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婆子見隊長和書記都來了, 也不好再拿喬, 她沉著臉, 出了房門, 隻是她皺巴巴的臉上, 一雙渾濁的眼睛, 盯著秦睿霖看個不住, 她心裏思量著對策。

  ??等到大家都去飯廳坐好，錢婆子想了想道，“老大, 你去吧建北叫起來吧，既然老三把隊長和書記叫了來，想必不是小事, 一家人還是整整齊齊的, 聽隊長安排比較好。”

  ??邊說著，錢婆子指揮大兒媳, “沒長眼睛啊！隊長和書記來了, 不知道兌碗紅糖水？！！”

  ??秦建東聽了錢婆子的吩咐, 去老四房間喊秦建北起床了, 回頭聽見老娘正在罵媳婦兒, 心裏有些不得勁兒, 他們兩口子總是做的最多，卻討不了好的。

  ??李小琴見家裏有外人，她一個做小輩的不好頂撞長輩, 隻是再開口語氣裏的不樂意帶了幾分出來, “娘，鑰匙呢？”

  ??“瞧瞧，隊長啊，不是我說，咱們這個家，家裏的孩子們一個個都可著勁兒的要造我的反，老秦走後我一個人把他們拉拔大，到老來，兒媳婦都能騎在我脖子上屙屎拉尿了！”

  ??錢婆子說的心酸，手上動作卻不停，她枯樹枝一樣的手，伸進褲兜裏，掏出一把黃銅做的鑰匙，“啪嘰”一下，扔在李小琴身上。

  ??李小琴心裏恨恨的，有心想說什麽，當著隊長的麵，到底不敢，她忍了好一會兒，才去給客人倒茶。

  ??李國偉五六十歲了，要秦紅軍在話，估計也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因此他可以說是看著秦家一步步變成今天這樣的。

  ??更別說，他和秦紅軍是好朋友，又受了秦紅軍的囑托，天然就對秦家多幾分關注。

  ??眼下，他看著秦家變成現在這樣，心裏有些感慨，再看錢婆子，這副天老大她老二的樣子，別提多難受了，總覺得以前，這嫂子不是這樣啊！

  ??“嫂子，你也別怪我們來的突然，石頭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了，他好了我比誰都高興，我早說過了，秦家有事兒隻管來找我，既然這孩子找上門了，我就沒有不過來的道理。”

  ??村裏的會計就是李國強的兒子，叫李明亮的，今年也二十五歲了，是個能耐人，他也跟著打圓場，“是啊，嬸子，石頭好了，咱們早就想登門問問了，這不趕巧了嘛！”

  ??錢婆子見隊長和會計都捧著她，這才露出一個笑模樣，“讓你們看笑話了，家裏家外的沒有我管著，越發不成樣子。”

  ??這時李小琴端了兩碗紅糖水出來，挨個放到隊長和李明亮跟前，王梅花就坐在他倆對麵，一看見紅糖水，她肚子裏越發鬧騰起來，“娘，我這肚子是真餓，是不是給我們先弄點吃的？”

  ??秦建南也怕餓著自己孩子，“是啊，就是有啥要緊的也得肚裏的娃先吃飽，我們不要緊，紅梅畢竟是雙身子的人！”

  ??“吃吃吃，還有完沒完，鑰匙不是給了小琴了，難不成還要老娘做好了，給你們端出來？！”錢婆子惡聲惡氣道。

  ??兒子、兒媳婦這話一出，錢婆子登時覺得自己在隊長麵前被下了麵子，臉上有點下不來，而且人家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這倆死孩子倒好，啥都往外禿嚕。

  ??李國偉看了眼錢婆子，又看了看抱著肚子委屈巴巴的王梅花，心裏有了點想法。

  ??等秦建北來了，錢婆子一個勁兒的問他，“餓了沒，讓你嫂子給你下碗麵條？”

  ??他心裏想的就更多了，李國偉暗自搖了搖頭，就是今天石頭沒有求上門，秦家也早晚要來找他！

  ??***

  ??好不容易等一家子都吃過早飯，嚴小雪也起來了，大家夥才能坐在桌子邊上好好說說話。

  ??“老嫂子，石頭找我說的事兒，不知道你們心裏有什麽打算？”李國偉心裏想著早點忙完了，好去地裏盯著隊員們上工，他一不在，就有人磨洋工。

  ??錢婆子被問的一頭霧水，她和秦建北對視一眼，看小兒子搖了搖頭，心裏的疑惑更深了，“什麽事兒？我們秦家好著呢！能有啥事兒，我看就是老三沒事找事！”

  ??秦睿霖看著錢婆子，想到小時候她護著他的樣子，心裏也不是沒有觸動，“娘，我昨天說過的，我想分家！”

  ??嚴小雪這下是真有些詫異了，按照原主的記憶，秦睿霖對他娘的感情可是很深的，昨天她還以為這石頭是氣頭上說的話，怎麽聽這意思，是真想分家？

  ??底下的哥哥嫂子們，也各自有各自的思量。

  ??秦建東覺得分不分都可以，他是老大照顧弟弟們是應該的，可日子長了總有些小摩擦，而他們兩口子，總是被家裏人呼來喝去的，心裏總歸有些不樂意。

  ??可真要是分家了，自家的負擔應該是最重的，養兩個小子的擔子可就落到他一個人頭上了！

  ??秦建南呢！他早就盼著這一天了，他們二房從來不被錢婆子看中，連帶他們家石榴也可有可無，到了錢婆子跟前連聲也不敢出，要是自己當家做主的了，也能吐一吐這些年來的濁氣！

  ??他自問還有些頭腦，又有把子力氣，養活兩個孩子應該沒問題。

  ??最最最不願分家的，就是秦建北和錢婆子兩個了。

  ??秦建北是知道自己□□著書，處於隻出不進的狀態，平日裏他在學校要過得好些，還要去討好學校裏的女同學，這要是分家了，他還能這麽想買書就買書嗎？

  ??錢婆子聽了秦睿霖的話，隻覺得天都要塌了：“我的天爺啊！我是造了什麽孽，現在你們一個個都成家了，就開始嫌棄我這個老婆子了！隊長，你也來評評理，這些白眼狼們，還有沒有良心！”

  ??李隊長有些為難，不過看在已故好友的麵上，他還是願意點一點她的，“老嫂子，我也是做大家長的人，可我家就沒有孩子要鬧著分家，你想想看，孩子們大了，哪能還像小時候一樣，你說什麽他們就做什麽？”

  ??“再有，你這一碗水有沒有端平，你心裏應該知道，這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李國偉念過幾年書，和錢婆子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的明理，李家這些年都好好的，反倒越過越興旺。

  ??大兒子去做了銷售員不說，二兒子也當了隊裏的會計，就連最小的女兒，明年都要中專畢業當老師了，早就讓隊員們羨慕的緊。

  ??錢婆子一聽隊長沒有站在自己這邊的意思，心裏立馬不耐煩了，“別和我扯什麽閑篇，你說的什麽瓜啊軍的，我不懂，我老婆子隻知道這個家不能分！”

  ??錢婆子心裏明白，分家了以後她再也不能掌這糧食櫃的鑰匙了，那婆婆還是婆婆嗎？以後有個病痛，孩子們還會理她嗎？再說還有老四，他還念書呢！哥哥不供他了，讓她一個老婆子供他？

  ??“這恐怕由不得娘，今天我把隊長叔找來就是要做個決定，不能以後您要怎麽著就怎麽著。”秦睿霖一錘定音，今天這事兒要是再退了，以後就沒完了。

  ??秦建北拽了拽他娘的衣服，錢婆子立時又哭嚎起來，“石頭啊！我是娘啊，這家裏要說我對不起誰，可我沒有對不起你吧？你咋就不能讓你娘好好過完下半輩子！”

  ??秦睿霖皺緊了眉頭，臉色越來越難看，娘是沒有對不起他，她隻是在有秦建北的時候，選擇放棄了他而已。

  ??“要不分家也可以，我以後見到秦建北一次，就打他一次！他讓我做了十來年的傻子，受點皮肉之苦又算什麽？”

  ??這下李國偉是真的驚訝了，石頭說什麽？他變傻和建北有關係？

  ??他和李明亮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可思議！

  ??秦建北此時恨極了，秦睿霖這話難道不是把他扒開，放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羞辱？等餘光裏看見嚴小雪看著他時幸災樂禍的樣子，心裏跟貓爪一樣，又癢又疼！

  ??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他做的最錯的事兒，就是當時沒有趁著秦石頭生病，燒死他，反倒讓他好好活了這麽多年，還有了這麽個漂亮又誘人的婆娘！

  ??他低垂著頭，努力不讓人發現他陰鷙的眼神，隻是心裏暗暗打算著，怎麽樣讓秦石頭狠狠吃個大虧！

  ??錢婆子原本還想哭，可她一聽三兒子這麽說，愣是卡住了，不敢開口，因為她發現兒子說的是認真的，他真的會趁她不注意狠狠打建北的，可憐的建北這些年光念書了，哪裏是哥哥對手。

  ??她頓時心如死灰，隻覺得這些年白對他好了，“行，你們要分家可以，我跟著建北過！”

  ??錢婆子想過了，她是個沒力氣的，做農活根本就做不了多少，建北光會念書，還不如她呢！要是她跟著建北過，兒子們給她的補貼，她可以拿來給建北用。

  ??李國偉見錢婆子鬆了口，他心裏也跟著鬆一口氣，原本還以為這事兒還有的磨呢！還是石頭厲害，摸準了他娘的脈，他總感覺石頭的病治好以後，比原來還要聰明幾分，隻希望老嫂子不要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李明亮拿出本子和筆，把他們的分家要求記下來，稍後再拿到大隊部蓋章就算成了。

  ??按照錢婆子要求的，家裏的地和錢都一分為六，她替死去的秦紅軍和自己拿兩份，其餘的每個兒子拿一份。

  ??李小琴不樂意，本來她家負擔就重，這不是把人往死裏逼嗎？家裏總共就二百四十來塊錢，隻拿一份，他們大房就是拿四十塊錢，地反正是公家的，他們仍舊種自己那份就行了，房子沒建之前也可以住原來的屋子。

  ??可以後孩子們念書呢？錢哪裏來？光靠種地是遠遠不夠的！

  ??“娘，爹都去了這麽久了，是不是......”

  ??錢婆子冷笑，“別管你們爹去了多久，該孝敬的難道不給？別忘了，家裏這份家業，也是你們爹掙來的！”

  ??打量誰不知道她的算盤，不就是為了孫子想多要錢麽？她以後跟著小兒子過，孫子反正還會有的，鐵蛋和毛蛋就跟著老大兩口子好了！

  ??李小琴心道真是個一毛不拔的老虔婆，往後她生病了，要用到她的時候，看她理不理她！

  ??別的人都沒有異議，嚴小雪是看不上這麽個三瓜兩棗，但送上門的，沒有不要的道理。

  ??李明亮最後問道，“確認好了都來摁個手印，摁完了以後可不興改了。”

  ??眼見事情就要落定，秦建北忽然道，“等一等，我還有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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