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

  ??今天，是蘇鑾和宋韌重新領證注冊的日子。

  ??才是六點半，她就已經坐在梳妝台前，被化妝師捯飭上了。

  ??“現在是冬季，如果是日常妝的話，最好選擇深色係。但今天對您來說是意義非凡的一天，當然要選擇最浪漫的粉色……”化妝師笑著說。

  ??化妝師說的這些話蘇鑾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正好奇地打量著麵前那一堆形形色色的小盒子呢。

  ??忽而，她拿起一個小圓盒問，“這個是幹什麽用的？”

  ??“別動……”化妝師低呼了一句，但還是把蘇鑾的眉毛給化歪了。

  ??蘇鑾看著鏡子裏有些惶恐的化妝師，勾了勾唇角說，“抱歉！”

  ??化妝師起初有些詫異，繼而鬆了口氣似的，微笑著搖搖頭，“重來就好了。”

  ??因著宋韌的緣故，基本所有人都怕得罪她。

  ??她起初覺得有個強有力的靠山挺威風的，可漸漸地，她就覺得這其實挺讓人鬱悶的。

  ??別人怕得罪她，自然就會疏遠她，更不會拿真心實意帶她，這就導致了她到現在都還沒交到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蘇鑾不再亂動，就安安靜靜地坐著，眼神平淡地注視著鏡子裏的自己。

  ??她被他養得很好，皮膚嬌嫩，白裏透紅，眼睛黑的發藍，頭發烏黑柔亮，指甲顆顆晶瑩……

  ??可是，她突然感到很不開心。

  ??“好了，別化了。”她忽然硬聲說。

  ??化妝師被嚇得手再次抖了一下，臉色發白地盯著蘇鑾，“蘇小姐，您覺得哪裏不滿意，我可以給您修改。”

  ??蘇鑾擺了擺手指，“沒什麽不滿意的，但就是不喜歡！你走吧！”

  ??化妝師及助理都愣在那兒，有些無語，又有些無奈。

  ??蘇鑾有些煩躁起來，回頭瞪了她們一眼，“怎麽還不走？”

  ??沒人敢惹蘇鑾生氣，除非是活膩了的。

  ??化妝師忙低下頭，一副愧疚難堪的樣子，“這……這就走。”

  ??化妝師和她的助理們魚貫而出。

  ??偌大的房間恢複往常的安靜，蘇鑾從胸臆間泄出一口氣，軟軟地靠在椅子裏。

  ??片刻之後，她聽到門口有腳步聲，接著，是幾聲不疾不徐的敲門聲。

  ??“進來。”她望向門口，喊了句。

  ??哢嚓……

  ??門開了。

  ??如她所料，來人是宋韌。

  ??他已經梳洗打扮好了，但跟他平時去公司的打扮也沒什麽區別，西裝，皮鞋，襯衫，梳了個利落的背頭。

  ??蘇鑾淡淡地抽回視線，一言不發。

  ??宋韌凝著她淡漠的側顏，微微勾了勾唇角，邁開長腿走到她身後。他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從鏡子裏看著她。

  ??“不想結婚了？”他開玩笑地問。

  ??她卻有些訝然地抬起頭，盯了他幾秒，說，“你真的很了解我。”

  ??她的話出口的瞬間，宋韌感到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扯了一下，有些抽痛。於此同時，他的嘴角也迅速垂了下去。

  ??他微微眯起眼，盯著鏡子裏這張如花容顏，捏著她肩膀的手微微地抽緊。

  ??她有些吃痛，擰著眉回頭仰視他。

  ??這世上最悲哀的是什麽？

  ??是他明明在開玩笑，而她卻說是真的。

  ??“蘇鑾……”他的聲音有些喑啞，但有著說不出的磁性，“我記得我曾經說過，隻要你想要，無論是什麽，我都會想辦法給你，不管多麽難得到。”

  ??他語氣頓了頓，問她，“這次，你想要自由，對嗎？確切地說，你是想離開我！？”

  ??蘇鑾垂眸，似是有所思。

  ??“……”宋韌屏住呼吸，安靜地等待她的回答。

  ??最後，她輕點了幾下頭。

  ??“對。”

  ??話音落地，宋韌的心髒一抽，然而他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她，表麵仍是不動聲色。

  ??他漸漸地抽回手，在身側握緊了拳頭，骨節泛著森森的白。

  ??“好。”他低沉地回應。

  ??……

  ??花園裏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蘇鑾坐在椅子裏，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淡漠模樣。

  ??榮媽急急地跑上樓來，氣喘籲籲地問她，“小姐，先生走了……”

  ??蘇鑾微低著頭，嗓音和跟她的表情一樣平靜，“我知道。”

  ??榮媽有些訝異和不解，“不是……不是要去領證嗎？”

  ??“婚……不結了。”蘇鑾低聲說。

  ??“為什麽呀？本來好好的，怎麽就……”榮媽的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換了個平靜點的口吻，接著說，“是不是先生臨時出差？”

  ??蘇鑾無聲地搖頭。

  ??“先生臨時有急事？”

  ??蘇鑾還是搖頭。

  ??榮媽的臉色有些發白，“那……到底是因為什麽啊？如果先生心情不好，您隨便說兩句軟話哄哄就是了，他那麽疼您。”

  ??蘇鑾抬起頭，眼角帶著一絲絲薄光，恍然是淚影，“榮媽，您別問了，我現在……現在心裏很煩。”

  ??“……”

  ??蘇鑾籲了口氣，扭頭看向榮媽，“結婚是大事，我還沒有想好呢。”

  ??榮媽沉吟著點點頭，“哦……可、可是，這還有什麽好想的呢。我保證，在這個世界上，您絕對找不出一個比先生更愛你的男人了，您……”

  ??“榮媽！”蘇鑾打斷她的話，“先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榮媽識趣地點點頭，轉身出去，並細心地帶上房門。

  ??……

  ??蘇鑾躺到沙發上，掰著手指頭想，如果不算她丟失的那部分記憶的話，她跟宋韌認識並朝夕相處了半年多的時間。

  ??榮媽曾說，她跟他的丈夫，從相親到訂婚才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訂婚之後一個月他們就結婚入洞房了。

  ??這麽一比較的話，她和宋韌其實並不算閃婚。

  ??但事實上，對她來說，與宋韌認識時間的長短，並不是影響她判斷該不該嫁給他的主要因素。

  ??主要因素是，宋韌對她實在是太好了。

  ??套用榮媽的話來說，在這個世界上，她再也不會找到一個比宋韌對她還要好的男人。

  ??反過來問，對她好難道還有錯嗎？

  ??對她而言，有錯！

  ??宋韌對她好，好的近乎變態！

  ??他沒把她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他覺得她不需要交際和朋友，他也覺得她不需要麵對困難和挫折，他覺得她不需要過沒錢的日子，他覺得他不需要去體驗人間苦寒……

  ??他覺得她隻需要呆在他給她構造的世界裏，乖乖地做了與世無爭的女子，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安逸的日子。

  ??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可她卻不稀罕！

  ??她不想做溫室裏的一株木棉，經不得風雨，見不得光，還得依附於別的參天大樹，依附於高山。

  ??她想做自己，做一個有自己的思想、人格和理想的人。

  ??她要去接觸陌生人，好的，或者壞的；她要去外麵奔走，哪怕很多風雨；她要自食其力，哪怕賺錢會很辛苦！

  ??所以，她要離開他。

  ??隻有離開他，她才能活成自己！

  ??……

  ??宋韌回到薑女士那兒，進門之前他已經努力調整過自己的情緒，可進去後，還是被薑女士一眼看穿。

  ??“不開心？”薑女士問。

  ??宋韌極力隱藏地情緒暴露出來，他萎靡不振，又有些狼狽，癱靠在沙發裏，“被您看出來了。”

  ??薑女士勾了下唇角，緩慢地放下琺琅彩的咖啡杯，“知子莫若母，你心裏有什麽，或者沒什麽，我能不知道嗎？”

  ??她細致地擦了擦嘴角，“是和蘇鑾鬧別扭了？”

  ??“……”宋韌沒急著回答她，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薑女士笑笑，“你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

  ??薑女士將一小塊香蕉送進嘴裏，砸了砸嘴角說，“其實，我早就料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宋韌開口，問，“怎麽說？”

  ??薑女士輕笑，漫不經心地說，“一直以來，你都對她太好了。水滿則溢，這是條真理。”

  ??宋韌低頭，擺弄著手指，“我可不覺得對她好是錯。”

  ??“你當然沒有錯。”薑女士的神色有些嚴肅起來，“她也沒有錯。隻是你們兩個，都不懂對方的心罷了。”

  ??宋韌單手撐頭，拇指腹摩挲著下嘴唇，安靜地，沉吟著。

  ??“你愛她，所以就想把全世界捧到她麵前，討好她，讓她開心，讓她笑。可是，我的傻兒子，你有沒有想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宋韌垂了垂眸子，“她今天說，想要自由。她……不愛我。”

  ??薑女士左邊眉梢微挑，“哦？她說她……不愛你了？”

  ??“沒有，但是，她的話裏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宋韌的表情有些沉痛，向後仰著頭，微閉上眼睛。

  ??薑女士說，“你錯了。要自由，和不愛你，根本就是兩碼事。是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心，一直都隻盯著‘她愛不愛你’這件事，最後就在這上麵鑽了牛角尖。人越是在意什麽，就越容易折在什麽上。”

  ??“你極力地想要求證她愛你，於是，你極力地對她好，可我剛才說了，水滿則溢，你對她的好，反倒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心理負擔，甚至令她想逃跑，用離開你來換一身輕鬆。”

  ??宋韌愣愣地看著她，有些不確信地問，“是這樣嗎？”

  ??薑女士反問她，“你覺得呢？”

  ??宋韌不語。

  ??薑女士接著說，“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蘇鑾失憶了，可她還是她啊，她在這之前就不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你如今又怎麽能把她培養成一株安享安逸的金絲雀呢？”

  ??“我……”宋韌嘴唇動了動，他想說，他好像懂了些了。

  ??“兒子，對人好呢，要會取巧，要知道投其所好。而且，你要懂得尊重人家，別總是把她當做一個需要人照顧和保護的病人，你要把她當做正常人看待，給她一些發揮的空間。”

  ??薑女士說到這兒，宋韌豁然開朗。

  ??“媽，謝謝你，我懂了！”

  ??薑女士拍了拍他的肩，“懂了就好，懂了就趕緊回去吧。”

  ??宋韌點頭，“好。”

  ??薑女士歎氣，“唉，你們倆，前世修來的冤家。”

  ??語氣頓了頓，強調道，“我的冤家。盡不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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