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站在那裏, 大大的眼睛裏透著迷茫, 眼淚嗒吧嗒掉個不停, 可她愣是把牙齒咬得緊緊的, 一聲也沒吭。

  ??她小小的身板挺得直直得, 背對著王梅花的背影裏透著一絲倔強。

  ??這可把王梅花惹惱了, 她扶著肚子心裏恨極了, “哭！你還有臉哭！你就為了一顆糖就把你娘給賣了啊？！！白眼狼！小娼、婦！當初生下來就該把你溺死的，正好給你弟弟讓路！”

  ??狠罵了幾句，見小石榴還是那樣子, 她心裏的火氣越發大起來，一把拽過小石榴的頭發，把她往後拖了幾步, 反手又是一個巴掌！

  ??小石榴這次挨得結結實實的, 在地上打了個滾，想爬起來, 可怎麽爬也動不了, 她還是哭, 聲音細細小小的, 牙齒把嘴唇都給咬破皮了。

  ??在場的秦家人, 心裏都閃過一絲不忍。

  ??嚴小雪甚至有些後悔剛剛沒注意, 讓王梅花又打了一回，她走過去把小石榴抱在懷裏，“不哭了, 三嬸在呢......”

  ??她的手輕輕地撫摸小姑娘的脊背, 隻覺得她瘦極了，小身子摸上去盡是骨頭。

  ??“不許你打妹妹！”鐵蛋“噠噠噠”地跑過去，他張開雙手，小小的身子想護住妹妹。

  ??王梅花狠狠瞪了他一眼，“滾開！”

  ??好啊，她王梅花打自己女兒就算了，還準備在她兒子身上逞威風，也不看她答不答應！

  ??李小琴上前兩步，一把把鐵蛋拽回來，“臭娘們叫誰滾開呢！不就是肚子裏踹了個崽，到在家裏興風作浪起來了，鐵蛋剛剛就不該叫我們回來，讓你給張翠萍那老貨帶走更好！”

  ??李小琴除了懶沒啥大毛病，可她有一點好就是護崽，誰要是敢碰她兒子一根汗毛，她能跟人家拚命。

  ??前些時候，隊裏的二牛不小心把鐵蛋額頭砸破了皮，險險就要碰到眼睛，可把李小琴心疼壞了，她可是追著那熊孩子跑了二裏路，狠狠揍了他一頓屁股才算完。

  ??王梅花摸了摸肚子，知道自己不是李小琴的對手，對著錢婆子訴委屈，“娘，我剛剛就是沒注意，你瞧瞧大嫂還當真了。”

  ??她臉色慘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任誰看都以為是個弱不禁風的人，如果秦家人沒見對小石榴下狠手的話，還真要比她的外表給騙了。

  ??尤其是秦建南，他心裏震撼極了，雖然他也不喜歡小石榴這個女娃子，可也不至於下這麽狠的手啊，最多打兩下屁股出出氣，可這女人剛剛是真想把女兒打死嗎？

  ??錢婆子心裏正煩著，沒心思看她表演，“你打自己女兒我就不說了，反正你是當媽的，你教訓孩子誰也說不著，可你要是打我乖孫，我可不依！”

  ??小石榴單單是女孩這一條，就已經讓錢婆子對她的疼愛大減，再加上她剛剛為著一顆奶糖就能出賣親娘，錢婆子也覺得這孩子是個養不熟的，王梅花打她，錢婆子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鐵蛋不一樣啊，長子長孫，那可是她的命根子，以後要頂秦家門戶的，怎麽能讓隔房的嬸嬸打了！

  ??“行了，你既然大著肚子就好好去休息，在這裏站著幹嘛，你們也是一個個都散了，該去上工的上工，建北，你來娘房裏，把禮提上去下隊長家裏。

  ??一來和隊長好好說說情，二來，仔細打聽打聽，是誰去張翠萍哪裏告的密！

  ??叫我找出那人，非揭了他的皮不可！損陰德的王八玩意兒，我們老秦家礙著他什麽了，就得幹出這種事！”

  ??錢婆子經的事兒多，心裏有成算，一會兒就把事情安排好了。

  ??她暗自慶幸，幸好老四還沒去縣裏，要不家裏能指望誰啊，老三就不用說，也不指望他什麽；老大和老二，都是一棍子打不出悶屁的家夥，侍弄侍弄土地還成，要幹正事，人還沒出門呢，非得給嚇死不可。

  ??錢婆子心思亂轉，看秦建北越發順眼，隻覺得這個才是她下半生的依靠。

  ??秦建北也上道，走上去挽著錢婆子的手，母子倆親親熱熱的回房去了。

  ??老大兩口子把孩子安頓好，也去上工了，臨走前李小琴交代鐵蛋：“看好弟弟，不許親近那個白眼狼，也不許去你二叔房裏玩兒，知道麽？要是有人敢打你，立馬去地裏找我！”

  ??看鐵蛋乖乖點頭了，她才放心離開。

  ??秦建南倒是沒走，他既怕這次的事兒驚到了媳婦的肚子，又有些擔心媳婦兒還拿小石榴出氣，想了想單手扶著王梅花回房，臨走前瞧了眼石榴的方向，見她給嚴小雪抱著，到底沒說什麽。

  ??秦睿霖過來，摸了摸小石榴的腦袋，小丫頭的一把頭發又稀又黃，亂糟糟地散著，發繩給王梅花拽的不知道掉到了哪裏，“不、哭。”

  ??小石榴原本還倔強著，隻默默掉眼淚，這會讓看見熟悉的三叔，“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沒過一會兒又像是抽到氣了，開始不停地打嗝。

  ??秦睿霖把孩子接過去，無聲地歎了口氣，剛剛二嫂說的他也聽見了，可孩子愛吃的本就是天性，也是家裏虧著她了，有鐵蛋毛蛋的，卻不一定有她的。

  ??他輕柔地給小石榴擦眼淚，又給她拍嗝，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嚴小雪看了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男人看著木木呆呆的，對孩子倒是有耐心的很，小石榴這樣個哭法，換別人早就沒耐心了，他卻耐心十足，隻是動作間有些遲鈍。

  ??不過，等秦石頭吃了她的丹藥鐵定能好，到時候他們就兩不相欠了吧？

  ??眼見小石榴實在可憐，嚴小雪忽然想到院子外麵的野花來，她走出去，手快腳快地摘了一叢，舉到小石榴眼前。

  ??外頭的野花長得正好，星星點點，有黃的粉的藍的，隨著微風輕輕搖擺，時不時地還帶來一陣清香，小石榴盯著瞧個不停，大大的眼睛和水洗過一樣，等她把花接到懷裏，衝著嚴小雪露出一個小小的笑來。

  ??她眼神亮晶晶的，衝著嚴小雪招招手，示意她把手伸過來。

  ??嚴小雪不解其意，遲疑著把手伸過去，掌心朝上。

  ??小姑娘拽著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拉近一些，才又伸出另一隻手，一個黏黏的、混著眼淚和汗水的玩意兒，靜靜地躺在嚴小雪的手心裏。

  ??是小石榴從張翠萍那裏得來的奶糖。

  ??先前一直被小石榴緊緊握在手裏的的緣故，糖紙變得皺巴巴的，軟軟的攥成一團，雖然還能聞見一陣奶味兒，嚴小雪卻覺得沒那麽香甜了。

  ??小石榴聲音還有些啞，“三嬸、吃。”

  ??她伸出小手，把嚴小雪的手推遠了一些，示意她吃。

  ??嚴小雪卻覺得手中這塊奶糖灼熱的很，幾乎就要要把她燙傷，她這才意識到，小石榴要這塊糖或許是因為她之前一直盯著，露出了想吃的表情。

  ??原來，小石榴把王梅花招出來，竟是為了她嗎？

  ??她的心募的一軟。

  ??“三嬸不吃，石榴吃吧。”嚴小雪聲音都軟了下來，輕柔柔地摸了摸小石榴的頭，隻覺得她臉上的兩個巴掌印刺眼極了。

  ??小石榴猶豫了好一會兒，在嚴小雪堅定的眼神裏，還是把奶糖收了回來，隻是她握在手裏，並不吃，反倒累極了似的，倚在秦睿霖懷裏睡著了。

  ??嚴小雪沒法子，隻能道：“先把孩子抱我們房裏吧，看看二嫂那邊怎麽說。”

  ??秦睿霖點點頭，抱著孩子去了三房。

  ??***

  ??小姑娘這一覺睡的很沉，一直到吃晚飯時還沒醒。

  ??而秦家人的晚飯早就做好了，大家團團坐在飯廳裏，等著開飯，隻秦建北還沒回來。

  ??錢婆子坐在首位，探著腦袋往外頭看了看。“先不忙開飯，等等你們四弟。”

  ??底下坐著的人，雖然各自有著小算計，倒是沒人提出反對意見。

  ??嚴小雪想了一會兒，遲疑著問道，“娘，石榴那孩子怎麽辦，總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放在我們三房養。”

  ??小石榴下午做的事兒讓她很感動，但她卻不至於生出要養她的心思，老祖自己都顧不好自己呢，實在沒精力再去管個孩子。

  ??不過，往後多照拂一些總是可以的。

  ??她這話一出，坐在八仙桌左邊的王梅花眼神閃了閃，可憐巴巴地開口，“娘，今天你也看見了，這孩子不是個好的，我這肚裏還懷著一個，就是回來了，也顧不上她。我看三叔和那孩子投緣的很，要不......”

  ??她剛剛要引出話頭，給錢婆子一個狠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錢婆子瞪著眼睛，板著臉，“行了，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心裏的算計，你現在嫌棄小石榴了，生的時候怎麽不說？賴給你三弟算怎麽回事？”

  ??睿霖是傻不錯，可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在錢婆子眼裏，這些兒子們，她最喜歡的自然是能給秦家帶來榮光的秦建北，可她心裏對秦睿霖還有一份愧疚在，不會允許別的兄弟欺負他。

  ??再說，就因為睿霖傻了，以後肯定是兄弟裏麵混的最差的那個，石榴去了三房，他們拿什麽養活石榴？現在沒孩子還好，以後有子的孩子，肯定過得更拮據，還得指望哥嫂和弟弟接濟呢，哪能多養個石榴？

  ??“你既然懷著孕，就老老實實地縮在家裏，生下這一胎，被給我出什麽幺蛾子！石榴一會兒放到我房裏，等你孩子生了再抱去二房，別想帶累你們弟弟！”

  ??錢婆子說著又看向秦建東和秦建南，“底下的弟弟們你們心裏都有數，誰生的孩子，誰自己養，別管殺不管埋的，好歹對得起父母這兩個字！”

  ??“當年你們爹死的時候，多難啊，我都咬著牙沒把你們兄弟送人，好好拉拔大了，現在你們不過管著個把孩子，還養不好了？”

  ??錢婆子一席話，讓秦家兄弟們都低垂了頭，尤其是秦建南，他心裏想著養個女娃子不費勁，不過給口飯吃，等王梅花生了孩子還是得好好管管了。

  ??王梅花臉上全是不服，可秦家輪不到她作主，就是有不服也得憋著！

  ??一時之間，飯廳裏麵氣氛尷尬，許久沒人說話。

  ??連毛蛋肚子餓了，眼巴巴的看著飯菜，吸溜口水，也叫鐵蛋給拘緊緊的，不叫他鬧出來。

  ??又等了一刻鍾，去送禮的秦建北才回來，他好似跑來的，走到飯廳裏坐下還在氣喘籲籲。

  ??“老四，你先喝點水！”錢婆子趕忙倒了杯水，遞了過去。

  ??秦建北“咕嘟”“咕嘟”連喝兩大杯才緩過勁兒來，“娘，舉報的人找到了......”

  ??“是誰？”王梅花咬牙切齒地問道。

  ??“這人不是別人......”秦建北眼神四處掃了一眼，和秦睿霖對了個正著，他惡意滿滿地扯出一個笑來，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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