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大致抵達目的地的時候，黃昏正當時，晚霞在天邊燃燒，如火如荼。

  定位不是很準，正常，事務所配備的裝備不錯，但涉及到高精度專業領域，就算鍾婉清再舍得花錢也弄不來，這就不是錢的事。

  沿著海岸線轉悠了十來分鍾，終於找到了躲在塊岩石後麵的鍾婉清兩人，相似的慘白臉色，發青嘴唇，凍得不輕。

  能看的這麽清楚，鍾婉清兩人自然也瞧到了那輛熟悉的suv車影，用不著確認，連跑帶喘的奔進車裏：“小小小……小唐，暖氣打足！”

  “打到28度了。”

  “嗯……嗯，開車，快走！”

  “好咧。”

  唐朝已然瞧見了遠處荒野灘塗上，隱隱約約有幾道手電筒強光，那自然不會是趕潮的漁民，潮水還沒退呢。更不可能是遊客，天寒地凍的誰會有這興致，隻可能是搜尋過來的追兵……追蹤方向大差不離，說明有專業人士，應該就是那個武坤在指揮了。

  搖了搖頭，熟練操控汽車遠離。除了那天晚上，唐朝這幾天並沒有去刻意尋找對方，當然，也和對方足夠識趣有關係，既然沒打算報複，那也就無所謂了。嗯，等下次的吧，下次想提高睡眠質量的時候再去瞧瞧。殺人這種事情，主要是隨緣嘛。

  緩了好幾分鍾，鍾婉清與老衛兩人才控製住了哆哆嗦嗦的身軀四肢，前者從包裏取出個長筒照相機，表麵有磕碰痕跡，打開，翻了幾張照片，長舒口氣：“還好，照相機沒摔壞，拍的東西也都在。”

  一旁的老衛同樣如釋重負：“這單任務完成的真是險啊，還好你及時察覺到了不對，沒往車子那邊去，不然我們又自投羅網了。”

  “我當時也沒什麽把握的。”搖了搖頭，鍾婉清苦笑，“說來也是怪我了，以前在警隊就聽前輩說起過，有些犯罪分子的直覺很是敏銳，盯梢的時候千萬不要盯的時間過長，哪怕是背影……那個武坤，警覺性太強，我不過就是稍不留神的看了幾眼，竟然就被他發現端倪，實在恐怖！”

  “確實啊，也不知關文凡是從哪找來的這麽個人，那雙看人的眸子，我都懷疑他上過戰場……”

  那是因為你們的目的性太強，且不懂得如何藏匿收斂……坐在前麵開車的唐朝聞言微微笑了笑，這話其實說的並不是很準確，鍾婉清作為優秀警察，老衛更是偵察兵出身，如何藏匿收斂自身的行蹤氣質，已是她們下意識的習慣，但這個習慣對付普通罪犯還成，想要幌過某些專業人士，那就力有不逮了。

  地下世界的跟蹤盯梢可沒那麽簡單，尤其是目標對象還是同行的話，那就更是個難題。因為個個都是人精，所謂的跟蹤與反跟蹤，對於他們來說幾乎就是呼吸吃飯般隨意自然，融入骨髓裏的東西。想要躲過這些人的眼睛直覺，還需要一些更為高明的技巧，比如騙術，真正頂級的跟蹤者，必然都是騙術大成的精英，被這樣的人盯上，別說看幾眼，就算主動走到你麵前問路問時間，你也休想察覺到絲毫端倪，相反還會禮貌客氣的提供幫助……

  嗯，曾經就有這樣的人對唐朝用過如此招數，某個政府部門的女特工，金發尤物，哪哪都好，就是對自己太過自信了些……不過運氣不錯，適逢那天唐朝心情好，也沒將對方怎麽樣，隻是欣賞了番花容失色，便走開了。

  扯遠了，這時聽後座的老衛沉吟了會，道：“婉清，我覺得相機裏的照片不能全給廖冰，挑一些出來就行，剩下的我們得自己留著，以防萬一……”

  “你是說穿衣服的？嗬，那還真不多。”繼續翻動相機的鍾婉清聳了聳肩，倒是葷素不忌。不過那隻是玩笑話，心裏終歸是有數的，“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確實得知道分寸，出軌是一回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以廖冰的性格和現在處境，拉人下水是很樂意幹得事情，如果鍾婉清將全部照片給了她，那結果必然就是娛樂狂歡，一地雞毛。相應的，也就等於是把關文凡逼得了絕境，如此後者在狗急跳牆之下會對百草事務所做出什麽瘋狂事來，那就不好說了。

  說到底，還是忌憚那個武坤。

  所以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像衛叔說的那樣，保留一部分勁爆照片，表明態度之餘也能讓關文凡有所忌憚收斂。

  這其實也算是調查公司行業潛規則的一種，隻是可能有的公司手段要更為卑劣一點，比如吃完上家吃下家，事後拿著照片再敲詐一番什麽的也是常有的事，不像鍾婉清是純屬自保，並不做其他想法。

  這時，鍾婉清的手機震動起來，一看來電顯示，不由拍了下腦門，“忘了和木靈說了……喂，放心吧，我們沒事，小唐接到我們了……嗬嗬，你這叫什麽話，小唐還是很靠譜的好吧……”

  把著方向盤，都不用聽就知道某個留守兒童又開始擺起前輩風範了……嗯？

  正待撇嘴，唐朝驀的抓緊方向盤，好似有一股電流瞬間躥過腦際，頭皮微麻，眼神陡然銳利起來，下意識瞥向一側後視鏡。高速公路上，不多車流中，一輛黑色帕薩特宛若幽靈般超速變道，緊隨其後的還有輛大奔，一前一後，急速拉近距離。

  像是在開鬥氣車，到底是大奔性能略勝一籌，拉到並排位置，副駕駛車窗降下，滿臉橫肉大金鏈，凶相畢露，

  “會不會開車？！敲裏嗎……媽媽呀……”

  雙眼外突視線中，帕薩特車窗降下，一隻拿著銀色消音手槍的手掌穩穩探出車外，向前，平舉，嗞——尖銳刹車聲中，大奔瞬間消失無蹤。

  suv車廂裏，猛打方向盤，

  “抓穩！”

  嘩——砰——

  前者聲響是措不及防的鍾婉清、老衛、車內一些未固定雜物，嘩啦啦向一側傾斜。後者響動則是主駕駛旁的後視鏡忽然炸裂，以及一聲隻有唐朝才能捕捉到的輕微槍響！

  那一槍是衝著主駕駛位置、也就是衝著他來的，隻是由於車身忽然大幅度側移，方才偏差了目標。

  “喂喂……清姐？喂喂……”

  慌亂中手機不知丟到了哪裏，隻能隱約聽到木靈不斷的疑惑問詢聲。鍾婉清捂著腦門抬起頭，看著眼前那足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重複變檔、左右大幅度旋轉方向盤，一輛輛車子好似倒退木樁般自兩側呼嘯而過，一臉茫然，

  “什、什麽情況？”

  “低頭——”

  唐朝冷喝，這一次鍾婉清與老衛兩人終於聽清了，下意識蹲身低頭，砰砰砰、嘩啦，車身劇震，短短呼吸間功夫，後方車窗便由蜘蛛網狀般裂紋直接崩碎開來，玻璃碎渣四處飛濺，有的落在車裏，大部分則一股腦向後灑去，緊跟在後的黑色帕薩特輕巧變道，側身避過，緊跟著再次變道，瞬間又拉回原來位置。

  消音槍口再抬，但此時suv已經抓住機會再次變道，宛若急速行進中的蛇，融入不多車流中靈活穿行，一時無法鎖定。

  “防彈玻璃……”下意識抖落身上的玻璃渣子，老衛看著前方座椅後忽然出現的小孔，愣了愣，猛得驚醒回神，“槍？！”

  一旁的鍾婉清牢牢抓著車門內把手，同時透過座椅縫隙以及空蕩蕩車窗，看著後方那輛如影隨形般跟來的帕薩特，晦暗光線下，玻璃前窗後，一張模糊不清的麵孔若隱若現，一雙平靜到極致的眼眸似曾相識……

  失聲驚叫，“是他？是他！”

  “誰？”

  “周旺財的任務，我之前跟你提起過的那名國外職業殺手！”

  老衛大驚，“什麽！”旋即，兩人同時將目光投向那台照相機，毫無疑問，他們現在也隻有這麽個東西能讓人惦記的了。

  鍾婉清的記性不錯，好吧，這壓根就不是記性的問題，任誰見過那位一麵，隻要還能活著，想來都不可能遺忘！

  哈特森……主駕駛位置上，唐朝麵沉似水，沒理由的，變異人事件已經過去好幾天，這位為什麽還留著沒走，莫非是專為那變異猞猁而來？這麽執著的嗎……

  “小唐，他並道了，他想超車！”

  “看到了！”

  一腳踩死油門，直線狂奔！

  先開始那幾槍沒中，哈特森已經失去了尾隨開槍的意義，有路上其他車輛做掩護，唐朝也不會給他接近放槍的機會。如此，那就隻有拚一拚直線速度了！

  論性能，鍾婉清這輛suv完爆對方那輛不知從哪找來的帕薩特，但suv有一個致命缺點，就是笨重龐大的車身，這在直線飆速中無疑吃了大虧，事實也就是如此，帕薩特其實也快不到哪去，但現在確實在逐漸拉近。

  大致估算了下雙方距離，唐朝眯了眯眼：“係上安全帶，盡量坐穩！”

  鍾婉清兩人不知道唐朝想幹什麽，但眼下明顯不適合發問，默默坐回座椅，係上安全帶。

  旋即，車身猛地一晃，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時，原本前方一覽無遺的高速公路，竟忽然出現個車屁股，雙方極其接近，接近到幾乎能看到前方後車窗裏的公仔毛發顏色，以及那滴溜溜圓的黑眼珠子……變道？要撞！

  下意識閉上雙眼！

  如果是俯視視角的話，就會發現這並不僅僅是簡單變道，而是強行漂移並道，一旁車道上本來就有車的，一前一後兩輛車，距離適中，不可能再並進另一輛車，極容易造成追尾。但suv還是強行並了進去，某個瞬間，三輛車像是保持絕對靜止似的，極其接近，但又沒擦沒碰。

  下一個瞬間，suv再度橫移掠過，帶著傾斜失控的車身，狠狠撞向那輛剛好開來、措不及防的帕薩特車身！

  轟——

  居高臨下視角，彼此側頭，唐朝與哈特森對視了眼，相似平靜，不同意味。

  乍合乍分，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帕薩特不由自主向一旁歪斜，直奔護欄而去。suv卻借著這反震力道將翹起的一側輪胎重新落回地麵，嗡，發動機強勁轟鳴，繼續前行。

  另一側後視鏡裏，眼看就要撞上護欄的帕薩特，在最後一刻穩住了車身，擦著護欄鐵管刮出一道長長且絢爛的火花光路，強行扭進車道，再度追來。

  嗬，車技不錯……

  唐朝嘴角淡漠微揚，再次眯眼估算雙方距離，劇烈碰撞聲如期而至，不同的是這次suv右前輪胎猛地爆裂開來，不是因為碰撞，而是倉促間哈特森抬手開槍所致。與此同時，一側車窗忽然降下半截，一台照相機拋了出去，高高越過護欄，“給你——”

  是鍾婉清。

  電光火石間，唐朝無暇顧及旁人抉擇想法，抓住機會，趁著哈特森視線受照相機晃神刹那，猛壓方向盤，“滾下去——”砰砰砰，接連不斷的劇烈碰撞，徹底將帕薩特壓到最右車道，不留絲毫緩衝餘地，直至轟聲巨響，撞上護欄的帕薩特驀的彈跳而起，翻滾著越過護欄鐵管，一頭栽下道旁荒野。

  suv則帶著長串火花一路歪歪斜斜奔向前方漆黑夜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