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事嗎？”那頭兒的人問。

  ??關曉萌支吾了兩聲，“沒……就、就是有點想您了。”

  ??“哦。”語氣很平淡，似是不在意的。

  ??關曉萌低著頭，眼睛盯著腳尖，感到一絲絲的窘迫。

  ??“曉萌，你稍等一下啊，現在店裏剛好有客人，我一會兒給你打過去行嗎？”

  ??“啊，沒關係，您忙吧。”

  ??“嘟嘟……”

  ??通話斷了。

  ??關曉萌呆呆地盯著手機屏幕，直到它漸漸暗下去。她籲了口氣，把手機丟進包裏。

  ??她剛拔腳準備離開。

  ??手機就在包裏震動開了。

  ??她拿出來一看，屏幕上顯示著“媽媽”兩個字。

  ??她微微一愣，錯愕地，“媽？”

  ??那頭兒的人鬆了口氣似的，笑說，“啊，剛把客人送走了。現在沒事兒了。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關曉萌扯了扯唇角，“挺好的。”

  ??“嗬，那就好。下學期的學費媽已經給你準備出來了，生活費的話，就讓你爸解決。”

  ??每學期都是這樣的，她的學費由媽媽出，生活費就由爸爸那邊出。

  ??“媽……”關曉萌輕皺著眉頭，伸出舌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

  ??“嗯？”

  ??“我已經畢業了。”關曉萌說。

  ??“啊？畢業了啊……”韓紅梅有些微的驚訝，繼而笑笑說，“年紀大了，這腦子也不好使了。呃……什麽時候畢業的啊？”

  ??關曉萌抬起手腕壓了壓額頭，突然覺得有些疲憊，“就是才畢業的呀。”

  ??韓紅梅有些抱歉地，“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哈，我……我還當你剛上大二呢。”

  ??關曉萌，“……”

  ??“那、那找工作了沒有？”韓紅梅問。

  ??關曉萌努努嘴，“還沒找到工作呢。”

  ??“哦。”韓紅梅低應了一聲，接著又鼓勵她說，“沒關係，萬事開頭難嘛。媽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的。”

  ??“嗯，謝謝媽。”關曉萌彎了彎嘴角。

  ??“輝輝回來了，媽就不跟你說了哈。”韓紅梅說。

  ??輝輝是韓紅梅和繼任丈夫一起生的孩子，也就是關曉萌同母異父的弟弟。

  ??關曉萌有些不舍，“哦，那好吧。”

  ??“嘟嘟……”又是一陣空茫的盲音。

  ??關曉萌抿了抿唇，把手機塞進包裏。心裏微微有些澀。

  ??到底怎麽做，才能父母多關心她一些？多看她幾眼……這是她從小都在考慮的問題。

  ??父母離異，而她作為那段失敗婚姻的附屬品，被視為汙點佐證，不受待見，極難獲得他們的關心。

  ??她從小就發奮學習，認為隻要自己夠優秀，他們就會變得喜歡她，多給她一些關注。

  ??可事實上，在他們眼裏，她就算次次都拿第一名，也不如弟弟妹妹進步一名厲害。

  ??弟弟妹妹隻要稍有進步，就會有獎勵，而她，就算一直獨占鼇頭，也隻會得到一句“繼續保持”這種不鹹不淡的叮囑。

  ??她曾經也以為，或許她考上重點大學後，他們就會意識到，她並不是個附屬品那麽簡單，她是他們的基因組合在一起形成的優秀的孩子，她不該被否定，是值得被他們感到驕傲的孩子

  ??然而，她考上大學之後，父母反倒是都有了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終於……把她這塊燙手的山芋丟出去了。

  ??關曉萌想到過去，嘴角扯出一抹笑弧，像極了自嘲。

  ??“算了……”她低頭，對著自己的影子說，“至少……還沒把你忘了。”

  ??……

  ??關曉萌回到酒店，剛坐下，手機就響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備注是“李青峰”。

  ??她微微一愣，有些失神。心裏有些糾結，要不要接這個電話。

  ??當她伸手要拿手機的時候，鈴聲已經停止了。於是，她又悻悻地把手縮了回來。

  ??過了沒多久，手機又響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把手機抓在了手裏，“喂？”

  ??那頭兒沒有聲音。

  ??她皺了皺眉，小聲地，“打錯了嗎？”

  ??她正要掛斷的時候，聽到低沉喑啞的聲音，“在哪兒？”

  ??她怔了怔，胸口有些悶悶的，“你……你什麽意思啊？”

  ??李青峰，“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她鎖眉靜默了幾秒，籲了口氣，“李青峰，你覺得像這樣反反複複有意思嗎？才二十四小時不到，你就變了多少次臉了？你是不是神經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快被你逼出神經病了。”

  ??她語氣不善，帶著怒意。

  ??李青峰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籲出，“我們見個麵吧，有些事情我得當麵確認。”

  ??關曉萌眉心微擰，似是有些不耐，“該說不都說了嗎？我覺得再見麵也沒什麽意思，不如……”

  ??“我會找到你的。”他果決地說完，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關曉萌有些錯愕地盯著屏幕，腦子裏聯想著李青峰那雙沉冷霸道的眸子，她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半個小時之後，她的手機又響了。

  ??毫無意外，是李青峰打來的。

  ??他說，“我正在酒店一樓，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關曉萌想了想，“我下去吧。”

  ??她走出電梯，一抬頭就看到坐在椅子裏的李青峰，他兩腿交疊，單手撐在顱側，鎖著眉，另一隻手在擺弄新手機。

  ??關曉萌在他麵前站定。

  ??他抬起頭，眉峰硬朗，一雙暗沉如水的幽眸望向她。

  ??兩人就那麽安靜地對視了幾秒，他先開的口，“去對麵的咖啡廳吧。”

  ??關曉萌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身處格調雅致的咖啡小館，本該是全身心放鬆的。可關曉萌和李青峰倆人卻都是一副緊繃的神態。

  ??服務員將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放下。

  ??關曉萌垂眸，白皙纖細的手指握住杯子，另一隻手捏著習慣在杯子裏輕輕地攪動。

  ??“你到底還想說些什麽？”她問。

  ??目光所及是在杯子裏旋轉的果肉。

  ??李青峰深深地凝著她淡漠的眉眼，“孩子……是我的，對嗎？”

  ??關曉萌微微一愣，繼而抬起頭，目光仍是淡漠，“不是。”

  ??李青峰的眉宇之間透出絲絲的怒意，“你撒謊。”

  ??她歪頭看著他，“那又怎樣？”

  ??李青峰努力克製胸臆間的翻騰，“你怎麽不早說？”

  ??關曉萌眉梢微挑，“說了又怎樣？”

  ??李青峰沒有急著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就那麽安靜地注視著她。

  ??她將嘴角扯出一抹輕笑的弧，“或許，你想說，如果你早知道我肚子裏懷的其實就是你的孩子，昨晚，你就不會喝張欣怡和交杯酒了，又或許，你想說，如果你早就知道的話，你起碼不會把我從靜湖公寓趕出來？”

  ??她凝著他笑，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李青峰，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我，你覺得會稀罕用孩子交換來的感情嗎？”

  ??李青峰仍是不語，似是無話可說。

  ??關曉萌仰頭將眼淚憋了回去，籲了口氣，接著說，“其實，我從知道我懷孕之後的第一天起，我就沒打算用它來綁架你為我做任何事。”

  ??“我知道。”他說。

  ??“既然如此，你還在糾結什麽？”她問，“是怕我說你始亂終棄？還是說，怕我到處散播你是個不負責任的人的謠言？嗬……你想太多了。”

  ??他筆直地盯著她，“我從沒那麽說過。”

  ??她無所畏懼地迎著他的目光，搖搖頭，“你什麽都不用說，我已經從你的眼睛你都看到了。”

  ??李青峰用舌尖掃了掃門牙，“那隻是你的臆想。”

  ??關曉萌笑笑，“是嗎？可讓我有這種壞想法的人，是你。”

  ??李青峰眉頭一緊。

  ??關曉萌，“是你讓我在這段感情裏患得患失，是你曾經說過要護我養我接著又把我趕走，也是你，反反複複不知所雲……李青峰，你到底想折騰到時候，你給個痛快話行嗎？我真的覺得這樣很沒意思。”

  ??“我沒想折騰。”他說。

  ??關曉萌聽了，突然笑了，滿眼地嘲諷，“開始胡攪蠻纏了是不是？沒想折騰……嗬……嗬嗬。”

  ??她越笑眼淚就越多，終究還是沒忍住，讓眼淚掉下來了。

  ??李青峰的手指微微收緊，眼神複雜地凝著她。

  ??她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濕痕，迅速止住眼淚，表情冷淡又桀驁，似是一隻難以被馴服的小獅子。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在折騰了？你難道覺得我就該夫唱婦隨，你出去喝酒，我舉雙手雙腳樂意，你跟別的女孩子喝交杯酒，我是不是還得吹著嗩呐給你祝賀啊？回頭兒我生氣了……哦，不，在你麵前，我壓根就不該有脾氣，對吧？不然，你李大少爺一個不開心，就可以讓我‘滾’。”她笑得雲淡風輕，像極了諷刺。

  ??李青峰低頭，有些無地自容的，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她語氣頓了頓，“我從不畏懼一個人，但是我很討厭，被拋棄。我不是阿貓阿狗，我是一個人啊，一個有感情，有自尊心的人啊。你們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起初說要我，等膩歪了再一腳踢開，你們真當我這顆心髒是鐵打的，不會難過嗎？啊？”

  ??“你們？”李青峰疑惑地盯著她。

  ??她在跟他談感情，他卻跟她掰扯文字。

  ??她勾唇輕笑，“嗬……看來我們壓根就不能在一個頻道上。算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沒什麽好說的了。你想確認的事，你也知道答案了。我呢，對你也沒什麽期待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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