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工禮貌地笑了一下，算是回應，繼而轉身去給浴缸加水。

  ??宋韌洗澡有些複雜，因為一條腿受傷不能沾水以防感染，所以隻能搭在高處，他的上半身半躺在浴缸中，且不能亂動，隻能等待護工幫他擦拭。

  ??他每次洗澡的時候都不太開心，他是個24K純爺們，一想到自己淪落到洗澡這種小事都要假於人手，他心裏就會產生一種怨憤的小情緒。

  ??他這種小情緒會毫無保留地寫在臉上，搞得護工每次幫他洗澡都會戰戰兢兢的，生怕是因為自己照顧不周惹他生氣了。

  ??可每次護工幫他洗完澡，又都會收到一句謝謝，以及一些小費。護工很納悶，難道他不是不滿他的服務，而是討厭洗澡？

  ??……

  ??宋韌披著浴袍回到自己的床上，護工稍稍囑托了幾句，便與他道晚安。

  ??病房裏靜悄悄的，宋韌盯著蘇鑾看了一陣，隨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書，低頭翻到他上次看的那一頁。

  ??他極希望自己能入神，可盯了半天，仍是看不進去。

  ??他籲了口氣，索性放下書，拿起了手機。

  ??他搜羅了一些有關人類的頭部遭遇重擊後臨床病症的案例。

  ??在這些案例當中，人們的頭部遭遇重擊之後，根據打擊程度及不同的醫療水平，所呈現的結果也不一樣，有人當場死亡，有人會變成植物人，還有人會昏迷一段時間之後就醒來，有人會暫時失憶，有人會永久性失憶……

  ??他越看越煩擾，心想：我幹嘛要看這些，全權交給醫生就好了。我所要做的，就是給她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以及最好的陪伴。

  ??他將手機放下，拿起遙控器，將房間裏的燈關掉，之餘了一盞昏黃的壁燈。

  ??他側身躺下，眼睛筆直地看著另一張床的女人，她正安靜地熟睡著，沉靜安詳美麗，好像天使一樣。

  ??他輕微地夠了下唇角，呢喃地道了句，“晚安！明天見！”

  ??……

  ??到了第二天，蘇鑾沒有醒來，第三天，也沒有，第四天，第五天……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蘇鑾都依然睡著。

  ??醫生說，“這可能是機體在自我修複期間的正常生理現象，不必太擔心。而且，她之前醒過來一次，那麽，她就一定會再次醒過來，這隻是時間的問題……”

  ??杜亞梅心急地問，“問題是，這個時間到底是多久？”

  ??醫生聳肩笑說，“這個科學也無法判定。這是由病人的客觀病情以及她自己的主觀意願來決定的。”

  ??杜亞梅無力地歎了口氣，“敢情說了等於沒說。”

  ??蘇建成勸杜亞梅，“不要太心急，聽醫生地準沒錯。”

  ??宋韌也說，“是啊。而且，醫生都說了她一定會再醒過來，那她就一定會！”

  ??杜亞梅側頭看向宋韌，那雙略顯滄桑的眼眸裏透著些許同情，還有一些欣慰。她彎著嘴角，點了點頭。

  ??……

  ??午飯之後，杜亞梅夫婦回到酒店。

  ??杜亞梅坐在沙發裏，心不在焉地捧著一本佛經，忽而長歎一口氣。

  ??蘇建成把新泡好的參茶放在她手邊，“小心燙！”

  ??他話音剛落，杜亞梅就“哎呀”一聲叫喚出來。

  ??於此同時，“啪”，茶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地毯氤出一片濕痕，冒著屢屢的白煙。

  ??她因為想事情想得太出神，所以蘇建成剛才那句提醒她根本也沒往心裏去。她看到茶杯就伸手去拿，結果就被燙到了，並把杯子打翻了。

  ??杜亞梅苦哈哈地望向蘇建成，“老公……”

  ??蘇建成聳聳肩，“我說什麽來來著……”無奈的語氣，“得了，我給客服打電話吧，你別可別拿手撿啊。”

  ??杜亞梅懨懨地靠在沙發裏，“知道了。”

  ??她語氣頓了頓，又有所思地說，“老公……你說……茶杯碎了，會不會是個不好的兆頭啊？”

  ??蘇建成拿著電話聽筒，擰著眉頭嚴厲地說，“呸呸呸……盡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突然換了個表情，“誒，不是，我不是在呸你，我是在跟我老婆講話，抱歉……欸，剛剛我把一隻水杯打番了，弄得有點髒，你們能派個人過來收拾一下？好……謝謝啊，再見！”

  ??蘇建成放下電話，走到杜亞梅身邊坐下。“你呀，就別成天疑神疑鬼的了，搞得神經都衰弱了。”

  ??杜亞梅抬起手腕壓了壓額頭，“我哪是神經衰弱呀，根本就是神經病了已經。”

  ??蘇建成將剝好的橙子送到她嘴邊，“好啦，別胡說了昂，吃點橙子。”

  ??杜亞梅籲著氣推開他的手，“我這心裏總想著蘇鑾，沒胃口，根本吃不下。”

  ??蘇建成瞅瞅杜亞梅，又瞅了瞅橙子，歎息著說，“算了，我自個吃。”

  ??杜亞梅又拿起了佛經。

  ??這時候門鈴響了。

  ??蘇建成起身，“我去開門。”

  ??他三步並兩步地迅速走到門口，拉開門，門外站著的是酒店服務人員。

  ??“請進吧！”蘇建成說。

  ??杜亞梅這佛經又讀不下去了，她放下書，起身去陽台上站著。

  ??夏秋交替的時節，天氣說變就變。上午還晴空萬裏，此時已經烏雲蓋頂。

  ??“轟隆隆……”遠處的天邊傳來悶雷聲。

  ??蘇建成的聲音從屋裏傳來，“我說你就別在陽台上站著了，趕緊進來，小心再被雷劈著。”

  ??他說的明明是關心人的話，可到了別人耳朵裏怎麽都像是在罵人似的。

  ??杜亞梅轉身看了蘇建成一眼，“我在這兒透透氣，雷又沒長眼睛，哪那麽容易就劈到我頭上？”

  ??蘇建成語氣急迫，“我說你快點吧……”

  ??這時，客服已經把房間收拾幹淨了，蘇建成把人家送到門口。

  ??他轉身時，看到杜亞梅已經做回了沙發上。

  ??杜亞梅眉頭顰蹙，有所思地說，“我這心裏感覺怪怪的，總覺得有什麽壞事要發生似的。”

  ??蘇建成走到沙發後頭，兩手一輕一重地捏著杜亞梅的肩膀，“能有什麽壞事啊？醫生說了，蘇鑾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沒問題的，你就別再多想了昂。”

  ??杜亞梅反握住蘇建成的手，“老公……你聽過墨菲定律嗎？”

  ??蘇建成低頭看著她，“聽過啊，怎麽了？我都說了你別再胡思亂想了。墨菲定律它又不是什麽真理，俗話說，盡信書不如無書。你就踏踏實實的昂。”

  ??杜亞梅輕籲了口氣，點點頭說，“知道了，就當我又在發神經吧……”

  ??……

  ??醫院。

  ??專家組正在討論蘇鑾的病情，宋韌也一起旁聽。

  ??“……所以，我們認為，導致病人一直沉睡的原因就在這兒……”纖細地金屬棒定在大屏幕上。

  ??“最新的檢查發現，在病人的顱腦內存在一個直徑o.6mm*o.2mm的血塊，而這個小小的血塊正好壓迫著病人的中樞神經，導致她嗜睡。”

  ??宋韌眉頭輕皺，“那隻要開顱把血塊取出來就行了。”

  ??醫生搖了搖頭，“但事實是，情況並不會很樂觀。病人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已經接受了兩次開顱手術，如果要進行第三次，短時間之內恐怕是不行了。”

  ??宋韌問，“那還要多長時間？”

  ??醫生回答，“大概四個月，如果病人的機體其他方麵恢複的很好，也可能會縮短到三個月。”

  ??宋韌又問，“那在這段時間裏，血塊會繼續增大嗎？”

  ??醫生點頭，“當然不排除這個可能。”

  ??宋韌的臉上浮現忐忑擔憂的神色。

  ??醫生頓了頓，繼續說，“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

  ??“……”

  ??“最壞的是，因為這個血塊不斷增長，增長……導致顱內壓增高，令病人腦溢血死亡。”

  ??宋韌心跳的厲害，額頭冒出些許冷汗。他閉了閉眼，努力調整了下呼吸。坐在他旁邊的醫生遞了個帕子給他。

  ??他擦了擦汗，緩緩地吐了口濁氣，臉色有些蒼白。

  ??醫生有些矜憐地注視著他，“宋先生，我剛才說的也隻是病人即將遭遇的所有情況中的一種。醫學講究的是一種概率，蘇小姐存活並痊愈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宋韌點點頭，嗓音低沉喑啞，“辛苦各位了，還希望你們能全力以赴！”

  ??“篤篤篤……”

  ??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急促地敲門聲。

  ??下一秒，門就被一位護士推開了，她一臉焦灼急迫，“906號床的病人有緊急情況！”

  ??906號病人，對應的姓名就是蘇鑾。

  ??護士說，“……可能是腦溢血。”

  ??她話一出口，宋韌的身體就晃動了下，幸而他旁邊站著位醫生，將他扶住了。

  ??“宋先生，您還好嗎？”醫生問道。

  ??宋韌呼吸急促，臉色白的跟周圍的牆壁一個顏色，他眼神飄忽不定地說，“我很好……”

  ??事實上，他根本不好。

  ??日以繼夜的殫精竭慮，令他的身體外強中幹。

  ??剛剛他又聆聽了有關蘇鑾的情況，神誌已經有些崩潰了，然而，更令他崩潰的是，醫生口中說的最壞的情況現在正在發生。

  ??那位男醫生安撫地拍了拍宋韌的肩膀，“您先到旁邊的病房裏休息吧，其他的交給醫生。”

  ??宋韌擺了擺手，“不。麻煩你扶我去手術室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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