人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林青笑得吊兒郎當：“不如讓蘇廠長先說吧。”

  ??蘇桃還未說話，會議室裏頓時有不少人附和：“對，我們很想聽聽蘇廠長的高見。”

  ??眾人的態度明顯變得散漫，有人交頭接耳。看著她的目光有的隱晦暗昧，有的明顯嘲諷。

  ??“好啊。”蘇桃冷冷笑了笑，明灩不可方物，“首先，我必須懺悔。”

  ??眾人都愣了一下，隨即眼神更加不屑了。

  ??蘇桃對他們的眼神視若無睹，繼續說：“我懺悔，我沒有盡到一個廠長應有的責任，任由廠子裏的某些幹部屍位素餐、貪汙腐敗、損害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林青當即拍桌：“臭女人，你汙蔑誰呢？”

  ??蘇桃冷冷瞥他：“我指名道姓說你了嗎。這麽迫不及待就上前認領罪名了？”

  ??林青被她噎得不輕，氣得氣息不勻，好不容易平複了那口氣又道：“那你倒是說說，憑什麽給某些幹部安罪名？我看你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蘇桃氣定神閑，聲音清脆：“據我所知，廠子裏真正製造效益的車間，加上臨時工也不過十來人，然而這會議室裏五十來人，竟然比工人還多那麽多倍，實乃一大奇觀。屍位素餐還不夠明顯？”

  ??眾人都被她說得訕訕，隻有林青理不直氣也壯：“你懂什麽？說這些也不怕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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