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歪歪斜斜地透過窗棱，照在光潔的地板上。

  還算寬敞的廳堂，簡單的陳設，幾件鎧甲，幾柄兵器。

  望兮有意無意地四下打量著，妍兮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她身後。

  猴子低頭親自沏茶，一通忙碌之後，才將一杯熱騰騰的清茶推到望兮的麵前。

  發現猴子在對著自己微笑，望兮才稍稍收了收神，輕歎道：“你平時也這麽熱情的嗎？”

  “那可不是。”猴子咧嘴笑道：“您問問妍兮，末將平時可粗魯了。不過呢，如果來的人位分比末將高，末將還是會忌憚一下的。例如望兮執掌您，例如多目丞相。哈哈哈哈。”

  聞言，望兮淡淡回以一笑，隨口問道：“我能問一句，孫將軍您這名字怎麽來的嗎？”

  “名字？”

  “對，挺特別的。”望兮輕聲道：“孫悟空，大多數的妖怪都沒有姓氏，你卻有，姓孫。而且名字也跟一般的妖怪不同，居然叫悟空。這聽上去，還有點禪意。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我便在想，是不是哪位高人給起的，有什麽寓意呢？”

  “是嗎？您不說，末將還真沒發現這名字原來這麽特別呢。”撓了撓臉頰，猴子笑道：“說出來不怕您笑話，當年呢，末將還是獅駝國的一個小兵，就在戰場上的時候，殺了個天兵，撿了塊腰牌，上麵就寫了這三個字。末將想著，反正也沒個正兒八經的名字，不如就用這個當名字，就當戰利品了。”

  “名字當戰利品？這倒是有意思。”

  “後來稍微懂得一些事兒了，感覺用一個天兵的名字當名字，確實不好。但是，大家又都叫慣了，改又不好改，就一直用到現在了。”

  “腰牌還在嗎？”

  “弄丟了，幾次九死一生，哪裏還顧得上沒什麽用的腰牌呀。”

  “原來是這樣。那……”望兮的目光緩緩偏移，落到了不遠處安放的歸元棍上：“那件兵器呢，哪來的？看模樣，好像不是我妖國的製式兵器。是不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呢？”

  猴子回頭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說道：“這個說起來，就是末將的機緣了。這是有一次行軍的時候，在一處老山林裏撿到的。至於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末將才疏學淺，便看不出來了。要不，執掌大人幫我看看？”

  說著，猴子一伸手，歸元棍刷的一下被吸入了掌心，轉身便朝望兮雙手遞了過去。

  然而，望兮卻沒有去接，隻是靜靜地看著。那目光在猴子的臉龐與棍子之間來回。許久，輕聲笑道：“不了。我也不太懂兵器，看出不同還行，要說看出是哪位名家之手……這真沒這麽大的本事。”

  “這樣啊，我還想著今天能知道它的來曆呢。”猴子樂嗬嗬地將歸元棍又放到了身旁。

  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望兮意味深長地歎道：“孫將軍真是有福之人呀，行個軍，都能撿到一件稱手的兵器。據我所知，孫將軍化形，也不過百十來年罷了。想我望兮修行近萬年，行軍的次數，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有那麽一百幾十次了，卻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等好事。”

  “嘿，其實……”壓低了聲音，猴子笑眯眯地說道：“我也覺得我有福。這萬年以來，能以一介肉末的身份，讓陛下招進宮，委以重任，組建新軍的，似乎也隻有我一個吧？一步登天。與之相比，撿到歸元棍實在不足一提。末將的運氣，真是不錯。”

  聞言，望兮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麽說的話，倒也真是如此。連這麽大幅度的提拔都發生了，一支棍子，真沒什麽稀奇的。”望兮點了點頭，又道：“不知道在叫孫悟空之前，孫將軍的名字，是叫什麽呢？”

  “黃毛。”伸手撥了撥自己的毛發，猴子道：“簡單易記。”

  “確實簡單易記。”

  一方在不斷試探，另一方則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都在微笑，可這微笑之下，卻又暗流洶湧。

  一直坐在望兮身後的妍兮都有些看傻眼了，一時之間，竟難以分辨。

  又是鬼扯了一番，喝了幾杯茶，眼看著太陽都歪歪斜斜的下山了。夕陽的餘暉從門外照入。

  望兮緩緩地站了起來，道：“叨擾將軍，實在是抱歉了。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

  “莫非將軍還想留望兮吃晚飯不成？”

  “這個……軍營裏，倒真是沒什麽好吃的，就怕招呼不周了。下次望兮大人再來，提前說一聲，末將必定準備周全。”

  “行。那就，先告辭了。”

  “慢走。”

  拱了拱手，望兮正要轉身，卻忽然遲疑了一下，側過臉問道：“對了，孫將軍聽過萬壽山斜月三星洞嗎？”

  “嗯？”蹙著眉頭想了想，猴子道：“萬壽山聽過，不過萬壽山，不是五莊觀嗎？怎麽啦？”

  “沒什麽，就是隨便問問而已。”

  轉過身，望兮帶著妍兮離開了。

  踏出廳堂的時候，她小聲嘟囔了一句：“名字撿來的，棍子撿來的，還真是巧了。真傻假傻，等我派人再往細了查便知！”

  直到望兮徹底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妍兮返回營地，猴子才緩緩鬆了口氣。

  “嘿，你撒謊還挺溜的嘛？”九頭蟲忽然從身旁探出頭來。

  “拖一下而已。”隨意地瞥了九頭蟲一眼，猴子便不再理他了，微微閃爍著目光，尋思著喃喃自語道：“他們接下來會怎麽做？萬壽山可能會去，不過，萬壽山可不是妖國的地盤。她想去查，應該沒那麽容易。”

  “然後是獅駝國，獅駝王那邊我還欠著他一餐飯呢。現在看來不太好弄了。不過，我跟他應該還說得上話的。想進獅駝國查也不是那麽容易，但也不會太難。娘的，早知道不撮合獅駝王跟多目丞相了。本來他們連光明正大進去查都不可能的。就是不知道獅駝國的檔案保存得怎麽樣，她能查出來多少……”

  “這兩個都不是特別急，我還有時間琢磨一下。如果說急的話……”

  ……

  “不。她在等你。她去過花果山了，遇見了斜月三星洞的道童，還有那個瘋道士。知道須菩提祖師有一個徒弟，也叫孫悟空。”

  ……

  想起獼猴王說的話，一個激靈，猴子猛地驚呼道：“花果山！”

  話音剛落，他已經徑直衝了出去，與剛剛趕來白霜、牛頭、大紅、黑尾、肥腸一行交錯而過。

  沉默了一下，九頭蟲也悄悄跟了上去。

  ……

  轉眼間，猴子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花果山的上空。

  此時的花果山，已經入了夜。

  圓月，大海，群山，闊別多年的家鄉，自己的出生地，然而，此時此刻，他甚至都沒有時間去欣賞了。

  壓低了身姿，他展開神識，開始沿著地表搜尋了起來。

  “瘋道士和道童……在哪裏？”

  瘋道士和道童，應該是當初被敖聽心送到這裏的，這猴子能猜得出來。可是，他現在甚至連找敖聽心詢問一下方位的時間都沒有了。

  就剛剛那樣，猴子可不認為自己已經徹底獲得了望兮的信任。如無意外的話，望兮應該會繼續往深裏查。那麽這兩個人望兮就肯定會拿住。雖說便是帶到萬妖殿上指認自己，自己也可以矢口否認，但，他們嘴裏能挖出多少東西，誰知道呢？

  很快，猴子已經掃過半個花果山了，卻依舊沒有發現。

  “難道已經被帶走了？”

  正當猴子疑惑之際，忽然感覺到了什麽，他連忙閃到了一處山岩後。

  悄悄從山岩後探出頭來，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月色下，就在不遠處，有兩個妖將。