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察工作即將結束，宋韌被人簇擁著往停車的地方走。

  ??突然，有人驚聲大喊，“小心！”

  ??一塊巨型石板從繩索上脫落，朝著眾人的方向直墜而下。

  ??驚慌之下，大家紛紛躲避四散，但尉遲卻仍舊站在原地，抬頭望著迅速朝他砸過來的物體，似乎是被嚇傻了。

  ??大家大驚失色，宋韌瞪著尉遲的方向，臉色都白了，他大喊了一聲，“尉遲，快跑。”

  ??尉遲大夢方醒，他這才意識到災難馬上就要降臨到他頭上。可他逃跑的反應仍是慢了一拍。

  ??危險麵前，大多數人想的都是先要自保。

  ??就算尉遲馬上就要被砸成肉醬，也沒有人願意衝出去救他。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箭似的黑影迅速衝進了眾人的視線，正朝著尉遲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一道尖利的女人嗓音響起，“宋總，不要……”

  ??眾人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驚駭地瞪著前方，紛紛大喊，“宋總，小心。”

  ??“duang。”

  ??巨石板落地，眾人感覺腳下的土地都在顫動，周圍灰塵揚起，被風一吹，落地到處都是。

  ??此時，宋韌和尉遲就倒在巨石旁邊。血液從他們身子底下迅速地氤出來，和著泥土變成粘膩的黑紅色，令人觸目驚心。

  ??……

  ??艾斯集團。

  ??桌上的飲品換了一杯又一杯。

  ??蘇鑾臉色清寒，神情淡漠，仍舊正襟危坐。

  ??關曉萌在另一張沙發裏葛優癱，手揉著肚子，“我都快被撐死了，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正說話見，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關曉萌被嚇了一跳，迅速扭過脖子看向身後，“我說美女，你進來之前怎麽都不敲下門，嚇死寶寶了。”

  ??女秘書臉色枯敗又慌張，急急忙忙地說，“太太，宋總出事了，目前正在被送往市中心醫院。”

  ??蘇鑾噌地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瞪著女秘書，“你、你沒騙我吧？”

  ??女秘書的臉色有些發白，“這種事我可不敢騙您。”

  ??蘇鑾有些六神無主，她艱難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快……快給司機打電話，我要去醫院。”

  ??“車已經在樓下了……”

  ??蘇鑾急忙邁開步子，可是，下一秒，她整個人就不受控製地向前載去。

  ??“蘇鑾。”關曉萌伸手去撈她，可還是慢了一秒。

  ??蘇鑾趴在地上，疼痛遍布四肢百骸，且一陣頭昏眼花。

  ??秘書緊忙跑過去，和關曉萌一起將蘇鑾扶起來。

  ??“太太，您沒事吧？”

  ??蘇鑾用力搖頭，推開秘書和關曉萌的手，“我沒事。”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三人坐上了車。

  ??蘇鑾臉色慘白，雙手緊緊地捂著肚子。她剛才摔的那一跤有點重，眼下，她的肚子在隱隱作痛。

  ??可她閉口不說。

  ??如今她心裏最記掛的是宋韌的安危。

  ??……

  ??市中心醫院，一樓急診科。

  ??蘇鑾一下電梯便看見手術室門外站著許多人，他們個個麵色如灰。

  ??她心下一沉，邁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小跑過去，“宋韌怎麽樣了？”

  ??話音響起，眾人齊齊看向她。

  ??有人認出她來後，便說，“宋總和尉遲總都是剛剛被推進去，醫生還沒說什麽。”

  ??另外，還有人安慰蘇鑾，“太太，您別太擔心，宋總傷的最嚴重的地方是腿，應該危及不到性命。”

  ??有人附和，“是啊，先不要擔心，這裏是全國最好的醫院，有最好的醫師，宋總一定會沒事的。”

  ??“……”

  ??蘇鑾雙手緊攥著拳頭不語，明明是大夏天，可此刻，她覺得渾身冷極了，那一波一波的惡寒，就像是被人一瓢一瓢的用冷水潑在身上，克製不住地要發抖。

  ??關曉萌輕輕拽了拽蘇鑾的手指，“蘇鑾，你還是先坐下等吧。”

  ??蘇鑾眼眶發漲發紅，她側頭看了關曉萌一眼，眼淚差點就飆出來了，“我沒事，我站著等。”

  ??這時候，電梯再次打開，從裏麵衝出來一群人，哭天喊地，好像世界末日降臨到了他們頭上似的。

  ??很快，蘇鑾便弄清他們是尉遲的家人。

  ??剛剛勸慰蘇鑾的那些人，又去安撫尉遲的家人。眾人都是焦頭爛額。

  ??突然，手術室的大門開了。

  ??哭得人瞬間止住哭聲，安撫的人也紛紛回頭，下一秒，眾人呼啦一下將剛剛走出來的醫生圍住。

  ??接著，又是一陣煮開水似的喧騰。

  ??“醫生，我兒子什麽情況？”

  ??“醫生，我老公什麽情況？”

  ??“醫生，宋總和尉遲總都是什麽情況？”

  ??“……嚴重嗎？”

  ??蘇鑾被擁擠在人群中，說的話都被別人的聲音淹沒了，呼吸間是各種氣體雜糅在一起的氣味，苦不堪言。

  ??醫生大喊，“都別說出聲，聽我說！”

  ??眾人這才歸於平靜。

  ??醫生正了正臉色，“現在兩位傷患的情況都很危及，我長話短說，尉遲顱內出血嚴重，但我們醫生會盡最大的努力搶救，家屬需要簽病危通知書……”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尉遲那邊的家屬又開始哭天搶地，哭得最凶的是尉遲的老母親。她坐在地上，一邊捶胸一邊哭，嘴裏還念念有詞，“我可憐的兒啊，咋就這麽命苦呢……”

  ??醫生皺了皺眉，不耐地喊了一聲，“別哭了，我這話還沒說完呢。”

  ??眾人紛紛幫忙將尉遲的母親扶起來，拉到遠點的地方勸慰，“老人家，您先別哭了，醫生一定能有辦法救尉遲總的……”

  ??醫生的目光落在蘇鑾臉上，“你是宋韌的家屬嗎？”

  ??蘇鑾點頭如搗蒜，抽著冷氣說，“是，我是他太太，他情況怎麽樣了？”

  ??醫生說，“宋韌的左腿被石板砸中，粉碎性骨折，已經傷到了神經，醫生給出的建議是……截肢。”

  ??蘇鑾頓覺眼前一黑，頭腦裏轟隆一下，似乎有個雷在裏麵炸響了。

  ??關曉萌眼疾手快，趕緊上前扶住她搖晃的身子。

  ??蘇鑾抬起纖細的手腕，壓了壓額頭，“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醫生說，“保守治療的話，費用很高，而且不一定能奏效，將來若是神經長不回去，一樣還是要截肢的。”

  ??“也就是說還有希望？”

  ??醫生點點頭，“但希望很渺茫，您看……”

  ??“不用說了，我選保守治療。”蘇鑾說，“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能允許自己四肢不全呢？”

  ??醫生垂眸沉吟一秒，“那好，您在這裏簽字吧，我們會盡最大努力。”

  ??蘇鑾拿起筆，咬牙簽上自己的名字。

  ??醫生點了下頭，轉身走進手術室。

  ??大門合上的那一刻，蘇鑾一直緊繃的神經，像是突然被拽斷了一般，身體一軟就向下滑去。

  ??關曉萌將要拖不住她，一低頭，又看到蘇鑾的褲子上染了鮮血，第一反應就是“流產”，她被嚇得魂都快飛了，扯著嗓子大喊，“快來人啊，救命啊……”

  ??短短瞬間，蘇鑾的褲子幾乎大半條都被染透了。

  ??那淒豔的紅，令人觸目驚心，饒是大男人看了也會感到恐懼。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蘇鑾抬到移動病床上，又一起推著進了電梯，一直到婦科手術室……

  ??……

  ??馬路上，熙熙攘攘。

  ??薑女士的車被堵在高架橋上。

  ??她原本正在臨城和老閨蜜們一起爬山，爬到半山腰時她接到了瑪麗的電話，被告知宋韌受傷，被送進了醫院。

  ??老太太經受不住這麽大的刺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山，一路上急地恨不得能長翅膀飛。

  ??如今，她又被堵在橋上，又急又怕，冷汗都下來了。

  ??叮……

  ??她的手機響了。

  ??她連忙接聽，“瑪麗，宋韌怎麽樣了？”

  ??“宋總還在手術室裏，太太……太太出事了……”

  ??薑女士聽完電話，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打透了，失神地怔忪半晌。突然，她捂著臉放聲大哭。

  ??……

  ??家門不幸，流年不利。

  ??杜亞梅臉色灰霾，坐在長椅上呆呆地一動不動。

  ??關曉萌緊緊地攥著她的手，“阿姨，別太難過。”

  ??在這種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因為，任何言語都換不回一條鮮活的小生命。

  ??蘇鑾流產了，杜亞梅卻比自己流產了還難過。

  ??她歲數大了，看到醫生端著一盆血糊糊的東西出來的時候，哭得差點厥過去，險些心髒病都要犯了。

  ??如今，蘇鑾躺在病房裏，麻藥還沒有褪去，尚且昏迷著。但等她醒來，將是如何一場歇斯底裏地難過，誰都料想不到。

  ??走廊裏響起“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忽而頓住。

  ??有人說，“親家……”

  ??杜亞梅抬頭，臉色慘白，麵無表情，“你來做什麽？還嫌害我們家蘇鑾害得不夠是嗎？”

  ??薑女士一副哀婉的表情，“發生這種事，是任何人都沒有料到的，我也很難過……”

  ??杜亞梅擺了擺手指，“你走吧，我想安靜一會兒，蘇鑾也需要安靜。”

  ??薑女士輕歎一口氣，抬手掩了掩眼角，“您節哀，我們都節哀。”她看了一眼病房緊閉的門，神色暗淡，沉吟了幾秒後轉身離去。

  ??……

  ??時間就那麽一秒一秒的過去，牆上掛鍾的秒針每動一下，人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剜了一下。

  ??護士從病房裏走出來，說，“蘇鑾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去陪她，但切忌刺激病人。”

  ??關曉萌扶著杜亞梅站起來，“我們知道。”

  ??護士點了下頭，推著放滿藥瓶器械的小車走了。

  ??杜亞梅推開門，看到蘇鑾正安靜地躺在床上。

  ??她那麽瘦，躺在那兒幾乎和床品融為一體，她的臉色慘白，白過身下的床單。她睜著眼，就那麽定定地看著輸液瓶，淡黃色的藥液每留下一滴，她的心髒就搏動一下。

  ??“寶貝……”杜亞梅開口，嗓音很輕很輕，帶著溫柔的關切，還有如陽光一般的暖意。

  ??蘇鑾眼眸不眨，依舊盯著輸液瓶，慘白的唇角動了動，“它還會再回來的是嗎？”嗓音沙啞，透著濃濃的哀痛。與此同時，淚水多出眼角，迅速地打濕了枕頭。

  ??杜亞梅止不住眼淚，緊緊地拉著蘇鑾的手，“會的，會的，它還會回來的，我們隻需要耐心等待，嗯！”

  ??關曉萌站在一旁，眼睛和鼻子一樣紅，她受不了這樣的場景，她心疼蘇鑾，也心疼杜亞梅，她的整顆心髒疼得似是隨時都可能爆炸。她默默轉身，無聲地離開病房。她一路都在極力隱忍，眼睛又漲又痛，走到小花園她終於淚崩。

  ??……

  ??一台曆經七十二小時的手術結束，期間充滿了艱難險阻，以及險象環生。

  ??醫生筋疲力竭，從放下手術刀那一刻，雙手就止不住地發抖。但結果還算可喜，手術很成功。

  ??但日後宋韌的腿能恢複到幾成，還要看老天的意思，以及他自己的造化。

  ??宋韌被推去普通病房，瑪麗攙扶著薑女士也跟了過去。

  ??瑪麗搬了一把椅子給薑女士，“伯母，您坐吧，我去買點吃的回來，另外，宋總住院也需要一些日用品，我一道買回來。”

  ??薑女士一心全掛在兒子的生死上，哪還有多餘的心思想這些瑣碎的小事。她拉著瑪麗的手，很感謝地說，“去吧，好孩子，虧得有你在。”

  ??瑪麗彎了彎嘴角，“應該的。”說完，她就離開了。

  ??宋韌是在夜裏醒的，被疼痛折磨醒的。

  ??他忍不住叫喚出聲，躺在家屬床上的薑女士突然被驚醒，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身上的外套滑到地上。

  ??“兒子，你醒啦！”

  ??她打開燈，看到宋韌滿頭白毛汗，表情十分痛苦。

  ??“疼，好疼……”

  ??她趕緊下床，奔到宋韌身邊，抱著他的頭，在他耳邊說，“別亂動，你受傷了。”

  ??宋韌慢慢地睜開眼睛，茫然地看了看薑女士，又茫然地看著周圍，“媽，這是哪兒？”

  ??“醫院。你在工地被砸傷的腿，他們把你送醫院來了。”她緊緊地抓住宋韌的手，“你放心，手術很成功，昂！”

  ??宋韌閉了閉眼，可疼痛時時刻刻在折磨著他的每一根神經，汗珠迅速地一顆顆從他的額頭冒出來。

  ??他反轉著薑女士的手，“好疼，您把一聲叫來，給我補針止痛……”

  ??薑女士小雞啄米。

  ??可是，下一秒，他又說，“等一下……”

  ??“……”

  ??“蘇鑾呢？她怎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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